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林洛克的母亲说德林洛克病了,希望你们能尽快去看看他。
因为博旦的话,我们趁着上学前的时间去了趟领事馆区。来迎接我们的正是德林洛克的母亲,她的脸上满是愁容。
“怎么了?”
“他发了几天低烧,医院也检查不出是什么病。”
“那怎么办?医生什么方子都没开吗?”
“开了些退烧药,进一步的化验结果出来前什么都不敢给他吃。”德林夫人说,“不过相比身子,他似乎是因为这个很不开心,医院回来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不肯见任何人。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们几个朋友,也许同龄人面前他会说出些什么心事吧。”
说着,我们已经到了德林的房门前,德林夫人敲了敲门道我们来了,可德林并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说“你们进去吧,我怕我进去的话会让他感觉不方便。”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在她的指引下走进房去。房间里依然是那副模样,可气氛却与之前来时大不相同。画了一半的画七零八落地散在各个角落,都是一些昏暗的色调。窗帘拉得严实,就算风想吹开些也没法做到,更不用说阳光了。
这时德林洛克已经醒来了,他正背靠着床靠,眼睛毫无神色地目视前方,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德林洛克!德林!”
他似乎是刚刚才注意到我,眼神中有些惊讶又有些害怕。
“怎么了?德林洛克?”
“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母亲放心不下,让我们来探望下你。”朱阳解释到。
“这样,哦。”
他应了一声,眼神又开始涣散开来。
“你遇到了什么事吗?”看到这副模样,我不放心地问。
“遇到了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哦,对了,你是道士。”
他自言自语的方式让人愈加放心不下了,我连忙抓住了他的双手说:“不要慌,慢慢地说给我听,我会帮你的。”
“对,你会帮我的,你不是说你见过秭归了吗?秭归现在在哪儿?”
“哪所医院?有电话吗?”
“电话的话,打给话务小姐应该可以查到吧。”
听到我这么说,德林连忙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跑到客厅里去打电话。我也是在这通电话后才知道,秭归昨天晚上逃出了医院,现在下落不明,医院正在通知她的亲人找她。
“她……真的走了。是我,是我害了她……”
“你镇定下来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朱阳接住了他下落的身体后说。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我画完了那副画,还是她进入到了画中,画里的那个女孩忽然动了起来。她对我骂骂咧咧地说我抛弃了她,可是很快就被一双黑色的手给往后拖,她拼命地喊叫让我救她,可我能怎么办?我又没有办法进到画里,我能怎么救她啊?”
“那副画现在在哪里?”
“我……我的房间里。”
朱阳听了之后,连忙转身跑回德林的房间。我自然也跟着去找,最终在那堆画板的最底下找到了德林所说的那副画。那画布上要说什么都没有,不如说整个都被涂上了黑色,黑洞洞的一片。
“不在了,她一定是走了,她一定是不在了。”
在我们身后的德林跪倒在了地上,眼睛又恢复了涣散,嘴里不停地呢喃着。
朱阳见了,对我说:“你快施法,我们去画里的世界看看。”
“从没听说过这类的法术。”
“怎么没听说过,古书上不都是些镜中花水中月的故事吗?”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那就是我没学过。”
“打电话给道长问问看。”
虽然父亲从京城回来不是因为什么好事,不过就当下的事情来讲也是所幸。
“都这个点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去上学?”没想到得到的只是这么一个答复。
“诶?那这件事情……”
“我知道这事了,等等我抽空去领事家看看就好,从领事家出发上学快迟到了吧?真该去学校。对了,现在风声也没这么紧张了,殿下也回学校上学吧。”
“但是……”
“各地除妖的事在正常推进,成都城现在也没什么危险,我会让人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心地去上学就好。”
朱阳还想说什么,可那头的电话已经挂了,只好向我复述他刚刚所说。现在也不是普通的时候,他是不是舒坦过头了?万一这画里真的有什么厉害的妖怪。
“既然道长让你们先去学校,那就先去读书吧。”没想到德林夫人也赞同父亲的想法,“别担心,事情解决之前我会陪着汤姆的。”
虽然的确不得不担心,可我们终究还是回了学校。
不过学校里倒是一副往常的模样,因为朱阳回来了,所以我终于又有了同桌。想想没有同桌的那几天真的很不方便,不仅是偶尔借些纸笔,上课需要分组的时候也只能和坐在我另一边的耶律俊搭档,耶律这个人啊上课下课都会不定时睡觉,要搭档的时候好不容易叫醒他,睡眼惺忪地应你几句后就又睡去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回校复课了,很多老师和同学都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没能回来,有的是自己受伤了,有的则是家里因此而出了问题。教英语的李老师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听说他人没事,只是老家的房子受损了要为他们修缮房屋。
当然,也有新的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比如拟。他的学习能力真的挺惊人的,听说以前从未上过学,但是对语文数理十分擅长,这么多学科里只有英语和音乐稍弱些,不过在补习了几天基础后离追上我们的进度也不远了。
“我曾经在书里看过,在西方的方术界,就喜欢画会动的画,几乎所有画里的人都会动。”这也是拟提出的。
“真的吗?”
