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眼前是一个跪倒在我面前的人。那人说来也不是人,虽然长着人的脸,可匍匐在大殿中央的身子确实老虎的模样。
他低着头没有看我,跪倒的模样像是犯了什么错,不过那脸上依旧高傲的表情看起来却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陆名,你可知罪?”站在我身前一个古代太监模样的人问道。
那个叫路名的怪兽没有回答,太监又说:“陆名,你若是懂得悔改,万岁爷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何错之有?有何可悔改的?”
太监转过头来似乎是想问我的意见,可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的沉默却让太监自认为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转回身去说道:“陆名身为御兽欺罔陛下,滥杀无辜,斩其肉身,消其魂魄。”
“三思啊陛下!”一名身穿朝服的官员站了出来,身材魁梧可声音却是女声,待她抬起头来我才看到原来那是我的母亲,只是我从没见过她穿成这副模样过。
“陆名杀的是祸乱朝纲之人,虽是杀人可并非恶人,罪不至死啊陛下!”
她的话音刚落,朝臣就纷纷议论起来,在嗡嗡声中站在前排穿着从一品朝服的人所说的唯独清晰,他道:“女人都能封官上朝堂议事,我大明国现今哪还有什么朝纲可言。”
太监又转过头来看我,等不及我回应就又露出一副会了我意的模样转过身去说:“陆名本为皇室家神,此事当由陛下独定,众臣子勿得妄议。”
“皇室家神便为国神,若陛下固执己义,我等恐不得为臣事。”
说完,她便退身离开了大殿,很多看着像是她党羽的人也跟着离朝。朝堂之上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官员。
太监显然是因此而慌了神,伸手想要挽留可实在是找不到名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后又转过头来看我。看我又有什么用?人可是你赶走的啊。可紧接着,就不只有他一双眼睛了,剩下的朝臣虽然不多,可一束束视线就像是镭射光,落到我的脸上要把我的脸上点燃似的。
我该怎么办?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都不知道,我能怎么办?
慌乱之中,我醒了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虽然身体因此有些乏惫,可总算是松了口气。我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后去打算去餐厅吃早餐。
“你说不用去查谁给德林洛克的画施咒了?”
“不是说了吗?就是德林洛克本人。”
“德林为什么要给自己施咒?”
“这说不上是施咒,这不过是德林本身就有的能力。”
“他的能力?”
“他的家族在美国是知名的魔术师家族,因为我们和西方国家不同,所以很少有不懂魔法的欧美人能担任我国的大使或领事,能被派到大明来,肯定有他的原因。”
“什么是魔术师?也是可以使用方术的人?”
“差不多,世界上可不只有道士和和尚会使用方术,世界各地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方术士。”
“那德林洛克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给画施了法呢?”真似乎是参透了什么说,“哦!我知道了!是什么天时地利使得德林在无意间施了咒,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天时地利吗?虽然不可能如此,不过既然你能这么理解就以此为理解吧。”
“诶?不是这样吗?”
真还不想罢休,可这时道长已经注意到了我,他连忙招呼我在他边上坐下说:“小拟拟~你今天起晚了哦,是做了什么好梦了吗?”
这语调是不是恶心了点?不过那个让我满头大汗的梦,自然不是什么好梦,不过回过头想,许久未见母亲的我竟在梦中梦到了母亲,也算不得是什么不好的梦。
“母亲?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岁数可以梦到些风花雪月呢。”他满脸遗憾地说。唉,他怎么总是用读心咒?
这么说来,昨天就想问来着。“所以道长你年轻的时候经常去这种烟花场吗?”昨天在银行里的布景,虽然是咒,但看他一进那场子就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哈哈哈,你是对那儿起兴趣了啊,怎么样?很好玩吧?”
好玩倒不觉得,就是觉得身为道长竟会去那种地方。
“烟花场是什么地方?”真问到。
“好玩的地方,不过还要过上四年才能带你去。”道长笑着转过头来对我说,“在这之前,不要瞒着我偷偷一个人去哦。”
谁会去那种地方?情d欲乃出家人之大忌,身体气场若因此而发生混乱,毕生的修炼都会毁于一旦。
“慢吞吞!你好了没?!”厅外传来了世子爷的叫声。
真连忙喝完碗里的粥说:“不早了,我先走了。”
“等等我,我也马上好。”
我本想搭他们的车一起去学校,可道长却替我答道:“不用急,我帮你请好上午的假了。”
诶?请假?又有什么事吗?
“你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妖乱吗?
