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户部下设广东、山东、福建、河南、山西、四川、广西、贵州、云南十三清吏司。每司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主事二人。各掌其分省之户口、钱粮等事,兼领所分京都、直隶贡赋,及诸司、卫所俸禄,边镇粮饷,并仓场盐课、钞关。(引)
沐云开即将入职的,是户部云南清吏司下的主事一职,日常需行文书、库房清点、账务盘查等事物,偶兼京畿巡查,定期赴云南领衔相关事务。
乃是一闲职。
且当朝官员日出而视事,即午而退,每十日休一。
如此一来,更是闲上加闲。
可,便是如此,贾映秋偶尔过府探望,也极少能碰见他,问长庚,亦是不知所踪。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还说什么为了她搬来的。
呸!
依她看,就是搞事情去了。
这扑空的次数多了,贾映秋也就学乖了,大热天的,待家里消暑不好么?更何况,京都还起了桩和她有关的桃色流言,她得过问呢,哪还有功夫管他?
却说坊间传闻她同端王爷及梁吉将军都有些不清不楚,说她勾引端王不成转投梁吉将军,而后在梁夫人跟前吃了挂落,无颜见人。
谣言如洪水猛兽,她贾映秋一夜之间成了水性杨花、下贱胚子的代名词,成为街头巷尾的谈姿。
名声一落千丈,受人唾弃,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虽则她从不自诩贞洁烈女,却也容不得旁人给她泼脏水好么?若是坐实了这个流言,往后她和她爹、她弟该如何做人?
她着人查了流言的源头,却原来是梁夫人搞的事儿,她可算是知道了那日满月酒她为何面露不善了。
这个女人未免太过霸道,她不过同梁将军的谈话中有提及她,且当时并无外人听见,便是如此,她也要毁了她?
真当她如此可欺?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日,贾映秋易妆为男子,带上陆展去了一趟杨柳巷的春莺阁,找了一个叫水寒烟的风尘女子。
水寒烟,京城第一名妓,才艺双绝,裙下之臣个个不凡,据传就没她拿不下的男人,单看她愿意出手否。
来之前,贾映秋做了很多假设,都不及见一面来得震撼,真真是当得起第一这个称号——堪称人间水蜜桃,鲜得可口,嫩得出水,怨不得是个男人都想咬上一口。
便她是个女儿身,也咋舌称叹。
贾映秋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个厚厚的钱袋子,摔在桌案上,“水姑娘,我要你搞定一个男人。”
水寒烟觑了眼她男装下微鼓的胸脯,捂嘴低低一笑,嗔道,“谢姑娘看得起,不过我水寒烟,做事有套自己的规矩,我虽不幸流落风尘,却不是什么银子都赚的。”
可以,有性格,我喜欢。
贾映秋闭了闭眼,开口道:“五百两。”
水寒烟摇了摇头,显而易见地不为所动,“姑娘请回吧,这等烟花之地,你不该来。”
贾映秋自荷包一张张抽出银票,放在右手方,“一千两。”
水寒烟微顿了顿,“姑娘,寒烟劝你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贾映秋继续出银票,加码,“两千两。”
水寒烟拒绝的语气缓和了很多,“姑娘好阔气,不过寒烟还是那句话,寒烟有自己的规矩,不是什么银子都赚。请回吧。”
贾映秋蓦地睁开眼,开口道:“三千两。”
水寒烟眨了眨眼,这回没再说不,只问:“姑娘要我办哪个男人?”
“梁吉梁将军。”
水寒烟微一拧眉,“那个京都第一妻管严?这恐怕不太好办。”
贾映秋有些不耐烦,将钱袋子一股脑儿抖了出来,“五千两,你做是不做?”
水寒烟眨了眨眼,笑着点了点头,心忖送上门的钞票不赚白不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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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原本贾映秋是个憋闷的性子,寻常也不爱出门,不过出了这挡子事,不出门反倒是像落实了流言。
这才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哪些能约的,说来也是凄惨,能和她交心的友人,有且只有一个——宝丽阁的千金洛飞雁。
贾映秋给洛飞雁递了封信,约在了兴华楼。
兴华楼作为京都首屈一指的点心铺子,其蝴蝶酥、定胜糕、玫瑰饼、乌梅饮乃是一绝,上辈子南宫琛当了皇帝,她入了宫,就再没用过,一晃就是几年,想得紧。
贾映秋啃了好一会儿糕点,洛飞雁才姗姗来迟,还带了个跟班,其外家表兄,扬州盐商之子崔玄——一个名符其实的风流少爷。
飞雁和珠珠妹一样是圆润一挂的,却要聪明许多,上辈子便是嫁去候府那样的深宅大院,也能游刃有余——这是她所不及的。
不过,这崔玄么,如果他没记错,当是在不久之后,会因户部大肆整顿盐业而被当典型举家入狱,这崔玄好似还死在了牢狱中。
为此还引得京都众多闺秀扼腕叹息——天道不公啊,如此俊俏的小郎君年纪轻轻就去了!
