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瑾住在一个奢华的小公寓里,往外能看到江市迷人而难得的夜景。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颠倒在一双脚下。
但瑾一进门,便仓皇地扶住墙壁,摸到厕所间,趴跪在马桶前。陈芷瑶还没进来,便先听到一阵呕吐声。
她站在在玄关处,找了双拖鞋换上,这间公寓基本没什么男性存在的痕迹。
但瑾漱了漱口后,从冰箱拿出一杯冰水,她比刚才清醒了不少,但目光虚浮,望向远处的风景。
脸上的妆和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揉得乱七八糟。
她现在的味道很不好,酒精香水,还有一股吹不散的闷味儿。
“今天谢谢你了,我不想再过那种一觉醒来,不知在谁床上的生活。”
陈芷瑶搜索网约车的手顿住,“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话轻飘飘落地,但重量不言而喻。
但瑾的脸上出现几秒钟的空白,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一把锋利的刀刃。
陈芷瑶这才发现,她的朋友瘦了不少,原来那种少女感的圆润不知什么时候被磨平了,她的魅力的确更上升一个台阶,此刻的但瑾,就像一件被摆放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瓷骨项链,古典优雅美丽,陈芷瑶却找不到朋友原来的那份活力。
“没什么好说的,季逸和帮了我不少,不过……他也没吃什么亏。”她半垂下头笑,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张没什么颜色的纸,鲜艳的口红早已斑驳,但瑾仿佛含着一朵要凋谢的玫瑰,“芷瑶,我没想到他连我都骗。”
陈芷瑶知道她说到时谁。
也许这两年实在没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陈芷瑶再怎么怨她,还是和她的过往有着密切的联系。
但瑾抓住陈芷瑶的手,早在两年前她就想这么做了,用力地、像抓住漂浮于命运海上浮木,泪水大颗大颗从她的眼眶夺出,“这两年,我梦里都恨不得杀了他。他跑了,躲到国外去,就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我能做什么,我又能怎么做?”
“芷瑶,我是人前风光,但我早就清楚,我只是一副镶嵌满宝石棺材里的一具白骨。”
陈芷瑶被她抓得生疼,她伸手将好友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此时此刻,说再多都是多余的。
那天晚上,她们洗完澡后,像之前某个高中暑假的夜里一样,分享一张被子睡觉。
但瑾絮絮叨叨跟她说了很多,她自己的,季逸和的,还有其他陈芷瑶好久没关注的人。
“我现在交了个男朋友,但我不清楚我是她的第几个女朋友。那男人虚伪得好,对你好给你钱要你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他看不起你,又喜欢给你指点江山,告诉我别以为只靠他就一劳永逸了。嗤——我这不是随时准备跑路吗?”
“唉。”柔软的枕头像双温柔呵护的手,但陈芷瑶却怎么也睡不着。
“你不知道,跟老男人在一起太辛苦了。”但瑾使劲摇头,“他大我整整十二岁呢!虽然保养得还算不错,但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择偶标准,我不喜欢老男人。而且每次伸手要钱,我都感觉自己好贱。”
但瑾嘟囔着,犹豫几秒钟后继续往下说:“他总要我伸手向他讨才给,你不知道那个过程多磨人,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还得穿着他喜欢的衣服,摆好他喜欢的表情,然后各种撒娇卑躬屈膝。谁说男人不热衷芭比娃娃,他们只是对真人款情有独钟。”
“我参加那些酒局,还不是想着多认识些朋友,多找点后路,省得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这么想很不好……”陈芷瑶打了个哈欠,但瑾的话还是跟以前一样又多又密,很助于催眠。
后面她说什么,陈芷瑶的意识逐渐模糊,没听清楚。
一觉绵长,醒来没有时间概念。
但瑾问她要不要吃泡面,电热水壶在桌上沸腾至断闸一刻,陈芷瑶撩开散落的头发,找出手机看时间,“快十点了。”
还好家里提前备好些零食,不怕他饿着。
“你等下还有事吗?”但瑾默认她吃泡面,撕开包装泡水,又从零食柜里拿出一袋卤蛋和香肠。
陈芷瑶从床上下来,坐在桌子前面,她刚刚睡醒,还脑袋发昏,但手已经自觉地抽出张面纸擦桌子,顺带把陈芷瑶攒在桌上的垃圾扔进垃圾桶里,“中午要回去给人做饭。”
“给人做饭?”但瑾的声音提高一个度。
她这才真正清醒,立刻改口:“不是人,是猫。我前几天在路上捡了只猫,看他可怜所以带回家了。”
她还不想告诉但瑾自己收留了一个男人,这太疯狂了。
“什么品种?叫什么名字?”