“我也只是在书里见过,没有真的见过。相比我们的国画不是也有很多为画注入灵魂的法术吗?听说西方人更喜欢这种法术,不过他们的法术并没有让画有独立的灵魂,会动的角色行动的范围只限于画作之内,角色也只会根据画家的设定做出些动作来,就像现代录好的录像一样,这样的画不会给现实世界带来任何的困扰又有趣,所以西方人很是喜欢。”拟解释说。
“诶?拟你还对西方方术有了解啊?”
“只是正巧看到过相关的书而已,听说在西方世界方士和不会方术的人被隔离了开来,像是生活在了两个世界一样,所以关于西方方术的书很少。”
“这么说,是有人想捉弄德林洛克?”朱阳推断到。
“谁会潜入到德林的房间里给他的画施法呢?”
“嫉妒他的人或是讨厌他的人,技不如人的人最容易产生这种嫉妒吧?”朱阳说,“对了,他有参加学校的画社吗?”
“有,不过因为他画的西洋画所以社里没什么人能和他交流。倒是因为他的长相,很多女生为了他加入社团拜他为师,但这些女孩子又不是真心想学画,现在把画社搞得一团糟。”博旦回答,“就因为这样,社团里讨厌他的人也很多,社长甚至不止一次提出让他退社了。”
“所以很可能是社团里的人了,等等社团活动的时间我们去画社的教室看下吧。”
约定是如此约定,不过紧接着的自习课,父亲忽然从教室门外把拟给拉了出去,所以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画社在活动楼的三楼,位置差不多正好是民乐社的正上方,不过没有那么多乐器的社团教室看起来有大不少。社团的指导老师因为家中有事没能复课,社长带着大家自习。可能因为德林洛克没来的关系,很多女生就算来了,转了一圈后也马上失望地离开了。
不过,社团的人并没有像我们之前讨论的一样,相反一个个都慈眉善目的。有些顾自创作,还有的三两个聚在一起讨论,气氛相当融洽。是我们想错了吗?
我开始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可还来不及回神,朱阳已经带着博旦站在教室门口了。
“你想干嘛?”
“谁会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我要深入观察。”
这也太大胆了吧,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可我来不及劝阻,朱阳就打开了教室门,而且那架势使得全社团的人目光都忍不住往我们这儿放。
“你有什么事吗?”
“是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到我们这儿来有何贵干呢?”
“也没什么,只是来看看。”
“殿下还没参加社团,最近对书画有些兴趣,所以想来看看。”我连忙帮朱阳圆谎。
“那真是我们画社的荣幸,鄙人江奕,是画社的社长。”
“殿下喜欢什么流派的画作呢?”“殿下最喜欢的画家是谁呢?”“殿下,要不要看看我的新作?”
朱阳在画社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就连正专心创作的同学也放下了笔来围着朱阳转。好在朱阳毕竟是王族,从小就接受过书画的教育,对同学们的提问都知晓一二,这下就更是受这帮温雅儒生的喜欢了。
“说起来,今天来画社的人不多啊,德林洛克没来吗?”我连忙把话题往正事上拉。
“德林兄?听说他身体抱恙已多日没来学校了。”
“他没来之前画社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想不到哪里有异样呢。”社长答完后大家也纷纷附和。
“那德林洛克他有和什么人争吵吗?”
