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就是这样,越是有人挡着他们不在一起,他们有了一致的敌人,然后就越是来劲爱得死去活来的。要是让他们一起过日子整天柴米油盐的,过不到三个月就厌烦了,要是再有个孩子,好家伙,每天睁开眼睛见到对方就会觉得烦,生活就剩了吵架了。”
听爸爸这么说,爷爷夹了根油条说:“呵,单身了一百年的人,在这儿高谈阔论起爱情了。”
“你好你好!呵,你就说你老了还和皇后娘娘在一张床上睡觉吗?”
“皇室有皇室的礼制,皇后有她主管的后宫。”
“哦~听起来你后宫好像还和前朝一样有佳丽三千呢。”
爷爷干咳了一声,然后说:“不过朱永钏和申妃的传说,我倒是听过一些。永字辈是秦王一脉,崇祯民乱使秦王在蜀地避难,那战争使得王室属地政策完全放松,除了宗室战后回迁,有一脉留在了蜀地。这一脉的后代朱永钏位封镇国将军,也算是王室名门。作为独子的朱永钏自小身体有恙,被宠爱有加。因此被惯坏的孩子刚成人便流离于各种烟花场,在青楼认识了名妓申氏。这申氏可不是一般的美人,身形端庄还擅长琴棋书画,学识甚至超一般的名门小姐。流连青楼的朱老爷就这么认识了申氏,两人爱得炽烈,以朱老爷的财力赎身自然是小事。可那毕竟是青楼女子,而朱老爷又是王族,太夫人自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就算历经一番波折将她迎门入内做一侍妾,太夫人还是将她百般刁难。在太夫人和夫人多番相逼险些致命之下,朱老爷选择和申氏私奔,托人在云南购一房产。为了躲开太夫人的视线,两人约定分别出城,在城外龙泉驿再会合共赴云南。谁知太夫人早知此计,待申氏离开后扣住了朱老爷,还差人送信佯骗申氏继续南行。为了早日见到朱老爷,深夜行路的申氏就这样遭了虎患,从此阴阳两隔。朱老爷也自此郁郁寡欢,孤独至死。可也因为这样,两人的爱情故事在城里百姓家传开,添油加醋。其中一个版本里,两人定情是自朱老爷在青楼里听到申氏弹奏的《凤求凰》一曲,所以后期的版本里也有结合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有私奔成功的结局。这些传说越传越盛,朱老爷死后有人上奏皇帝,皇帝颁旨追封申氏为将军夫人,民间错传为封了王妃,申妃的衣冠冢因此得以迁冢与朱老爷合葬。”
“听后总有一种放下心来了的感觉。两个人虽然生时未能携手,但后人还是让他们有了好结局。本来还想调查一番然后看能为他们再做些什么呢。”
“那朱永钏有后人吗?这首诗可以交到他后人手中吗?”
“没有,虽有指婚的正夫人,但两人感情不合不曾同房生嗣。”
“那他的亲戚之类的…… ”
“我是当朝皇帝,你是蜀王世子,他既是王室后人,亲戚不就是我们吗?”爷爷笑了笑说,“不过这确实是首好诗呢,光看这字,就让人心头揪得很。如此铭心的疼痛,那孩子是怎么度过余生的呢?”
爷爷停了下了筷子,在一旁架起了古琴,几个弦声从他的指尖响起。
“月隐云身后,怨晨簌簌过。三涂画未果,暗月照未瞑。”
即兴弹出的乐谱还不完整,但悲伤的音符在这样的破碎旋律之下,反而更显出了一丝凄凉。要是早知道朝廷追封之事,昨日就该告诉申夫人的。她知道朱老爷至死都在思念着他,两人还能在死后葬在一起,一定也会在灵魂消散的最后一刻“将心抿”吧?
“唉~就你这编曲,不行不行。”啊~明明很容易带入情绪来着,爸爸为什么总是这种时候不解风情来煞风景呢?
“你不是去看电视剧了吗?又回餐厅来做什么?”
“我想了想,这词是真的写得不错!我儿子如此辛苦发掘到这样的宝贝,要是卖给胡四那老狐狸,让他找个专业的人谱个曲,哇~我们能收到多少钱呢?”
“我们正赏此诗,你怎么总说些俗的破坏意境呢?”
“就像是好好品着美酒,杯中却进来只苍蝇。”
“我是屎苍蝇?”爸爸转了一圈发现没人会帮他说话,只好背着手走到餐桌边问我们,“对了,你们两个好一番折腾,找到拟那小子的线索了吗?”
啊!对了,我们去龙泉驿本就是为了找拟的线索,可遇到此事不仅挂了彩,还听说了凄美的爱情故事,来不及找拟的线索。
“说来王府动用上下这么多关系,怎么就找不到一个人呢?”