“别担心,只是对昨天的事做个收尾。”
道长没有施障眼法,可出行却很是低调。他借用了蜀王府的汽车,虽然只要施法便能自动使车驾驶,可他却还刻意在驾驶座上放了个纸人。
我们的车子没有进城,而是直接沿着环城路跨过府南河往南而行,在川大附近来回绕了几个圈后钻进了一个小巷子。那巷子其实并不够车辆穿行,所以车子不得不变形后才前行,这自然让座位上的我有些不适。
好在没多久后就到了稍稍宽敞些的死胡同最里面,那里是一个私人庙宇,不过很显然已经废弃了。门匾落到地上被砸去了一个角,不过碎片之中还是能读到“朝鲜族仙姑”的字样。道长没用解锁咒,一脚踢开了那小庙的木门,木门碎成了几块散落到地上,这时才知道木门后面还用一些杂物堵着,很显然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这小庙似乎经历过一番腥风血雨,院子里的陶缸被敲得稀巴烂,碎片之中的朝鲜酱菜还没被雨水冲刷干净,引来了不少的蚊虫。
就在我观察着院落的时候,道长已经去房里搜索完一圈出来了。从他的表情看自然是没找到想要的结果,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地图上是一个个移动的名字。看取的名字可以猜到大概是些登记在册的妖怪名。
“这死蛇精逃去哪儿了?”
蛇精是说昨天操作了绑架案的铁蛇?
这时我随道长的视线看向大门口,一个白发老头正躲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张望着院子里。在与道长视线相交后,他本想逃跑,可道长叫了声:“老白鹭,给老子过来!”
那老头像是中了咒,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低着头莘恹恹地走近了跟前。
“我听我徒弟说铁蛇曾在此处设摊算命骗人可是真的?”
“禀大人,是真的。”
“我封你做此地的土地公,有如此恶顽之事,为何不上报?”
“前日贵公子带着世子爷来过,小的以为大人知道此事。”他说,“大人也知道小的法力,除了禀报小的确实是也做不了别的了啊。”
“那铁蛇现在在何处?”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所知只有前日听说他们靠此欺罔百姓的事业赚了些钱,在衣冠庙那儿购了块地,小的猜或许是举家搬去那儿了也说不定。”
道长立马抬腿上了车,我只好趁着汽车发动前急忙赶上去。
车载着我们向西行,然后在衣冠庙一带来回搜寻,只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有什么庙宇仙姑之类的痕迹。倒是在一条巷子里被一只打扮精心的白狗拦了下来。
车停下后那狗马上就窜了进来,在座位上化成了人形,原来是菲菲。
“道长,白泽婶发来了电报,像是挺紧急的。”
道长接过了电报纸,电报纸上写着:【烛阴未远,闻返城中,体虽虚弱,不可轻心】
容不得我有什么疑问,道长便说:“时间不早了,我和菲菲要先回观里。这车会带你回学校,你在外找个地方吃了午饭回去吧。”
的确,时间已是晌午了,花了一上午搜寻却什么结果也没得到,难免有些沮丧。不过,道长似乎是防备了我的心思,在附近小饭馆吃完午饭后,我的身体便被咒锁回车内被送回了学校。待我意识到自己中了道长的咒,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咒。
到学校已是下午第二节课,教室里只有一个睡午觉的人。我看了眼课表,这时间正是体育课,耶律一定是又因为贪睡所以翘课了吧。
“你回来了啊~啊呜~”被我动静吵醒了的耶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诶?已经放学了吗?”
我指了指教室里挂着的西洋钟说:“都上体育课去了吧。”
“啊~这样啊~”好像没放学这事让他有点失望。
不过他在说完这句话后看着教室的前排开始发呆,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视线的方向,发现什么都没有后转过头想问他,只是他已经又开始倒头呼呼大睡了。
没多久之后,体育课就结束了。有些不讲究的孩子直接穿着运动服就回了教室,教室里渐渐热闹了起来。但是这热闹之中,逐渐就形成了一个中心。
人群不知何时变成了以窗户边的一个位置为中心,原来大家都围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同学,我记得他的名字叫李吉吧?曾听世子殿下介绍过他家里曾经是国姓爷,现在身份虽是庶民但和我们这般平民比起来自然也算是家业丰厚。
听他们在谈论的内容,似乎是说李吉刚买的新书被偷了,这已经不是教室里第一次失窃书籍了。
“喂!你们谁见过我弟的书了?”喊的人名字好像叫李螭,是李吉的孪生哥哥,也是我们一个班的。
其他人纷纷提供起线索来,接下来自然全班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没见过。”我只好说。石室中学和其他现在建立的市立中学不同,因为是有历史的传统学校所以还是男女分班,我们一个班都是男生。李吉喜欢读的那种爱情小说,在我们班里应该没什么销路。
只是大家的视线还停留在我身上不放,我只好又说:“我大概是半个小时前到的教室,进来后就没见到过有人进出。”
“那在你之前就只有耶律一个人在教室里吗?”朱力问。
“嗯,不过那时他就在睡觉了。”
李螭听说后就跑过去推了推耶律,可一边推一边叫了好久,耶律俊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怎么了~?”他迷迷糊糊地问。
“你看到我弟新买的小说书了吗?”
“小说书~难道是被那个人拿走了?”
“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啊~”他又打了个哈欠。
“那他长什么模样你总知道吧?”