贾映秋用看死人的眼光打量着他,引得那人挑眉一笑,看向飞雁。
飞雁会意,清咳了两声,这才介绍道:
“表哥,这是映秋,我自小到大的朋友。”
“映秋,这是我外家的表哥。”
崔玄当即低下头,拱了拱手,“早就闻得贾小姐艳名,如今得见真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艳名?名不虚传?
若不是飞雁还在,贾映秋恨不能一口老血啐他脸上,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道:“说起艳名,那又怎比得上崔家表哥呢。嗯,飞雁,你说是吧?”
“表哥,阿秋不是那样的人。”飞雁皱眉道,“映秋你也别气,我表哥他就是这样子,他是无心的。”
崔玄抿唇笑笑并不答话,眸光却在贾映秋姣好的面容上打量着,半晌,贾映秋回以他一个眼刀,他才啧啧两声,“要我说啊,就你这张脸,还真是对得起你那些个传言。漂亮得过分了。”
贾映秋翻了个白眼,“映秋是不是还得多谢崔表哥抬爱?”
崔玄又拱了拱手,手里执了把折扇,摇了摇扇面,笑道:“不谢,不必谢。”
不得不说这人脸皮还真是厚,贾映秋瘪瘪嘴,懒得搭理他,坐下饮茶。
她这一坐,才发现远近各处好些人打量着她,窃窃私语着,声音虽然不大,细听倒也是能听见。
【那就是同时勾引王爷和将军的贾映秋么?果然长的好。】
【长得好又如何,不过是个商户女,瞧瞧,可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我看未必吧,你看她旁边,是不是崔三公子?这贾姑娘厉害啊!】
【厉害个什么劲儿?崔三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喂喂,你们小声点,这崔三可不好惹。】
不好惹的崔三公子,倏然被提及,立时将折扇在掌心一合,当走到翁鸣的人群中央,以扇柄指向众人:“你们这帮长舌妇,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且不说王爷了,单说这梁吉,贾小姐图他什么?图他不洗澡?图他年纪大?还是图他一脸的大胡子?”
这话一出,人群哄堂大笑。崔玄再接再厉,又同他们辩驳几番,不多时,口出恶语之人就被怼走了,围观之人没热闹看也跟着散了。
贾映秋笑了笑,“想不到崔家表哥这么厉害,舌战群雄,飞雁,你得多带带崔家表哥出来,连雇保镖的银子也省去了。”
三人皆是哈哈大笑。
却原来崔玄来找贾映秋不是无故放矢,崔家新得一盐矿,想找一有门路的人一同承担风险,这便想到通过飞雁牵线搭桥。
贾映秋没直接拒绝他,只答应会同父亲提及。心底却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他一句?毕竟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又不知如何说,说出来会不会当妖怪?
离开楼外楼,贾映秋打包了几样点心,又在隔壁的滇菜馆置了一桌席面,这才赶在晚膳前到了沐云开梧桐巷的宅子。
整个院子只主仆三人并一个洒扫婆子,并不能将主子伺候好,贾映秋便是人不过来,也时常安排小厮替沐云开定餐,长庚同新来的陆昭对此已习以为常。
不过,这回长庚一见贾映秋,没直接将熟食放入厨房,而是直接摆在了正厅的餐桌。说公子今日回了,并将贾映秋请入了东厢的书房,说是主子有请。
贾映秋觉着有一丝不寻常,
却还是照做了。
三丈见宽的书房空无一人,正前方靠窗置了张榉木素牙板画案,兼用作书桌,配了张紫檀木靠背椅,正后方是五排并列的书架,整整齐齐码了约莫千册藏书。
这还是贾映秋第一次来他的书房,以往都是在外面坐坐,不由得有些好奇,她踱步到画案之前,眼光从半开的画卷上一扫过,粗粗一看,似是钱塘湖风貌。
这是?她有些好奇,又近了一步,素手轻抬,抚上画柄正欲展开整副画,身后却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赶紧将画卷一合,把手背在身后,莫名心虚。
沐云开眸光自她身后扫过,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压下原本要说的话,却只道:“出来用膳吧。”
贾映秋点了点头,跟着去了正厅。
因着怕他问起流言一事,贾映秋没甚心思用膳,匆匆扒了几口,便歇了筷子,在一旁看着他。
心想,这人吃饭细嚼慢咽,连夹菜的动作都甚是斯文呢。
许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沐云开停下手中银筷,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可是有话跟我说?”
贾映秋将鬓间碎发别到耳后,腼腆道:“没,没,你吃。”
那人低头,继续夹菜,用饭,饮汤,却始终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
没多久,他捻起一方巾帕擦了擦嘴,又让长庚将碗筷拾掇好,这才又道:“你不说,那换我来问。”
“啥?”贾映秋绷直了背脊,靠在椅背上,心直突突,生怕她问起流言的事情。
“你为何要找上水寒烟?”
贾映秋有些失望,委屈巴巴,“你可知道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
沐云开微一颔首。
贾映秋嘟嘟嘴,“你不介意?”见男子无甚情绪也不做声,贾映秋更委屈了,“你便不在乎我的名声?”
沐云开叹息一声,“我没有不在乎,我只信你,才没问过你。倒是你,怎地也不同我商量,就找上了水寒烟?你做事之前,可曾想过后果?”
崔三改了个名字——崔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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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