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还算干净,阿瓜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他严格遵守陈芷瑶出门前的叮咛,吃零食的时候端坐在沙发边缘,脚边放着一个垃圾桶,专门盛放薯片的碎屑。
听见门锁转动,阿瓜的目光从电视转移到陈芷瑶的身上,他今天学到了不少新词——出门就是工作,回家就是休息;工作是为了生活,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所以,“工作辛苦了,欢迎回来!”
陈芷瑶笑着说谢谢,她想起第一天带阿瓜回家,对方连好好吃顿饭都难,不管是零食还是米饭,他都要在看到陈芷瑶主动吃下以后才肯小心翼翼尝一口。
防备心强,安全感差,又外带失去了所有记忆,所以那天晚上陈芷瑶想都没想就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自己帮他洗澡也没关系,两人经过几天的相处,阿瓜的防备心应该没有刚开始那么重,会好好配合的吧?
又是一个足够让人头疼的问题。
陈芷瑶扔下衣服,直接冲到阿瓜面前,“阿瓜,你会洗澡吗?”。
阿瓜在听到陈芷瑶的问题后,歪了歪头,他很认真地思考片刻,最后慢悠悠说道:“是你晚上进厕所,然后里面有水声,等出来以后你的衣服不一样的那个吗?”
三天时间,阿瓜已经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和交流。
虽然他的表述奇怪,但大概意思没错。
陈芷瑶点头,阿瓜朝她粲然一笑:“我不会,你是要带我一起洗澡吗?”
如果不是提前了解对方脑子不正常,这时候陈芷瑶已经一巴掌下去了。
她挤出一个笑脸,“不,我帮你洗。”
-
厕所内。
“会脱衣服吗?”
摇头。
“那裤子呢?”
摇头。
陈芷瑶放下马桶盖,让他坐在盖子上。
空气促狭,她的眼睛不知该往哪放。
“手往上伸直。”眼观鼻鼻观心,陈芷瑶想象自己是一个机器。
老城区的厕所浴室连在一起,没有特定的干湿分离区,马桶对面便是挂在墙上的淋浴头。
阿瓜看不懂陈芷瑶眼睛里的意思,她说什么,他都照做,手往上抻,像举手投降,动作间不小心碰到她的胸部,空气中炸开一道无形的闪电,陈芷瑶立刻缩紧肩膀朝墙上靠。
对方的两只手依然保持直直向上的弧度。
陈芷瑶拾起散落的长发夹在耳后,她朝前一步,半屈下身,撩起阿瓜毛衣的下摆,朝上卷起,眼睛没向他那边看,而是盯着地面的棱形瓷砖。
暗色调的厕所仿佛有风进来,晃动里面不稳定的光线。
阿瓜的脑袋陷在毛衣内,他发出不痛快的细碎音节,手下意识要拽开衣服,整个人的动作变大。陈芷瑶站在他的面前,怕他急躁细声安抚,像按住浮起于水面的瓢,她稳住阿瓜的手,毛衣的领口稍紧,她慢慢替他拉出。
脖子和胸口已经红了一大片。
阿瓜的眼睛含着水润的湿意,他扬起脖颈视线朝上,捕捉到陈芷瑶,有点被欺骗的委屈,“你干嘛?刚刚不舒服。”
闷,憋,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躁-动。
陈芷瑶将毛衣丢在脚边的盆里,“这是脱衣服。”
“我不喜欢。”阿瓜排斥地侧过身,“我不洗澡了。”
陈芷瑶叹了口气,省去给他讲道理的力气,直接将门反锁,“站起来。”
“干嘛?”
“脱裤子。”
“还要洗澡吗?”
