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时躺在床上,只觉得这一天真是身心俱疲。
她头有些晕。许是受了寒晚上又帮越行霜耗费太大的缘故,千时累极,倒在床上倒头就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并不安稳,做了许多个梦。
起初梦到。
爹爹抱着她在花园里嬉闹,兄长在一旁跺着脚怒怪道:“阿爹,你只喜欢妹妹!”
爹爹哈哈大笑,将兄长也抱起,一手一个:“你们两个爹爹都喜欢!阿凌长大后要和爹爹一起保护妹妹。”
兄长怒冲冲道:“我才不要呢!”
画面一转,梦到她测出天赋的那一年。
她手中持剑,风光无两,无人可敌,自得傲然。
可不知怎么,手中剑忽的断了。
她静跪在房中,神色默然,闭门不愿见客。
江霖站在门外,那人一向温和知礼,可这次却声色赫然,好像要让所有人听到:
“千时是我未婚的妻子,谁与她过不去就是与我过不去!”
可梦境里最后停留的人却是越行霜。
那是在秦楼楚馆里。
越行霜身穿紫衣,坐在她腿上,手握小巧酒杯:“主人,喝酒。”
她张口欲喝。
越行霜声音冷冷的横插了进来:“不是这么喝的。”
“要这么喝。”话罢,越行霜将酒杯送进自己嘴里,随后附身低头,凑了过来。
千时看着眼前人越来越近的脸一动不能动,千钧一发之际,千时不知哪里来的劲推开了他。
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的银针,往酒杯里一探。
黢黑!
千时大惊,再抬眼只见越行霜摇身一变,紫衣变黑衣,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直直朝她胸口刺来!
“狗男人,去死!”
“不要——”
千时捂着胸口,猛然惊醒。
原来是一场梦。
真算不得个好梦。
她满头冷汗,深吸几口气。胸口处的旧伤隐隐作痛。
千时缓了好久,才发觉有些冷。
她抬眼看向窗外,却发现天还是黑的。她只睡了这么会儿吗?
不对,她看向屋子里的炉火。炉火早就熄灭了,如今屋子里冷得像是个冰窖。
她竟然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那越行霜呢?居然没坏心眼的敲锣打鼓的吵她?
千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连忙起身,却浑身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
千时暗道:她怕不是睡过去了,而是被毒晕过去了。
是越行霜干的?
他什么时候下的手?她毫无察觉?难不成抹嘴上了?
抹嘴上也不对,他亲的又不是她的嘴。
呸,什么亲,只是脸碰上了嘴而已!这很正常,一个人的脸本来就是很容易碰到另一个人的嘴。
很正常。
这么胡乱想着,千时警惕的走到越行霜房间里去。只见他屋子里乱糟糟的,越行霜人却不见了。
人呢?偷跑了?
千时走上前,点了灯,见屋子里有打斗的痕迹,床铺乱七八糟。
越行霜总是很讲究。每日都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哪怕是看她不爽想要报复,也只会把被子撕碎了。而不是这么随意的扔在地上。
千时举着烛火却在屋里感受到一丝残留的魔气。
是……魔修?!
想必这些人应当就是越行霜的仇人了。
越行霜就是被他们带走了?那她如今又该怎么做。
她自认对越行霜已经仁至义尽,她如今并没有必要去蹚这趟浑水。
对方来者不善,双方想必也是积怨颇深。而越行霜对她来说,又实在危险,算个麻烦。
越行霜如今不见便不见了,不管是被抓还是跑了,都与她无关了,不是吗?
送走了越行霜这个祸害,她也清静,不必担心每日背后的冷刀暗箭,不是吗?