“中华田园。嗯……叫阿瓜。”
“土猫啊。”但瑾的声音顷刻低下去,“名字也不好听。”
陈芷瑶不接话,只是笑。
她又继续问道:“什么颜色?”
陈芷瑶回忆起雨天扎进她视线里的画面,擦桌子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若有所思,“白色。”
“是奶猫吗?奶猫很容易夭折的,只能羊奶喂养,有些太小的,你还得专门买只针筒喂它。”
但瑾以前捡过猫,有经验,她拍拍陈芷瑶的手,再三强调:“养奶猫跟养孩子差不多。”
以前捡的那只小奶猫,体积还没自己一个巴掌那么大,晚上睡觉之前但瑾得订好几个闹钟,方便她及时醒来喂奶。
不过养到后面也没那么费心,奶猫饿了会自己叫,喵喵喵喵,把人从床上闹醒。
陈芷瑶掀开泡面盖,捏着塑料叉吃面,醒来有一会儿,五脏六腑都快饿得罢工,她随意应话:“成年了,也挺乖的,不爱叫。”
两人又说了点其他话题。主要是陈芷瑶单方面地听但瑾抱怨——她的生活,和那位男友。
但瑾说两人是在季逸和攒的一次酒局里面认识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侃大山,她当时穿着修身的灰色针织衫,鸡心领,米粒一样小巧的珍珠项链挂着一片烫金郁金香的挂坠。
妆容精致,头脑空空,参加酒席的前三天禁止阅读任何带有深度含义的书籍,这是季逸和对她提出的要求。
“你可能跟季逸和很多年没联系了,不知道他变化有多大,虽然还是跟高中一样活泼爱玩吧,但人真的变了不少,准确点讲,他现在很贱。”
“你忘了,刚毕业的时候,我在他手底下打过工。”陈芷瑶笑着提醒。
但瑾摆弄手中的玩偶,嗤笑一声,“是哦。”她又忍不住与陈芷瑶说起季逸和的其他八卦。
“别看他现在风光,其实就是一个花架子,连大学读的艺术类专业,都是他爷爷替他做主选的。他妈妈是个半路成名的画家,整天除了画画就是围着他爸打转,四五十岁的人了,连公众场合说句话都吞吞吐吐,没用得很。”
但瑾说到这里洋洋自得,嘴角眉梢都跟着舒展开来。她平时在季逸和面前总要矮上一等,现在换个没他的主场,又是在熟人面前,自己总算能扳回几分面子来。
“你看季逸和为什么整天攒局、跟明星传绯闻,还不是变相提高自己公司的名气、拉关系。他之前是个私生子,现在他妈妈又势单力薄,季家的产业都是他哥的,轮到他只能分点不值钱的边角料,季逸和私自创业,打着季家的名头为自己做好,他爷爷已经很不高兴了。”
陈芷瑶不知该怎么接话,她喝下几口汤面,腹中没有饥饿感,擦干净嘴,这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转移话题道:“我现在除了在奶茶店上班以外,晚上也会摆摊做美甲,手艺还不错,有需要可以找我。”
她说的是指甲,然而但瑾却又想起她刚才说的猫,“对了,路上捡的猫大概很脏,如果它身体不错的话给它洗个澡。不然到时候又是爬沙发又是上床,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也没什么,主要是不能太脏。”
“洗澡?”
“难道你愿意抱着一只臭烘烘的猫?”
陈芷瑶的脸垮了下来,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最想逃避的事情——给阿瓜洗澡。
如果他真的是只猫就好了。
从第一天收留阿瓜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天时间。
沿水镇正缝雨季,天气算不上热,芭蕉树的宽大叶片浸在破败的老屋和雨水之中,走在路上会碰上蚯蚓,锈钢丝一样的颜色,它不断蠕动,或断成几截。
陈芷瑶撑伞沿着街边走,但瑾的话自从进脑便难以消除。
她不知不觉来到菜市场,这里还允许营业,地摊有卖男士衣裤。陈芷瑶挑挑拣拣,拿了两套衣服和两条内裤。
应该是够的吧?洗澡需要人教吗?
问题一个一个冒出,陈芷瑶拎着装有衣物的塑料袋左右为难,她本打算把阿瓜扔在客厅不管,但就算对方没关系,她也受不了。
回家的路途比想象中短暂,她还没得出一个问题的答案,人就已经站在门前。
不管怎么说,今天一定要给阿瓜洗澡洗头。
陈芷瑶下定好决心,插锁开门。
被提前预告要洗澡的瓜:瑟瑟发抖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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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