她见他坐地稳稳当当,立刻改口:“不洗了,把裤子脱掉就好。”
阿瓜毫不犹豫地站起来。
他高她一个头还有多的,大概一米八左右,六块腹肌,不算瘦弱的身材,跟模样无害的脸呈现出两种反差。
陈芷瑶深吸一口气,她大学时期谈过一段恋爱,后面毕业分手,男人的身体她不是没见过,但这段时间茹素太久,冷不防地瞧见点荤肉沫子,一时不知所措。
她得替他解开牛仔裤。
手指停在牛仔裤的腰带上,松松垮垮,能隐约窥见胯骨,灰色的内裤边纹着一圈英文字母,又是哪里买来的高档货?
解开冰冷暗金色的扣子,一手抓住拉链,一手抓住裤腰头。
陈芷瑶听见自己的呼吸和他的呼吸交错,像一首乱了曲调的歌。
“我不脱了。”阿瓜一把抓住她的手,止住往下的动作,“很难受。”
陈芷瑶低头瞧他,知道他不懂,自己的尴尬也舒缓大半,甚至能哄笑道:“你刚刚怎么说的?”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松开手。
旧盆中又多了条裤子。
“可以出去了吗?”阿瓜坐回盖子上。
陈芷瑶取下淋浴头,调试水温,她的裤脚在进厕所之前就挽到膝盖上,勒出不规则的红痕,热水冷水交替,浇在地面又弹回他们的小腿上。
浴室墙面很快起雾,陈芷瑶的话融在水声中,“你说过不洗澡,但没说过不洗头,把脑袋低下来。”
大抵是想起说再多阿瓜也要转个弯才理解,陈芷瑶直接摁住他的脖子,淋水抹洗发精抓泡泡冲水,一气呵成。
阿瓜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他晕晕乎乎,仿佛被陈芷瑶丢进洗衣机里走一遭。
“现在好了吗?”
“没,你身上全是泡沫得给你冲干净。”陈芷瑶找出一条新毛巾擦干阿瓜的脸,顺便包住他的脑袋。
算欺负人,陈芷瑶仗着阿瓜不懂,咬文嚼字地将洗澡拆分为洗头,剃肥皂,冲水,最后给他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赶他出去。
“再继续待着,我就给你洗澡。”她躲在厕所门后威胁。
阿瓜受到惊吓,跑得比兔子还快。
厕所总算回归个人使用。
陈芷瑶扭紧门锁,长吁口气。
浴室内满是雾气,地板瓷砖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沫。
她站在洗舆台的镜子前面,拆开头发,拿起梳子打理。
外面响起了电视机的声音。
眼前忍不住再次闪过刚才的画面,他们挨在一起,阿瓜将脸转到一边,泡沫像茧蛹将他紧紧裹住。陈芷瑶弯下身,误将他身上的一粒小黑痣当做脏东西,狠狠地拿毛巾搓了半天,一直到她的呼吸吹动他的头发。
陈芷瑶才意识到,他们实在靠得太近了。
真!是!男!色!误!人!
她将刚才的画面甩出脑子外面。
洗完澡后,陈芷瑶没看阿瓜,直接扑向自己的手机,点开各种软件,搜索租房信息。
这个小单间环境不错,虽然是违规建筑,但胜在它房租便宜,而且又是自己一个人居住,地方小了点没什么关系。
但陈芷瑶不能再住下去了,但瑾和季逸和的警告萦绕在她的心头,他们说得不错,高li贷不能掉以轻心随意对待,还完钱不代表一切就结束了。
陈芷瑶能隐约感到他们有条成熟的黑色产业链,女人是这条产业链上最便于他们捞钱的重要一环。
换完住址后还得换电话,不知道要不要跟家人说一声。
这个想法仅在她的脑海里停留一秒,就被陈芷瑶打消,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跟家里人说太多。
帮又帮不上什么忙,干嘛要他们白白跟着烦恼呢。
陈芷瑶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继续往下划拉租房信息。
然而刷了好几个,都没刷到陈芷瑶有意向的户型,如果要换房子,她想换间一室一厅的。现在这间小单间如果自己一个人住还好,但加上阿瓜,就明显不够了。
她晚上摆摊的美甲工具就能占去很大一块地方。
到时候阿瓜睡客厅,自己睡卧室,他也不用一直打地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点击打开。
是一张电子请柬,男方和女方在一片春和景明中相拥而立,寓意幸福的彩色气球在他们的手中即将腾飞升空。
“陈芷瑶女士,3月22号,XX酒店,新人倪严与程萱雨共结连理,诚挚邀请您亲临婚宴,共享幸福与甜蜜。”
几乎是在看完请柬的同一秒,大学舍友吴诗涵的消息就同步发来。
“你收到倪严的请柬没有?”
