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准备离开了,重霄便将布在陆府的隔绝阵给撤了。
透明的屏障一消失,半空中就有一道黑影跌落下来,正好落在了二人正前方的地面上。
重霄动作极快,反手将梁惜因护在身后,却见闻影呲牙咧嘴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重霄:“......”
梁惜因从他背后探出个脑袋:“咦,这位是...”
“闻影。”重霄简短道。
“啊,我知道,是和你一起住在山上的魔族小朋友。”
闻影本来正歪着脑袋打量她,一听此言,顿时露出了个笑容来,要是他身后长了尾巴,此刻怕是早就摇起来了。他从地上跃起,张着嘴巴,双手胡乱比划着什么。
梁惜因扯了扯重霄,轻声问:“他怎么说不出话?”
“蚀骨忠。”
梁惜因了然:“白元绪?”
重霄点头。梁惜因拧紧双眉,布邪阵、炼魔兽、下恶咒...这人的野心与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闻影越比划越着急,梁惜因又问重霄道:“他想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你。”
梁惜因唇角噙着笑:“我也知道你,闻家的幻身咒天下闻名,你能练成如今这般水平,定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闻影笑得更欢,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梁惜因看懂了:“我看出来了,你天资这么高,练起来自然要比旁人轻松些。”
闻影挺着胸脯,很是骄傲的模样。重霄把人从梁惜因面前拉回来:“行了。”
闻影被他提着衣领,踉跄了几下重新站定,又开始冲重霄比划起来,其表情之丰富、动作之多样,直令梁惜因心中称奇。
更奇的是,重霄竟是全都看明白了,他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记住一点,阿因是我的爱人,你万万要尊重她。”
梁惜因心跳漏了半拍,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他说的坦然,并无半点自卑与犹疑。梁惜因笑容更深,握住了重霄的手。她知道,重霄已是彻底放下了心结。
闻影猛地倒吸一口气,化作一道黑影绕着陆府跑了三圈。
梁惜因:“......”
重霄:“......”
少顷,他在两人面前刹住步子,又抬手比划了一通,双眼放光。
重霄笑了笑:“这你问我可没用,要看她答不答应。”
“什么?”梁惜因问。
重霄偏过头看她,眸中潋滟着脉脉情意:“他问,你会不会去漆吴山。”
“当然。”梁惜因回望着他,“等事情了结后,我便与你们同去。”
闻影激动地又想再跑个三圈,重霄扯住他衣服后领:“说正事,贺千遮那边情况如何?”
“你让他去盯着贺峰主了?”
“没错,内鬼不得不防。”重霄接过闻影从衣领里扒拉出的留影符。
符纸缓缓上升,半空中旋即浮现出一道影像。只见贺千遮独自一人立在院中,片刻后,一名身着玉衡峰服饰的弟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师尊,掌门派人前来相告,说明日要各峰主和长老前去苍梧宗参加集议。”
玄晖宗虽为绝大多数人眼中的仙门第一大宗,但因谢既微常年闭关,性子淡泊,是以一旦发生什么大事,往往都由苍梧宗召开集议。
贺千遮没动,只是吩咐道:“你去告诉天枢峰的人,就说我不去了。”
“可...”
“我不过是名医修,去了也无用。你就说我要炼药,掌门那边会同意的。”他缓声说。
“...是。”弟子犹豫须臾,还是应下了。
梁惜因不知贺千遮又立了多久,因为影像就录到这里,像是录符的人已经没耐心等下去了。
“苍梧宗要开集议,定是要讨论怎么对付你我二人。”梁惜因语气肯定。
闻影想必也是听闻了重霄身份暴露一事,所以特来提醒,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那就让他们讨论去,看能讨论个几年。”重霄不以为然。
梁惜因轻笑,是了,以这些宗门聚到一起的效率,还不知要商讨到哪年哪月去,尤其遇上的还是“魔尊复生”这一大事。
“问题是,贺峰主为何不去?白元绪既是幕后黑手,那他极有可能是白元绪安插在玄晖宗的内应。”梁惜因面色沉了几分,“若说是避嫌,这么多修士都会去参加集议,完全没必要。更像是白元绪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或者更简单些,两人只是单纯地闹翻了。”
“闻影此前给过我另一张符,这两人确实有矛盾。”重霄补充道。
梁惜因颔首:“至于贺峰主为何会听命于白元绪,他们之间又有何冲突,怕是只有亲口去问才能知道了。”她抬眸,与重霄对视着,“明日苍梧宗不是要开集议吗,那我们便去来一出瓮中捉鳖。”
重霄扬起唇角,也说:“黄雀在后。”
闻影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移着,他不甚明白这两个词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激动得直跳脚。
“你继续去盯着贺千遮。”重霄无情道。
闻影立马蔫了。
梁惜因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吧,若是有什么应付不了的情况,立刻来找我们二人。”
闻影又乐了,还没待有下一步动作,就见重霄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闻影:“......”好的,他明白了。
黑影一闪,转眼间,他就从二人面前消失了。
他走后,重霄将梁惜因抱入怀中,把脑袋埋入她颈间,呢喃道:“阿因...”
