此举可谓是效尤显著,众修士顿时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不约而同地噤声后撤着,在中间空出了一块地。
梁惜因回头看了眼重霄,重霄会意,收敛了周身怨气。
梁惜因向前几步,朗声道:“我们今日来此,并非是有意闹事,而是想告知诸位一些事。”
见重霄似乎真没有要杀人的打算,众修士的胆子又大了起来,纷纷议论道:“什么事竟要劳烦你们二位特来相告?”
“含盈前辈,你万不可被这十恶不赦之徒迷惑!我知你定还是心向正道的!”
“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什么告诉我们一些事,不过就是缓兵之计!”
“诸位,事已至此,不妨一听。”谢既微沉稳的声音安定着众人的心神,他看向前方,“白掌门,你看呢?”
白元绪也是完全没料到这一变故,他在怔了几息后重新挂上笑容,示意梁惜因但说无妨。梁惜因到底是前辈,面子还是要给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密切注意着梁惜因的举动。她往旁侧退了几步,手中的留影符闪着微光,一道影像出现在半空中,也出现在了众修士眼中。
众修士半仰着头,语气意外:“咦,那不是白掌门吗?”
“这声音?是陆家主!”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入魔?”
影像才堪堪放出,白元绪就站不住了。“哪里录来的胡乱片段,竟也敢置于此处扰人视听!”他沉着脸,慌忙上前。
重霄掌中怨气蓄势待发,而谢既微的动作更快。长昀出鞘半分,露出的银白剑身在日光下闪烁着微芒,几道剑影从中飞出,将白元绪围困其间。
梁惜因一直观察着白元绪,是以并未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那似乎是...一抹屈辱。
白元绪运转着周身灵力,却没能将那几道剑影破开,他没有拔出怀离剑,不知是觉着拔了也无用,还是不想和玄晖宗彻底撕破脸。
被困在原地,他的神情反而松了下来,笑道:“费这么多心思做一段假影像,我倒要看看二位究竟想要如何。”
影像的内容很少,不多时就放完了,而殿内诸人却是被震惊得久久没回过神来。
“什么?!白掌门入魔了?怎么可能!”
“陆家主一片苦心,他怎就领会不到呢...”
“他这话...是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走到头了。”
一旦白纸沾染上污点,就再不能回到原本的洁白。只能任由那污点越扩越大,最终覆满整张纸。
“陆家主被冥龟子附身一事,不知可与白掌门有关?”
“这么说,我好像确实看见一个极类瓢虫的黑影。”
“冥龟子的炼化离不开长芜草,若真是如此,那破开漆吴山大阵的人...”
“以白掌门的修为,做到此事似乎也并不难。”
有人怀疑,自然也会有人维护。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白掌门一片赤心,怎会做出这些无耻之事来!”
“白掌门修为高深,又料理着一宗事宜,除非疯了才会去碰那些歪门邪道。”
两方很快吵作一团。
“事实如何,这留影符可是清清楚楚地录下了,还有何可辩驳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就这般了解他的为人吗?”
“白掌门不是就在此吗,何不直接去问他?”
殿内慢慢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元绪身上。他笑了笑,缓缓开口说:“诸位是相信白某,还是宁愿去信一个魔头和与他同流合污之人?”
他不承认,他当然不会承认。两次大战后,整个修仙界都对魔族深恶痛绝,一旦有修士被发现与魔族扯上了关系,那必是前途尽毁,更别说是入魔了。
问题顺理成章地被抛向了梁惜因这边,她早有预料,将养灵符捏在指尖:“符中养着的陆家主的残魂,是我在陆府的聚灵草上引来的。留影符中的内容,则是我从以此符为媒介布下的回溯阵中录得的,诸位若还有疑虑,我尽可再布一次阵,只是陆家主的魂魄恐怕禁不起这般折腾。”
众人的视线飘忽着,显然她这番话并不足以完全取信。
梁惜因又取出一张符,面对着白元绪,继续说:“白掌门既是这般信誓旦旦,不妨来试一试我手中这张引气符。”
白元绪不语,直直地盯着梁惜因。他面上分明还是笑着的,却莫名令梁惜因感到一阵恶寒。
苍梧宗有长老劝他道:“掌门,让他们试一试又何妨,我倒要看看他们待会还要如何攀扯!”
梁惜因环视了一遍殿内修士:“诸位若是对我手中的符不放心,尽可以自己画符来试。”
引气符可以测得修士体内灵力的纯度,以及是否沾染了其余气息,例如魔息。因绘制复杂和作用的场合少,并不常见。
苍梧宗的一名符修长老当场绘了一张,他走到被剑影围着的白元绪身前,恭敬问道:“掌门,可否容在下一试?”