本科毕业以后,陈芷瑶与大部分的同学都断了联系,除了吴诗涵,她是个八卦通,热衷/视/奸/班级同学的朋友圈和微博,顺便再说三道四。
然而工作后的交际圈极速收窄,吴诗涵毕业短短两年的时间内,从广告公司的文案干到作文机构的老师,再来是淘宝电商客服,最后又跑去报社当新媒体记者。
三百六十行,她行行主打一个参与感。这也导致工作之后,她几乎没交到什么朋友,平日往来最密切的还是陈芷瑶这个大学里面,跟她关系最好的舍友。
陈芷瑶回了个,“收到了。”
下一秒,聊天屛立刻跳出女方的小红薯账号。
还有一个ID名叫200322nnlovexx的大眼仔用户。
“靠,姐妹你被绿了呀!”
一眼明了的关键。
陈芷瑶还没回应,聊天屏的昵称栏便显示正在输入中。
“我找到那女的小红薯,典型白富美,倪严也真是神人,靠着自己一张小白脸还真的成功攀上高枝!更过分的是,他们两个还是在你跟他是男女朋友期间就好上的,那女的知道自己是第三者,可她这第三者还当得特别理直气壮,总觉得是你耽误了倪严!!!”
满屏感叹号看得陈芷瑶头疼。
“这次倪严是非要你来参加婚礼不可的,因为那女的总觉得倪严没有完全放下你,很没有安全感,担心他只是图她的钱。所以她给他下了将军令了,你非来不可,不来也要把你绑来。”
“真是什么东西!!!那么猖狂,我当时听到这个八卦,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倪严可真是没用。”
吴诗涵的打字速度和聊天内容里的信息量,陈芷瑶完全跟不上。
她半天没回复。
吴诗涵耐心有限,很快又继续蹦出一长串的消息来,“姐妹,你在忙啥呢,你快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还有他们两个好上的时间,我是从那个大眼仔的用户ID猜出来的,那里面都是他俩秀恩爱的内容,男的叫倪倪,女的叫萱萱,倪倪love萱萱,呕呕,要吐了!!!”
陈芷瑶终于能在这个间隙中回复一条消息,“我在打字……”
“天,你是仓颉的后代吗?”
陈芷瑶:“?”
“你打字的速度赶得上人家造字的速度了。”
陈芷瑶:“……”
“不过我看,这次的婚礼你必须要去。”
陈芷瑶不愿意凑这个热闹,“算了,过去的人我不想再见到面。”
“不能就这么算了。”
吴诗涵的消息接二连三弹出,“你忘了,大一暑假,你借他的两万块钱他还没还呢!”
微信从没什么时候像今天那么热闹,除了吴诗怡,刚才给她发过请柬的倪严也来了消息。
“芷瑶,很高兴分手后,你还是愿意跟我做朋友,没有拉黑我的微信,本来今天给你发消息,我有些惴惴不安的。”
“但没看到红色感叹号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真的很感动。”
“我的请柬,刚才显示你已经看过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来参加这次我的婚礼。”
……
倪严的消息还没刷完,吴诗涵的消息又跟着狂轰滥炸而来。
“芷瑶,你必须得去呀!不为其他,那两万块钱也得要回来,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
“那老王八,就在祝他新婚快乐的时候顺带催债还钱,让他下不来台!!!”
“芷瑶,你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的去,最好带个小帅哥,告诉全世界,没了他倪严,你照样过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