“这老头不是说了可能是秘密调查吗?你们怎么不去负责秘密事件的警队问问。”
负责秘密事件的警队?爸爸指的应该是戴警官。市刑警队里有一个专门处理妖界案子的警队,因此不得不和我们经常打交道。一来一往就有了交情,我们道观所谓在警方的熟人正是指他的小队。上次拟被警方误扣也才刚拜托完戴警官。
我和朱阳眼神一换,这就出发。
“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蹊跷,这么大的通讯塔发生了爆炸,还有人死了。虽然今年一直很混乱,但也不算是小事了。”
和之前漫无目的的打听不通,这一次我们能锁定在通讯塔事件上,“可不是,就连爆炸事件本身都只有这一小篇报道,大小报纸都没有后续跟进的报道。”
“你们先耐心等等,我问问在龙泉驿的师弟。”
说完,戴警官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出办公室去楼里打转。我们不敢走远,便在办公室里等他。办公室里正好有其他报纸,我们又确认了一遍,还真是没见其他的报道。
“就连媒体也奇怪地禁声了,这背后有权力的手在干涉吧?”
“市府在背后捣鬼吗?”毕竟之前的九里堤妖灾也被描述成了普通的大火。
我们这么怀疑着,想着要不要先去找市长,戴警官终于回来了。
“确实有关,不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打听了一下,市长在这之前就暗中牵头多个部门对那通讯塔展开了调查。据说那通讯塔的功率与辐射量远超其申报的数值,调查组已经收集了部分数据,但完整的关键证据还没调查到。”
“既然知道那通讯塔有问题就尽快调查就好,这种事有什么遮遮掩掩的?”
“是,我也觉得奇怪。我本想是不是出于市府有什么疏漏或丑闻才让这塔阴差阳错地建起来又投用,但看了下这塔的对口单位是省府而不是市府。你们也知道虽然省长和市长是同一党派但关系说不上好,按道理也不用藏着掖着。”
“关系不好也是一个党派,政见不合也只是限于党内,对外来说不过是一丘之貉。”
我刚这么说完,朱阳就跟着说:“应该不是,这类规划审批应该是省通讯部的权限吧?”
“嗯,应该是。”戴警官在笔记本上连了几条线后说,“确实。”
“通讯部佟部长,是省阁部里少数的非统一党成员。”朱阳解释说,“佟部长是上届省阁元老了吧?通讯部在各级政府里还是新的建制,而且是极需了解技术的官职。佟部长自这一部门初创时便任部长,省阁换届时统一党还是没有能拿出手的专业官僚,于是请了佟部长继续担任。但是这几年通讯业发展飞快,不仅民用通信更新换代,军政通讯也越来越重要。通信业各个财阀赚得盆满钵满不说,这职位的权力也水涨船高极速飞升。但就这么巧,这一变得重要的职位却被党外人给占着,他们得想办法把这位置拿回来才行。”
这么一分析就合理多了。
“所以他们就得找到佟部长的贪污弊案,然后利用贪污案将她搞下去。真是的,太祖开朝几百年来,这些权势怎么就一点改变都没有呢?”
“诶?他们怎么就能断定佟部长一定贪污了呢?”
“他们定了就能找出一件来。从前朝党争到乙卯革新后都是这手段,当了官总会有亲戚朋友之类的来投靠,想把一个官员搞下去,就靠东西厂找出他们以前的过往,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贪污事件也能把一些小事放大,比如一些基建政绩必然牵涉到第三方商人,构陷他们拿了商人的好处才行这事,构造成滥用职权,贪污的模样。这样一来不管是面对皇帝还是面对百姓都成了行正义之事,被针对的官员也声败名裂,遗臭百年。”
“既然不需要真的行了坏事,只要他们认定要扳倒的那个人行了坏事,他们为何又要秘密调查,搞得这么复杂?”
“为了让事由更有合理性。现在毕竟和前朝不同,各级议员都要民选,民间传媒业也更发达。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做事总是要比之前谨慎些。”
说到这里戴警官合上了笔记本说:“总而言之,我得去一趟龙泉驿。那边有几个师弟,我得亲自打听打听拟那孩子去了哪里,亲自看上他一眼才放心。待我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行向世子殿下汇报。”
“有劳了。”
从刑警队出来,我问朱阳:“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去会会那位佟部长,还是去找李市长问个究竟?要说的话,李市长知道的应该更多吧?”
“世子爷,恕小的直言,爷这是又要干预政事了吗?官场的事就由官场去处理,就算是爷一定要插手,是不是先回府,和府里的幕僚们商量下对策的比较好?最近各个媒体对王府摄政的指控才稍稍平息一些,如果再生什么事…… ”
“杨医生呢?找到他下落了吗?”
