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唵嘛呢叭咪吽……”
抑扬顿挫的念经声从不远处低低地传来,从地面上升到空中,混杂在香火燃烧放出的白雾中。
放眼过去,皆是一片金红辉煌。
过长的绸缎从桌边垂下,叠落在地上,像地图上弯弯绕绕的路。
香火泛着微弱暗淡的光,乱七八糟地矗立在香炉上。
我看见那个黑发少年很是虔诚地低头合掌,低眉顺目,向着面前慈悲悯人的石像,蠕动着唇无声地念着什么。
“你在许愿吗?”
“嗯。”
少年微微睁开双眼,眸中荡漾着柔和的火光。
“如果我相信佛的存在的话,那它或许能保佑我们。”
“我愿意承受来世千万倍的苦痛,换今生长长久久的的幸福与安康。”
他垂着眼,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对我笑着道:“啊……可能也只是一个希望罢了,不过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身后又进来了一群游客,他四下看了看,拉着我从侧门离开了。
从侧门出去,看见有不少商贩摆着摊子,上面挂着一袋一袋的红绳和铃铛。
我挑了一条红绳,转身给他系上。
他晃晃手腕,笑得两眼弯弯。
人群的喧哗声像是游走的水流,不经意间擦过身侧,随后缓缓地流向远方。
为什么要去卑微地向一个虚渺的存在渴求怜爱呢?分明这种东西就算是磕上一千次头也无法显灵的。
但可能也只有这样若有若无的存在,才能用万分之一的概率与若有若无的我们相遇吧。
毕竟我们的这一生,都是一个悲剧。
……
“哥哥。”
十三
“哥哥。”
“再不翻面的话,菜要糊了。”
鸦浔略显沉重的声音从一边飘了过来,等我的视线下移到锅里,我被惊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完蛋。”我立马挥动起铲子,挽救我可怜的菜心。
可惜,已经太晚了,菜已经糊了。
等我把菜拢拢铲到餐盘上,鸦浔坐在桌子面前,看着那盘菜,眼皮一跳一跳的。
“啊……应该还是能吃的对吧。。”
我夹了一筷子,悲壮地咬了一口,混着米饭就这么吃下去了。
“……”
“其实还能吃。”
鸦浔默默地把糊了的菜挑了出来。
“哥哥,糊了的菜还是扔了吧,不用委屈自己的其实。”
我愣愣地看着鸦浔用纸巾包住糊了的菜,起身扔进垃圾桶。
我有些惭愧,毕竟是我失神把菜炒糊了。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恍恍惚惚的。”
“哥哥没睡好吗?”
他坐回位置上,状若无意地问了句。
“或许吧。”
电视还在自顾自地播报着新闻。
“……这场由实验品失控导致的暴乱,导致了17人死亡,我们由衷地为在暴乱中死去的人们感到痛心……”
鸦浔沉默地嚼着米饭,眼睫垂下,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布。
“菜有些咸了。”
他的话拉回了我放在新闻上的注意力,我夹了一筷子剩下的菜,“是吗?我觉得还好。”
他没说话,安静地扒完了碗里的饭,将碗筷推到一边,手肘抵在桌子上,十指搭成一座桥,他的下巴挨在上面,眼睛静静地望着我。
啊……这种奇妙的被注视感。
我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我吃完了。”
我抬手去收拾碗筷,然后一股脑倒进洗碗机里,一出厨房就看见鸦浔站在客厅的桌子旁,拿着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今晚莫名地安静,连蝉鸣的声音都叫得小心翼翼的。
“啊,哥哥呀。”
鸦浔忽然歪过头瞧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悠闲地朝我走过来。
“咦?不看电视了吗……”
我想说出的话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鸦浔已经走到我面前,还伸手揽住了我的腰,几乎要贴在我身上了。
他比我矮半个头,所以,他要和我对视必须要仰着脸。
此刻他微微抬头,唇角上扬,亮红色的眼眸眯起,直直地与我对上了视线。
奇怪……平常也不是没有拥抱过,但是这次的氛围微妙地让人张不开嘴,就像是电视剧一样的发展。
我有点兴奋,但是又很快压了下去。
我垂眼看着鸦浔,看着他的唇微微颤动,像是要说什么一般。
不知道要说什么,听不见,我先亲一下。
他的唇意外的柔软。
像果冻一样,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恶趣味地咬一下,用牙齿轻轻厮磨。
嫌鸦浔靠得不够近,我主动抬手环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插入他柔软的黑发中,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后脑勺。
环抱着的躯体温暖纤细,真实地不像话。
心头堵塞的情绪像是被融化一样,顺着经脉一路游走到四肢,从来没有这样的轻松过。
一切的感情都已经明了了。
我 【喜欢】鸦浔。
或许更彻底一点。
我爱他。
而他亦是如此。
手腕缠绕的红线似乎无限地拉长,从手延伸到心口,将两个还在鲜活跳动的心脏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你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吗?
你能听到我心跳的声音吗?
我痴痴地看着鸦浔睁开的漂亮的眼睛,再一次加重了这个吻。
这是十几年前就已经缠好的结,此刻被我狠狠地拉紧。
十四
我跟鸦浔的关系亲昵了许多。
有些话真的是,在心头演戏了无数遍,到真的要说出口时,反倒是如何也吐不出。
好像要是将这种感情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就会显得它更廉价了点一样。
当我抱着鸦浔躺在床上,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听着他呼吸渐渐平稳。我总是在这样胡思乱想着。
只有在无人注视的环境里,那些来不及说的话才姗姗来迟地出现,一字一句浮现在脑海里。
喜欢鸦浔,喜欢他用力的拥抱,也喜欢他每一次深情的注视。
白日散失的勇气好像也在此刻凝聚起来一样。
我贴近鸦浔的耳朵,用气音轻轻地说:
“我爱你。”
像一阵微弱的风,霎时间就消散开来。
我不祈求鸦浔的回应,我只会暗自窃喜,窃喜我的情感可以这样完整地说出口,在我爱的人面前。
时针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在这样寂静的夜里。
我看见鸦浔偏了偏脸,像是做梦,又像是在闭着眼装作迷糊,抬脸轻轻地将唇敷在我额心。
这般怜爱又温和的回应。
……这样就够了。
即便明天世界就会毁灭,即便下一刻我就会死去。
我依然,会为这一刻的温存而欢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