他们二人萍水相逢,不管是孽缘还是善缘,都到此为止。
本该如此。
千时吹灭烛火,转身回屋,生起炉火。屋子里又暖和了起来,千时钻进被窝,闭上眼,接着睡。
夜还长。
*
夜深露重,山路颠簸。
越行霜在一片吵嚷中昏昏沉沉醒过来。
无需睁眼,手腕脚踝上那熟悉的沉重的束缚感,清楚明白的告知他现在的处境。
他又重新回到了囚笼之中。
越行霜掀开眼皮,头顶是四四方方的铁笼,铁笼外天上有几颗星星缀着。
知道他如今没有力量,那些人很不将他放在眼里,囚车上连个封印符咒都没有,随便来个普通人就能从外面将其劈开。
因为越行霜和他们都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逃不出去的。
越行霜觉得浑身无力,头昏昏沉沉。他清楚,自己是被下了药。
这些人,厌他畏他,惧他恶他。
看不起他,却还是怕得下了药才敢对他动手。
只是那药……
越行霜眼底浮现起千时的身影。
——“毒药,喝。”
那药是她递给他的。
是千时。
越行霜眼眸低垂,扯了扯嘴角,讥笑出声。
其实也并不意外。他早该知道的,没有人是会别无所图的,也并不会有人对他存有半分善意。
本该如此,这样才对。
没有人会真的对他有半分好,他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所有人都厌他恶他算计他利用他,而千时又凭什么例外?难道他真的会被千时的虚情假意骗到不成?
“哟,醒了。”听见他的笑声,为首的一个胖子走了过来。
胖子名叫贾甲,是这伙人的头儿。
越行霜没搭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贾甲被无视了,只觉得怒火中烧,骂骂咧咧:“一个下贱肮脏的东西,傲什么劲!”
贾甲骂着,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到,一时疼得惨叫出声。
贾甲狠狠看向越行霜,这小子从来都是疯狗一只。
以前是这样,如今也是如此。给他下了药也不安分,抓他的时候,明明被下了药,还是那不要命的打法和他们缠斗了许久,自己身上也被他用刀刺出一大道口子。
可再怎么挣扎,还不是被抓住了?还不是落到他手里。
贾甲狞笑一声,隔着囚车发泄的抽了一鞭子。
越行霜身上应声绽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可越行霜面上却毫无反应,眉头都没动一下,好像不知痛楚一般。
见到越行霜这幅冷淡模样,贾甲只觉得更来气,提起鞭子狠狠的朝着越行霜抽去。
一下又一下。
几十鞭子下去,贾甲已经是满头大汗,龇牙咧嘴。
而越行霜也是皮开肉绽,血色染红了一片衣裳,神色却依旧未改,没有出现半丝贾甲想要看到的表情。
几个手下见这架势,连忙跑来,给老大解围。
一个新来的麻利跑来接过鞭子:“老大,这种小事不烦你动手,小心扯着伤口了,我来帮你教训他就好。”
说着,他提起鞭子,卖力的朝着越行霜抽去。
另一个手下则搀着贾甲,劝道:“老大消消气,你跟他置什么气?他这种贱种没感情的,跟畜牲没什么区别,他可是连亲娘都能杀!!”
凉夜里,鞭子和着风声噼啪作响,在越行霜身上炸开一道道血花。
其实再怎么欺辱折腾越行霜,也没有人敢打开囚车,他们只敢隔着铁笼朝越行霜挥鞭子。
越行霜只需躲开些,或者稍稍挪个位置,鞭子便抽不到他。
可越行霜却一动没动。像是毫无知觉,不知道疼。
贾甲在一旁冷眼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没意思,像在打一个死人。
“果然是个怪物!”
他粗着嗓子,挥挥手,示意停下:“算了算了,快些赶路吧,赶紧把他带回去给主上复命,这次可千万不能出岔子了。”
新来的闻言听话的停了手,又满是不屑的朝着越行霜啐了一口,随后收起鞭子狗腿的走回贾甲旁边。
车队继续缓缓向前。
四野里寂静无比,只听得见车马声和脚步声。
那个新来的憋了憋,没忍住好奇问道:
“老大,这是什么人啊?怎么我从未见过,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抓回来?”
“你不知道?”贾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啊,是主上的儿子。”
新来的大吃一惊:“主上的儿子?!那为何……”
贾甲嗤笑一声:“这贱种的娘是一个灵修,一个杂种罢了,谁会在意他的死活。”
新来的惊出了声:“灵修?!”
他又看了一眼越行霜,眼中瞬间涌出浓浓的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