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大人,你帮我和道长说说呗,我真的没法干这个地方的活。”
明明就是向他打听关于银行行长的事,这城隍庙的道官却净跟我扯调职的事。
“我天生就有洁癖,整天让我见一些缺胳膊少腿,鲜血乱冒的恶鬼,真的是让我再做一天都受不了啦。”
“我哪来的权力管这种事儿,我又不是青羊宫的人。”
“小仙人,我们这圈子里谁不知道你不是凡人啊。刚来成都就能住到青羊宫内府里,如果张道长还不够看重你,干嘛不让你住在外府的宿舍?小仙人,就帮我跟道长美言上几句吧,只要不是和死人打交道的事儿我都能做。”
“你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行长死的事都没有调查来任何的资料。”
“不是……也对,所以酒说了我没法胜任这工作嘛,还是赶紧地让别人来接这活吧。”
我又没法为他做些什么,要是再不脱身便要被他拖着听上半天的抱怨了。只是出了后殿,门外下起了雨来,天气也比早晨又冷上不少。
“唉,下了一年的雨了,今年的收成可怎么是好。”前殿的屋檐下,一个老太太伸手探了探雨说,“年初买种子贷的钱,可怎么还是好啊。”
五曜阵被用来利用魂力的五个人,似乎只有天府银行副行长一个魂魄短暂地出现在了城隍庙里。因为害怕而很快耗尽了剩余的能量后,那魂魄就消散了,对他魂魄处置一事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城隍庙没有对城内死去之人做任何的调查,关于这五个人没有任何的资料。只有民间消息灵通的黑d道士听说过一些银行行长与副行长互相勾结贪污银行公款一事,但详细程度也仅止于此。
看来我还是要去天府银行总部一趟。
去城南的巴士上,脑海里都是银行抢劫案那日的情景。那舞台上表演的女子,那隔壁传来的痛苦尖叫声,看到那张脸后失神了的道长。虽然开始是道长主动陷入这阵咒之中,但最后可以将道长弄到失神,有这法力必定也是非等闲之辈。
前台的姐姐认出了我是那天跟着道长来的救命恩人,听我说完来意后主动带我找到了隐蔽处的员工专用电梯。
行长的办公室在挺高的楼层,走廊的尽头一扇锁着的门。门上警方贴的封条已经被撕去了,留下形成×型的白色痕迹。那老旧的门虽然锁着,可只要来回摇晃几下,搭上的门扣就会互相松开。
和破败的木门形成对比,这办公室里倒可真够豪华的,论面积似乎比刚刚楼下的办事大厅小不了多少,大理石墙面,复杂而豪华的水晶吊灯,真皮沙发,该有的一样都不少。
警察应该对这办公室调查过了,桌面抽屉都空空如也,什么文件都没有留下。办公桌后的书架上那些一看就是拿来装饰的经典古书凌乱地堆叠着。不过,在墙角我捡到了一张毛边纸。
这张纸已经**发绿,因为霉变只剩了一个角,墨绿的菌斑间隐约地显着一些点线。这和那天在池塘里捞上来的符文一模一样。如果是与那日一样的话,那很可能这也是给符咒下的咒。在原咒失灵后,让符文本身也尽快消逝。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前两次发现的尸体上都还有完整的符文呢?
“你是谁?”
就在我思考着这问题时,一个声音却打断了我。我转过头来,是一个男人。该怎么描述此人呢?是个典型的四十岁左右的人。身材也不是特别的高大,有中年人应有的壮硕,带着方形边框眼镜,在办公室式的职场里这种男人应该很普遍。
“小同学,你是谁的家属?这里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地方。”
“我来查些什么事情。”
“警察已经来查过了哦。”
“他们查到了些什么?”
“这个警察倒还没告诉我们。小侦探,我带你去找你父母吧。”
“我不是侦探,我也没有父母。”
听我这么说后,他看我的眼神稍稍有些变化。他皱了皱眉头,然后用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叫了保安上来。
“我不是坏人,我是在青羊宫的修道之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好在这时候有人听到动静来到了这个角落。一位女职工在门外看了看我们后说:“哦,是那天救我们的那个小道士。”
男人看了眼那位女员工,又重新看看我。
“那天多亏了张道长和他把我们从那些劫匪手里救了出来。”她进来说,“这位是我们的朴代行长。因为行长和副行长都出事了,现在由他代理我们行长的工作。”
可朴行长皱起的眉头却没一点变化。他问我:“那天绑架我们职工的真是一条大蛇?”
我点了点头。
“你是说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存在?”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妖怪,现在就存在这屋中吗?你能让我看看妖怪吗?”
