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天空仿佛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
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斜织着,敲打在窗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整个世界仿佛被挂上了一层水帘,远处的屋舍、树木都变得模糊不清。
灵川女帝从梦中惊醒,抬起头,还是费晓晓那张苍白的脸。
她已经在费晓晓床前守了好个日夜了,连奏折都直接往公主府送,她忙完政务就盯着费晓晓,但却一丝起色都没有。
“陛下,当心身子。”皇夫赫连文渊给灵川披上薄披风。
灵川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宫里还有一堆事,你不用在这里守着,午后就回去吧。”
楚国虽然是女帝当家,女子的地位也比庆国高了不少,但与世家大族争先将女儿送入后宫相反,轮到他们的儿子了,他们居然以此为耻。
因此,历代女帝的后宫里,虽然颜色好,家世却都不过尔尔。
但这赫连文渊却是赫连家的独子,端的是名门显贵。他的眉毛浓密而修长,像两道利剑,英气逼人。鼻梁高挺而笔直,嘴唇柔软而饱满,但都不敌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极了深不见底的潭水,诱人得紧。
当初灵川就是没抵挡得住这双眸子,才跟他**一度,没想到他竟然要灵川负责,就负责出个最显赫的皇夫出来。
当了皇夫之后,赫连文渊以往的圈子是彻底废了,世家子们不敢在他跟前说什么,但那股子鄙夷是从心底流出来的。
更何况,灵川还是个没良心的小色坯,只一年多功夫,后宫就纳了五六位男宠,柔软娇俏的,气宇轩昂的,风流倜傥的,文质彬彬的,还有……江湖草莽型,真可谓百花齐放。
不过她也懒得管这些男宠,除了册封的皇夫之外,其余男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各取所需。
“不急,刚有宫人来报,张周提了你允诺的银子,离京了。”说着,赫连文渊给灵川递上一盏茶,仔细看着她的表情。
灵川啜了一口,一丝波澜都没地道:“他本就是冲着那笔银子来的,我瞧他长得不错,也有文采,宠了几日罢了。”
赫连文渊笑了笑:“宫里现在人不多,要再纳进来些吗?”
灵川叹了口气:“没那兴致。”她看向费晓晓,“东方明艳都伏诛了,晓晓怎么还没醒。你说,她不会……”
“不会的。”赫连文渊抱了抱灵川。
说话间,床上细细簌簌有了动静,昏迷了小半个月的费晓晓,总算是睁开了眼。灵川大喜,忙招呼了一声,就鱼贯而入十几位太医,逐一细细地看过,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费晓晓无大碍,灵川这才喜极而泣。
当然,她是在费晓晓一人面前哭的。
堂堂女帝,自然不能是个哭唧唧的小姑娘。
费晓晓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珠,看着她眼底的青紫,轻声道:“担心了吧?”
“东方明艳背后的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没等你醒来,我就把她砍了。晓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说着,灵川又开始落泪。
人心险恶,就连日日躺在枕边的皇夫,灵川都没办法全心信任。这世上唯有费晓晓,是她唯一的灵魂休憩之地,若是费晓晓一病不起,灵川觉得自己内心仅存不多的柔软灵魂,也要随着她一起去了。
费晓晓挣扎着要坐起来,背部传来了撕裂的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灵川忙把她摁下:“做什么呢!”
“躺得人都废了,总觉得恶心想吐。”费晓晓皱了皱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有没有查过长津渡口?”
“没有,怎么了?”
“东方明艳要船出海,若非如此,她大可以继续龟缩不出。”
“我这就去安排。”灵川见费晓晓无碍,便雷厉风行地起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她又转身,看向费晓晓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促狭,“觉得反胃恶心是吧?以后难受得多着呢。”
她也不点破,乐得见费晓晓一头雾水。
灵川走后,程瑞雪立刻就推门而入,她泪水连连:“殿下可吓死我了。”
又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费晓晓无奈地让她帮忙,缓缓坐起,靠在软绵绵的引枕上。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疼得她出了一脑门的汗。
“孩子怎么样?没事吧?”
程瑞雪摸了摸肚子,摇了摇头:“现下乖得很,倒是悦然过几日就要生了,她要来看您,我不放心,就索性让她住在了隔壁院子。咱们府里太医稳婆一应俱全,想必更安全。就是现在时辰太晚,我就没叫醒她。”
烛光摇晃,阴影下,衬得费晓晓愈发瘦骨嶙峋。
程瑞雪看得心疼,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粥,舀出一勺吹了吹,递到费晓晓嘴边:“太医说了,这粥既能补身子,又对胎儿好,您可得多喝点儿。”
“嗯……嗯?!”
费晓晓瞪大眼:“胎儿?!我喝干嘛?”
程瑞雪也惊道:“陛下没跟您说吗?您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子了,好险赵太医提着头使了秘术,不然您跟小殿下都得……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
就说上个月的月信没准时来,费晓晓还以为赶路累的,就没放在心上。而且,划道口子而已,不过是外伤,也值得她昏迷这么久的?原来是有了身孕。
她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是说……绵羊肠子有奇效吗?”