“德林兄为人正直和善,我们都很喜欢他,我觉得也没人能和他吵得起来吧。”社长回答到,“殿下对西洋画也有兴趣吗?可惜我们懂行的不多,专研西洋画的我们社里除了德林洛克只有穷达了。”
社长指的是这时正坐在教室角落里的那个孩子。那是个皮肤有些黑又敏感地发红的小个子男孩,他这时正戴着耳机听半导体,见到我们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后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了耳机。
朱阳连忙上去问他德林洛克的事,穷达给我们介绍了德林洛克,这让人确定社员们说的是真的了。我们原本以为社员们会对德林引来很多外行人混入画社而厌恶,但事实上正为画社带来了相当不菲的活动经费,社员们不仅不在意还为此而高兴。
穷达还带我们看了德林洛克剩在教室里的画作,西洋画比国画更显得写实些,风景更像是相机拍下的真是景色,人物也更像是现实世界中活生生的人。不过仅此而已,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就算画中太太的笑容如何慈祥,她也没有对我们做出任何的动作任何的表情。
【插播一则消息,刚刚城南天府银行发生一起重大绑架案,一个四名歹徒组成的小组劫持了当时在银行的工作人员与顾客,并企图夺得金库内的财产。因案件重大,警方与歹徒经过了漫长的周旋,最终邀请了青羊宫的张道长,目前张道长正在天府银行大厦内与歹徒谈判,让我们一起祈祷道长和被困者们安全。】
因为穷达扯下了耳机,半导体的声音开始外放,正巧主播播了这条新闻。
“张道长?所以他拉着拟出去是为了这事吗?”
“父亲和绑架犯谈判?什么案子需要一个道士去解决?”
“应该是什么妖怪捣的鬼吧。”
就因为这样,原本想先搞清楚德林洛克的事,这下不得不先去找父亲。博旦在之后帮我去教员室打了电话回道观,本想问清楚地方去接应他们的,可菲菲说事情很快解决的,让我们去道观等就好。时间也正好是放学的时候,杨泽正好开了车来接我们。
不过,是先去调查德林洛克的事还是先去关心父亲的纠结好像是多余了。道观后门的停车场里,除了我们已经有辆车停在那里。那部看造型就很高档的进口车,车牌显示是美国领馆的
德林洛克果然在客厅里,菲菲给他泡了茶,可他的心思好像并不在这里,对眼前那杯已经冷了的茶毫无兴趣。
“你还好吗?”看到他的模样,我忍不住问。
“道长来过后烧退了,只是还没什么精神。”德林似乎知道我问题用意,接着回答:“道长让我傍晚时分来趟青羊宫。”
菲菲安排我们吃了晚餐,我们餐后在后厅里一起看电视,这时才传来有人回来的动静。德林连忙跟着我们跑到后门的庭院里,父亲和拟两人并排走了进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菲菲,她搀扶着一个女孩,那女孩,是秭归。
“她怎么了?”她不是应该在医院休养吗?我们分明派驻了很多人手照看她。
“被妖怪操控,从医院里劫持出来了。”
怎么又?
“就是,怎么就能做到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控制呢?”爸爸伸了个懒腰后对德林说,“米国少爷,不要吓傻了,这是如假包换的秭归。”
爸爸似乎是读到了德林的想法,然后又说:“别犹犹豫豫的了,想说什么就对她说吧。”
德林的脚步似乎格外沉重,花了好久才移步到秭归的面前。他想伸手帮秭归把零散地长发撩开,可手还没到半空就又放了下来。他痴痴望着秭归的眼睛,也变得不敢正视她。
然后,他捏紧了拳头才开口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可秭归却没有给他回应。
“她的魂灵还很弱,没法支撑身体,所以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
“可是……”
“我会把她收留在道观里休养,这里的鬼怪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德林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终于在最好抱住了秭归的身体。他痛苦地大哭来了起来,泪水在月光的照应之下显得有些耀眼。
道观外,每夜演奏古琴的那人又弹奏起了《凤求凰》,花园中的夜芙蓉,在瞬间齐绽放。微风将花雨带到他们的身边。
整个世界,似乎都为这对情侣而怀了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