“妖怪和人一样,是灵魂与实体互相依附调和而成的。那实体若我能看到,你也必定看得到。这房间里我所能见的范围内是没有妖怪的。”
“你说的是实话吗?”
“这是世人都知的理,没有实须之分?”
“这不科学。”他说,“妖怪是怎么来的?又凭什么而存在?”
“人是怎么来的?又凭什么而存在?妖怪与人的存在是同理。”
“人是从猿进化而来,妖怪又从什么进化而来?低等的动物怎可能越级到高等动物?你知道你说的这些不符合进化论吗?”
虽然说着这些否定的话,他脸上却显示出了不可思议,可以感觉出他的不信是因为这世间的妖怪,而并不是我与我所说的话。
有人从外而来找他商谈业务上的事,他暂且放下了这事离开了。刚刚进来的女职员向我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们代行长从小就生长在国外,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听说国外对我们这儿鬼神之类的事不理解,有所冒犯了。”
“没关系。”几千年前人类就成了这个世界力量最强大的族群,又在历朝历代发生过一次次对妖怪的迫害,所以现在的妖怪要么远离城市去偏僻的山里生活,要么就化作人形融入人类的社会。对普通人来说,妖怪是一件难以理解之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们代行长真的只是对这事不敢相信才这么说的。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领导了。”
我连忙应了声。
把那块残破的旧纸片放到了口袋里,行长的办公室里看来也查不出别的什么东西了。那位女员工带我下楼去,听她说因为警察已经解除了办公室的封条,所以代行长这几天就会搬去刚刚那间办公室办公了。
既然他的办公室查不出什么,那……“行长家住在哪里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呢?”
“就在这一带往南的别墅群里,但是具体是哪间我说不上来。” 她带着歉意,不过这也有些为难她了。
“对了,那天被蛇妖控制了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在汉医院休养。”
“那就好,听你说行长可能是被人控制而自杀的,还以为那个姑娘也会有所不测呢。”
谢过这位女员工,我尝试着在桐梓林来回转了几圈。可没见到什么在办丧事的人家。警察对行长做过调查,行长家的门口应该也有像办公室那样的封条痕迹。可这也没见到。家中明显多日无人居住迹象的人家也没有发现,到底在哪里呢?
有钱人家的小区,安保严格得很。为了省去被盘查的麻烦,我施了个简单的隐身咒。当然就算是隐身也不能随便进人家的屋子,这是不符合正道之事。
这地方住的人并不多,不过大约都是别墅的关系,所以占地并不小。好不容易逛到了最后一家,从院子外往里面探望还是见不出哪里有异常的地方。
看起来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我有些失望地打算打道回府,可抬脚的瞬间脚却被什么给束缚住了。
是中咒了吗?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连忙低头看去,还好只是一只小小的动物正环抱着我的腿。还以为是什么猫猫狗狗,可伸手要去把他拽开时才发现是只小白貊。那白貊睁大了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我。
那副样子让我实在忍不住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些饼干,用手捏碎后喂给了他。
他砸吧着嘴一下就吃完了,抬起头来一副还想要的样子。
只是在市内行动,我可没带多少零食。
“不要走!”
正要开路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时周围没有别人。原来这不是普通的白貊,是只貊精?
“爸……爸爸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爸爸叫我不要随便出去,说怕碰上人类就不好了。”
虽然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妖怪是普通的存在,但对很多人来说,妖怪依然是不正常的存在。人总是对与自己不同的族群会有歧视之意,不仅是人妖相对时人对妖的歧视。来自不同地域,不同特征的人也会互相歧视。这种歧视源于对对方不了解带来的恐惧,但也很可能终于付诸暴力。对这小小的貊精而言,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爸爸叫什么名字?”
“爸爸就是爸爸。”
“那爸爸在哪里工作?有联络的电话之类的吗?”
“不……不知道。”
“那爸爸长什么样?”
“爸爸好大好胖,跟我一样有个圆圆的肚子。不过他的比我大好多好多。”
“还有呢?”