“我的殿下啊,那劳什子又不是百试百灵的。”程瑞雪给她掖了掖被子,“您就踏实歇着,这几个月把肉养回来,立秋的时候,约摸着就能下地走动了。时近中秋的时候有一场品秋宴,咱们云锦阁办的,保准让您开怀。”
云锦阁是裴悦然开的布坊,这小半年,虽然费晓晓人在庆国皇宫,但裴悦然生意的事情,她也没少操心。
想到有个小生命已经在肚子里生根发芽了,费晓晓莫名觉得有些暖心,她十分乖觉听话,缓缓滑落到被窝里,刚准备入睡,又抬眼看向程瑞雪:“替我谢谢萧太医,另外,我的私印不知什么时候丢了,若是有风声,替我留意着。”
话没说几句,费晓晓便体力不济地睡着了。
程瑞雪嘴角挂着浅笑,温柔地看着熟睡中的费晓晓。这目光如潺潺流水,细腻而绵长。
等费晓晓能下地走路的时候,她都显怀了。建兴帝派人送了一堆一堆的东西,要是他能来楚国,估计早就马不停蹄地入住公主府了。
费晓晓读着建兴帝的信,笑得合不拢嘴。
裴悦然刚出月子,此刻正逗着摇篮里的小小婴孩,扭头看到费晓晓的笑脸,也忍不住挂上了笑意:“庆国陛下把乳名取好了?”
费晓晓把信纸递给她,笑道:“整整三页纸,还没定下来呢。原就是想让他帮忙参详一下,没想到他比国事都上心,我看着,在他心里啊,没哪几个字是十全十美的。”
裴悦然把小婴孩抱出来,摇了摇:“我们福哥儿就快有小弟弟或小妹妹了,开不开心?”
福哥儿长得胖虎可爱,好像能听懂似地,咯咯直笑。
费晓晓爱怜地抚摸着福哥儿的胎发,眼神柔软得能溢出水来。
裴悦然犹豫再三,才道:“殿下,前天福哥儿的满月宴上,陛下虽未亲临,但居然厚赐给福哥儿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裴家恩宠太过,我怕对您名声不好。”
“无妨,陛下是感激。”费晓晓啜了口茶,“就当是我这次生擒东方明艳的赏吧。”
正说着,灵川女帝摆驾了公主府。
众人行礼后退下,书房内就只剩下费晓晓和灵川。
灵川笑道:“长津渡口果真有猫腻,我想着来看看你,就顺路过来跟你聊聊。”她喝了口茶,接着说,“那接头人看东方明艳被砍了许久都没人注意到长津渡口,还以为我们没有觉察,又出来活动了。是曹德令亲去将人提了过来。你猜怎么着?那接头人居然不是楚人。”
费晓晓品着茶,沉吟了片刻后道:“东瀛人?”
“你怎么知道?”
“我听清松提过,东瀛最近手脚不干净。”
灵川“砰”地一声放下茶盅,怒道:“小小岛国,居然敢插手中原!”
费晓晓皱着眉:“听说去年越国争储闹得凶,竟是个旁系登上了帝位,越国自此陷入几方割据,乌烟瘴气,这里面就有东瀛那边的动作。不过好在你是嫡长,众人臣服。除了东方明艳,楚国越来越太平,他们没办法搅弄风云,当点心就好。”
“我心里有数。”灵川看了眼费晓晓的肚子,羡慕道,“我这么久了都没动静,那些老臣天天以江山社稷为由逼我多纳点儿人。”
费晓晓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偷着乐吧。”
灵川一本正经道:“原先我是有些贪花,但如今觉出文渊的好了,我已决定洗心革面!”
费晓晓睨了她一眼:“怎么着?为了皇夫要肃清后宫了?”
“嘿嘿,那不至于,不过优中选优罢了。”灵川随手往嘴里扔了个果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滋味儿,我可不像你,为了一个人就放弃整片森林的。”
费晓晓捧腹大笑。
没过几日,皇宫就传来好消息,灵川有孕,她优中选优的男宠大计只能暂缓。
这日天热,费晓晓怀着身子,也不好用冰太过,就随手读些传奇小说静静心。
程瑞雪来禀报,说是她的私印有了下落,从一个钱庄得的,盘根问底后,才晓得是山匪转了几道弯所典当,那山匪的老窝离边境不远,因不算嚣张,还有些贤名,朝廷也一直没管。
“我记得是在庆国丢的,怎么辗转到了楚国山匪处?”费晓晓放下书册,“把曹德令叫来,我有事安排。”
……
九天寨地势险峻,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通往山寨。
从远处望去,九天寨仿佛与天际相连,高悬在空中。寨主名唤司徒绍,原是个儒生,五年前被朝廷逼死了妻女,只能落草为寇。
此刻,他正看着来报信的手下,一下一下地抛着一枚墨锭。
那手下道:“私印已被灵溪公主府买走了。”
司徒绍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好好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