他的发丝蹭在梁惜因的脸上,丝丝缕缕,痒极了。梁惜因也伸手环住他:“好了,明日还有要事呢。”
“那些事哪有阿因重要。”重霄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闷闷的。
明月慵懒地从乌云后缓步而出,向人间洒下一捧如水的银辉,将万物都浸染其中。
“两百年了,好些地方如今也不知是何模样。待事情都了结后,阿霄可愿与我一同去看?”
重霄在她唇上虔诚地映下一吻,“好。”
-
次日,苍梧宗内。
自交流盛会后,苍梧宗又一次迎来了四方修士。所不同的是,上次人人都面带笑意,彼此间寒喧声不断,而此次无人不是忧心忡忡、阴云覆面。
主殿内,白元绪拢了拢衣袖,声音传遍了每个角落:“诸位仙友,今日你们会来此,想必是都听闻了同一则消息——魔尊重霄,复生了。不仅是他,就连两百多年前就已神魂尽散的含盈仙子也无端复生了。”
殿内有些人只知魔尊复生了,听闻此言,顿时小声议论起来。
白元绪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神魂都消散了的人,就算转世,也只是一具空壳。可含盈仙子却能这般全须全尾的回来,不禁令白某怀疑,当初所谓的封魔大阵,本身是否就是一场阴谋?”
他这话明里暗里都在刺着玄晖宗,段凌轩第一个不忿道:“休要血口喷人!”
白元绪丝毫不恼,依旧笑吟吟地说:“段峰主急什么,白某记得两次大战时段峰主也都在场,莫不是知晓什么内情?”
段凌轩指着他:“什么内情?我看你是...”
谢既微将人拉了回去,上前一步,不急不缓地说:“白掌门,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没有证据,便是诬蔑。”
纵如此,仍有修士的质疑之声在殿内响起。
“梁含盈当初就是布阵不成,反被重霄杀害,此事众人皆知。若非其中暗藏猫腻,谢掌门又如何解释如今他们二人重归世间?”
“是啊,谢掌门,身为一宗掌门,你又素来与梁家兄妹亲近,难道对此事当真就一点也不知情?”
“证据?若是有了证据,那你我还在这商讨什么?”
“魔尊复生一事,关乎着世间安危,还望谢掌门将一切如实相告。”
谢既微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终是没有按上腰间的长昀剑,他正欲开口,白元绪却先他一步道:“诸位,谢掌门说得在理,没有证据,那你我不过是在妄加揣度。魔尊复生一事已成定局,现在该商议的,是要如何应对此人。”
“白掌门说的是,此事拖不得。”
“如何应对?当然是将人杀了。众前辈当年既是能杀他一回,就我们能再杀他第二回。”
“说得容易,何时杀?如何杀?这总得有个对策吧,你我现在连他身在何处都不知。”
“这还不容易,魔尊弑杀成性,这几日定会有地方遭殃,到时再赶过去不迟。”
“不迟?等你赶过去,那魔头早走了!”
“那你说要如何?就在这儿站着,等魔尊自己送上门来吗?”
“未尝不可。”一道清亮的女声响彻殿内,梁惜因款款走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重霄。身份既已暴露,他也没再掩饰眉间的“怨”字纹样与两枚朱砂痣,众人一看便知他是何人。
一直心不在焉的玄仪子振了振神,好戏,要开场了。
殿中静默一瞬,紧接着乱作一团。
“魔尊!是魔尊重霄!”
“救命,快逃...快逃啊!”
“慌什么?这么多修士在此,还怕他一人不成!”
“好大的胆子,你既是主动来送死,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此人话音一落,竟真有几道剑影和符纸向他们二人袭来。下一秒,这些袭击就全被翻涌的怨气挡了回去,连带着施招的修士也都受到了重创,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在众人惊慌的视线中,重霄眼神阴鸷,缓缓吐出了四个字:“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