“请便。”白元绪说。他甚至还展开双臂,看上去配合无比。
不对劲,事情已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可能还如此镇定。梁惜因飞速思索着,除非...他已有了别的算计。
脑海中闪过什么,“快躲开!”她猛地对那长老喊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外突然传来巨响,如山动雷震,其间还夹杂着苍梧宗弟子惊慌失措的喊声:“魔兽!好多魔兽!”
“这是...魔息!还有怨气!从哪冒出来的!”
“不好,它们要往山下去了!”
骤变之下,这些弟子也顾不得什么集议不集议的了,当即闯进来道:“众位前辈,出大事了!宗内莫名出现了好多魔兽,弟子们根本应付不过来,有些已经奔到山下去了!”
遭了!梁惜因骤然回头,却见白元绪早已没了踪影,只余几道魔息缠绕在剑影之上。
事实昭彰,殿内所有修士这下都明白了,满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苍梧宗诸人,无不面色灰白,讷讷不能言。
白元绪,当真入魔了!
他是一走了之了,众修士神色茫然,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谢既微身上。
谢既微走上前,当机立断道:“先下山,保护百姓!”
众修士得令,殿内顷刻间就变得空荡起来。梁惜因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走向梁惜时和谢既微,唤道:“哥,既微哥。”
梁惜时略带无奈地看着她:“你啊,也太冒险了。”
梁惜因笑说:“这么多修士在此,他还真能把我怎样不成?”
梁惜时含笑摇了摇头。谢既微指尖绕着一缕从剑影上引来的魔息,神情严肃:“这魔息浓郁,白元绪入魔已深,绝不止他所说的半月。”
梁惜因也正了神色:“皇城和苍梧宗是他的主场,他以魔息从中挣脱,身上必然带着伤,极有可能并未走远。”
几人对视一眼,“走!”
梁惜因和谢既微不再迟疑,踏入缩地阵中。梁惜时没有入阵,他站在一旁,对重霄说:“保护好她。”
重霄郑重应声:“哥,放心。”
梁惜时:“......”
“谁是你哥!”
-
一刻钟前,皇城茶楼。
柳甫畅不断开合着手中折扇,怀疑地道:“我们在这当真能遇上师、师太祖吗?”
燕明昭双手托腮:“你想啊,几乎所有宗门都派修士来此了,谢掌门和梁前辈也在这,师太祖难道就不想再与他们见上一见吗?”
“可师尊让我们待在宗内...”谢淳抿了口茶,“...算了。”
“是啊谢师兄,来都来了,再说那些有何用。”杜昱拍了下他的后背,险些令谢淳将刚喝的茶水吐出来。
江映和靠在窗边,问道:“所以你们为何非要见到含盈前辈不可?”
苏柚整理着乾坤袋中的瓶瓶罐罐:“含盈前辈破了幻阵,永怀村得以重归安宁。我还未来得及亲口和她道一声谢。”
燕明昭叹了口气:“眼下师太祖和魔尊待在一起,若是他们真在皇城,一旦被那些宗门发现,定会被群起攻之。我们待在此处,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替他们辩白几句。”
柳甫畅附和道:“师姐说得有理。”
谢淳半垂着眸,这想法不可谓不天真。两族仇恨积久成渊,又岂是他们几人三言两语就能减轻的?冲突真的发生时,又有谁会愿意听他们几个小辈之言?他心中对这些一清二楚,却没有将之说出来。
纵是心知肚明又如何,他们既然来了,就总比不来要好。
他将手中茶盏搁下,蹙眉说:“我们不清楚的事太多了,来此也不过是为寻求一个真相。”
杜昱手中抛着个蜜橘:“难道你们就不觉着刺激吗?平时待在一起的人,一个是阵法大能,一个是魔尊,想想就不可思议好吗!接下来说不定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比如什么魔尊当众诉冤情,皇天突降鹅毛雪。”
他说得头头是道,表情丰富。末了,又叹道:“唉,只可惜叶兄不在此,不知要错过多少奇事。”
其余几人:“......”
谢淳的目光幽幽地飘向柳甫畅,柳甫畅将脸埋在扇子下:“我错了,我再也不给他看话本了。”
见无人搭理他,杜昱纳闷道:“怎么?我说得没道理吗?”
江映和眼神飘忽,违心道:“哪有,杜兄说得对极了。”
杜昱仰起头,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椅背上,他将手中的蜜橘抛给江映和:“那你呢,来此作甚?就不怕有危险?”
江映和稳稳地接住橘子,边剥边嗤道:“危险?你们都不怕,我又有何好怕的?况且你们都来了,我总不能还留在宗内吧?”
“说得对。”杜昱说道,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江映和手里刚剥好的橘子塞到了自己嘴中。
江映和:“......”
他两手按着杜昱的肩,狠狠地摇晃着:“你小子没长手是不是!给我吐出来!”
不知是不是他摇得太用力,杜昱竟真从鼓鼓囊囊的嘴中喷出了些橘子汁来。
江映和:“......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