“回爷,还没他的下落。”
“我蜀王府现在就这一位医员,这么重要的幕僚都被他们软禁藏起来了,我还能置之不理吗?我们先去会会佟部长,看看此人人品如何,才好有对策去对付那个李老头。”
老吴犹豫了一阵,但看朱阳态度坚决,便只好启动了汽车。
城南的省府大楼前两年刚刚新建,格外宏伟的连廊高层建筑,设计为成都市开发新区的新地标,也为因此凸显出的冗婺政府机构而饱受诟病。我们的政府真的需要这么多部门人员吗?我们的纳税供奉了如此庞大的机构,真的解决了我们的日常需要吗?这样的疑问不断出现在本地政论杂志头版。
在这栋新建的大楼里,省阁的各级机构按楼层分布着。通讯部的位置说不上特殊,既不是高层也不是底层,在相对中心的位置。
“部长今天请了病假。”
这种时候请假?这不像是在承认事有蹊跷吗?
“昨天午后开始她就很不舒服,开始以为只是小感冒,但下午的会议中竟然一度昏倒在地上。因为昏倒了所以我们叫了救护车,医生说是疲劳过度,需要住院观察。估计是这阵子工作太过繁忙了吧,整日操劳终于病倒了。”
“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怎么把她搞得这么忙?”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估计可能是长久劳累积劳成疾了吧。殿下也知道这几年通讯业发展得太过迅速了,光是这个月成都就有三家通讯商成立申请牌照。电视网络商,电话运营商,BP机运营商,车辆信号网,商用通信商,各种和通讯有关的商业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很多模式我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要和中央通讯大臣接洽各种新的波率频道,反正都是事情。这两年我们部门招了不少新人,可是大家还是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没一天休息的。”那位部长秘书向我们解释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她脸上的黑眼圈,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憔悴状态,都有点像我们前日在雾蛇那里见到的那个中了狂煞的人。
“那前两天在龙泉驿发生的那件事呢?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啊,别说了,那件事简直是乱上添乱。好不容易建了座新的信号发射塔缓解了新城南部的通讯压力,一下子泡汤了。这么多家通讯公司又要找其他发射塔,今天才终于分流完修复了部分信号。”
“那塔不是一家公司的吗?”
“哦,我们这个行业是这样的。每家通讯商运营都牵涉到很多企业。建塔的有建筑公司,运营维护塔的是一家企业,然后通讯公司的终端通讯系统再通过这些拥有塔的公司进行信号交换,当然还有负责转换不同运营商之间的企业,总之我们看似简单的一通BP机留言,得涉及到很多企业的通力合作才能完成。”
“这意思是说这塔并不是一家通讯商的。”
“嗯,要是一家通讯商就能搭一座塔,这城市就都是通讯塔了。这两天为协调他们分流可加了不少班。”
“那接下来呢?危机解决了,是不是有调查事故方面的线索呢?”
“那个是警方的工作,至于之后是修复这座塔还是建设新塔,这类规划工作才是我们的工作。说实在的现在这塔已经这样了,也不是技术或质量原因而是人为破坏,了解这些对我们部门来说没什么意义吧?”
看他们的工作状态,也确实是不打算对此调查的模样。
我们问来了佟部长看病的医院,到了才知道佟部长已经住院了。和职员们描述的不一样,佟部长的病症十分严重,自昨日昏迷后被送到这里还没有醒来过。医生为佟部长做了全面的检查,虽然生理体征没有特别的异常,但也不排除有生命危险的可能。
这样一来,我们就又只能去找那市长了。
“世子殿下倒是调查到了不少料呢。”没想到李市长一改以往高傲的态度,还给我们殷勤地倒了茶。
“你们统一党在四川的势力也不少了。纵使爱川党再壮大,也不过是个本地政党,完全无法与统一党抗衡,为何连个通讯部长都不肯让出来呢?而且按照现在的公务员结构,就算部长是党外人士,你们也随时能架空她的权力,她没碍着你们的路吧。”
“殿下还小对这个世界的变化还没有足够的了解。通讯在当下也逐渐成为能遏制其他产业发展的关键产业,日后会越来越重要。这一位置,可不能给干政的亲信给控制。”
“亲信干政?”
“党内没有要端掉佟部长的计划,是我个人发起的秘密调查组。我只是察觉到了佟部长的问题。本届省阁履新后,佟部长的各项政策很奇怪,我觉得做决策的人很可能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谁?”
“川西通信的董事会里有一位叫任顺的人,是大明通信的任氏家的三公子。因为大明通信是川西通信的大股东所以成为了大明通信在川西通信的代表董事。我听说蜀王府基金也参股了川西通信,世子殿下不如帮老臣调查下这位怎么样?”
我还没理清其中的关系,朱阳倒是懂了,于是问:“你是说这位任顺在这几年里,在背后做了好多年事实上四川省的通讯部长?”
“嗯,就如为虎作伥一般。根据我现在掌握的资料,佟部长这几年就像是沦为了伥鬼,她身后的那位任顺做老虎的野心似乎还不止吃定这一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