“我也只是看到个背影,没穿校服穿着一个白色的大袍子,头发很长,看身材应该是个女生吧。”
“你都见到了偷书的贼,为什么不抓住他?”
“诶?她是贼?不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学生吗?我老看她在那个位子了。”
“锤子!我们是男班不是混班更不是女班!班里怎么可能会有妹子噻?”
耶律本身是一副对班里有这么一个人觉得挺习以为常的样子,可听到这个后却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似乎是还在向我求证我们是男班这回事是不是真的。不过他歪头想了想后说:“这么说来也是,那他是男孩子嘛?”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吧?大家都被他的逻辑给打败了。
不过,就在大家脸上流露出今天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时候,耶律俊却抬手一指李吉的座位说:“他不是还在那里吗?你们自己问他就好了啊。”
我们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李吉这时正被李螭护着站在我的身边,他们两个座位上都空无一人。耶律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噱头?莫非书真的是他偷的?
“啊!他要走了!别让他走!”耶律叫了起来。
这时真和世子殿下正好从教室外回来,看到耶律慌忙的模样,赶紧顺手把门关了。
“喂!他去后门了!你们不拦住他问问吗?”
就在我们还对耶律的戏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真已经念起了咒。
“西风西风,助我关门窗!”
一阵风吹过,门窗被重重地关上,那劲道,教室里的灯都因此而闪烁了好久才重新稳定下来。
“你……你们看不到他吗?他……是妖怪吗?长得挺像个人的啊……”
就在耶律有些尴尬地看着教室那边空着的角落的时候,真对着那边念了显形咒。一个身着素衣黑色长发的女子出现在了那个角落里。教室里原来的确有一个妖怪,而且那妖怪还用了隐身咒,而我竟然也没察觉到任何的气息。
显了形的妖怪想要躲藏,可被我调动了风来移走了她身边的课桌。她大概是意识到教室里不止有一个道士,眼神开始闪烁起来。慌张之中,她的头发开始无限伸展,在我们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长到了我们身边。我刚想拔剑斩断那头发,她就趁着那时机用头发将几个学生包裹了起来抓到了自己的面前。
“别逼我!我……我只是喜欢看那些书而已。”她说,“我本没有恶意,如果你们敢碰我一下的话,我就……我就把这些学生都勒死!”
没被抓到的学生就只有我、真、世子和耶律。我们俩俩站在教室的另两个角上,我向那边索求眼神,那边劝我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沉默倒让气氛尴尬了起来。看得出这妖怪没什么恶意,只是情急之中做了那样的事,不过该怎么给她找台阶下呢?
就在我思索着方法的时候,一个声音却轻轻地唤起声:“妈妈。”
“母……母上大人。”李螭有些惊讶的叫她。
“妈妈!真的妈妈!”李吉一边哭着一边叫那妖怪。
“你……你们是谁?我不是你们的妈妈。”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妖怪放松了对孩子们的束缚,李吉趁着这机会挣脱开了那些长发,小步跑上去抱住她哭了起来。
“母上,孩儿很想你。”李螭也走上前。这时其他人已经可以自行睁开绑住自己的头发了,他们都慌张地跑到了我的身后聚起来。
“你们,是吉儿,螭儿?”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说,“我不是你们的妈妈,我是……我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说完,她小心地把李吉抱开,然后跑向李吉的座位一个跃身消失在了半空之中。我向耶律确认,耶律说她的确是消失了,不是隐身。
李吉最先跑回去,我们也小心翼翼地向他围拢而去。只见李吉从书包里拿出了刚刚失踪了的那本小说,还有一支毛笔。
“这不是母上的吗?”
“嗯,前阵子整理仓库我捡到了就随身带着。”
那是用李吉母亲的胎毛做的状元笔,因为母亲家也是传统的老家族,所以才会做这种物件。和李吉父亲结为连理时,这笔自然也成了结发的信物。但是李吉母亲在五年前生李吉妹妹时难产去世了,这些遗物也随之被放到了家中的仓库里。
胎毛本就是人的神气,成精也不奇怪。而且她毕竟是李吉母亲的一部分,化作人形后和李吉母亲一模一样,爱看小说的性格也和母亲一模一样。
“小学时候去李吉家玩过,李吉的妈妈不仅长得漂亮而且人真的很好,待我们很是温柔。我从小就没有妈妈,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妈妈的感觉,第一次羡慕有妈妈的人。”
放学的路上,真看着那支从李吉手里要来的胎毛笔说。因为是古城城墙内诞生的妖怪,需要去道长那儿登记否则被别的道士抓到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是吗?虽然我也没有母亲,但是我一直都把长明当做我的母亲,养母对我很好,所以也没羡慕过别人的母亲。
不过在我们讨论着母亲的时候,世子殿下却一直盯着车窗外的人流,眼睛充满了担忧。
在我们陷入沉默看着他的时候,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妈妈和瑛儿应该会从上海平安归来吧?”
不知情况的我和博旦自然都说不出话。只是看到真的眼神也跟着暗淡了下来,他拍了拍朱阳的背,然后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