“还有……就是长这样啊。”
虽然还是第一次见真正的貊精,但照书上的写法白貊不都是一副圆滚滚的模样吗?本想再探些别的特征,可这孩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抱歉,恕我无能,不是不想帮你找父亲,是实在无能为力。
这条线索又堵上了,因为刚刚那位女职工问到秭归,我的心里便一直都放不下这个名字。接下来果然还是要去问问秭归,她说不定知道铁蛇的事。不过在这之前得先安顿好这个貊精,因为没登记过的妖怪是进不了古城的,现在能安顿他的地方好像就只有青羊宫了。
到青羊宫的时候夜色已在不知觉间遍布满天空。今日的阴雨使得天空中的月亮不见踪影,不过城市的灯红依然将黑夜照得通亮。
菲菲正好帮我和小貊精安排了晚餐,那貊精就像书里写的那样食量十分惊人。吃饱后打了个嗝,本觉得他困意袭来像是要睡去的模样。可菲菲逗他玩了一阵后又变得开始兴奋起来了。
在捉弄了下菲菲后,他用飞快的速度逃出了餐厅。把他抱回来的是道长。看道长可以落地走路还能抱个这么重的娃娃可见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哪个傻d逼把这熊孩子招惹进来的?”
“是我。”本看到道长生气的模样我还不敢承认的,不过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该有个担当。
道长好像想要骂我,可还是忍住了。最后说:“你从哪儿搞来的这玩意儿?”
我告诉了他去天府银行找行长线索的事儿,他听了忽然停住了那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你是说这貊人是在城里发现的?”
“嗯,就是那个小区里。”
“喂!小子!你怎么来的成都?你爹娘呢?”
“妈妈在老家去世了,爸爸带着我来的成都。爸爸把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出来,但是爸爸好多天没来看我了,家里能吃的也都吃完了,我好饿好饿,就出来找爸爸。可是找不到爸爸,爸爸~爸爸~呜~”
貊精哭了起来,道长嫌弃他的眼泪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了,连忙把他扔到了地上。这一扔把他弄得有些委屈,哭得更凶了。
菲菲连忙跑过去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哄起来。
“不哭不哭~·姐姐在这儿~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了了。”
“了了不哭,姐姐等天亮了就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呀?”
和菲菲温柔的声音形成了对比,道长却冷冰冰地问道:“喂!小子,你老爹叫啥名字?”
“就,就叫爸爸。”
“你说你老娘死了,怎么死的?”
道长的问法也太过直接了吧,孩子不仅什么都没说,而且因为这个大哭了起来。这下就连菲菲都哄不住他。
这时候,本在外和万岁爷聊天的白泽婶,也应声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这……是貊人?”
“就是,貊人自涿鹿之战后就被黄帝施了咒,而后无法与人同居而渐渐远离人类生活。可现在却出现在了成都城里,而且不止这小家伙还有这娃的老爹。你这次西行有听说貊人的村落出什么事吗?”
“倒并没有听说。”
白泽皱了皱眉头,不过她施幻术在手上变出个小光球。被光球吸引了的小娃子一时间忘了哭。白泽再哄上两下,那小貊精终于平静了下来。
“总之明天派人找找这孩子爸爸的下落吧。现在城里正因为各种妖怪捣乱而弄得人心惶惶,貊人无法幻化成人形,要是被人撞到了必定会有一番风波。”
“貊人无法幻化成人形?还有不能幻化成人形的妖怪?”这毕竟是以人为主的社会,妖怪为了生存大多都化作人形后才融入人类社会。
“貊人严格说起来不是妖怪,是上古神兽与人杂交而生的生物。传说上古的战争中,辅佐蚩尤的貊人一族被黄帝打败后,就被黄帝施了咒。今后的貊人都失去了说谎的能力,任凭法力再强的貊人,也无法用幻化障眼之类等同骗人的法术。再然后人类渐渐成为了世界的主角,几次人妖冲突后,没法再和人类一起生活的貊人就去了深山里没人能找到的地方生活。”
“总之明天先找找他老爹看吧,只有找到他老爹才能知道貊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道长说这番话应该是放弃了审问这孩子的想法了。
“说起来真呢?他去哪儿了?”
“他去找秭归了。”道长回答说,“你要去找他吗?恐怕凭他们两个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秭归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恐怕也只有先去找她了。
我把了了留在了道院里,就匆匆赶路去汉医院了。汉医院在古城的中央,蜀王府的北侧。道长帮我准备了施咒的小汽车带我直接去了那里。
我到医院的时候,真和世子殿下已经在秭归的病房里了。而她口中说的,正是点阵符。
“这是火神教曾用过的点阵符,和之前做五曜阵用的符一模一样。这事和铁蛇脱不了关系,现在应该赶紧抓住铁蛇才是。”我连忙向他们解释。
“可是,铁蛇已经死了。”
“什么?铁蛇死了?这怎么可能?”铁蛇可是妖界中算比较强的蛇族,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死了?
“我们在她公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道长说很有可能是烛阴杀了她。”
我苦苦寻找的铁蛇竟然真的死了,那么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寻找的线索不就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