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黑暗如浓稠的墨汁,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喵喵。”堆积着各种废弃物品的隐蔽角落里,发出了一阵可以忽略不计的猫叫声。
如果路过的人能凑近点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夹杂在那慵懒声音里的淡淡无语。
它早就说过,这只两脚兽很穷,差点连自己都养不起。这下相信了吧,猫妈妈抽出自己被小猫压到的尾巴。
被点名的小狸花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迷迷糊糊之际,它习惯性的用毛绒脑袋蹭了蹭自己妈妈,嘴里偶尔还会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咕噜声。
狭窄的空间里,现在只剩下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在对视。
猫妈妈:“……”
大眼睛的主人,不是陌生人,而是今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俞时恩。
由于可供遮蔽的空间有限,瘦削的青年几乎团成了一球。
因疼痛而泛白的嘴唇被紧紧抿住,在俞时恩那张不大的脸上,仿佛只剩下了一双卧在浓密睫毛下的晶莹眸子。
别误会了,俞时恩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在学小猫朝猫妈妈撒娇,他单纯是痛的。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想知道,脚底踩着一块玻璃碎渣在夜里狂奔是什么感觉。
算了,就当是在报答他对我崽子的投喂。猫妈妈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两脚兽,默许了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只允许这一次,躺吧。舔了小猫脑袋几口的猫妈妈,优雅地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这小兔崽子能跑到哪里去?”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血迹就断在附近,他应该还没有跑远。”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说话的两人正是被菜汤泼了满脸的俞天德和王志才,他们沿着俞时恩脚底的血迹,一路找到了这里。
外面的咒骂声越来越清晰,俞时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怕自己忍不住痛叫出声来,他干脆用手捂住了嘴,同时,带着水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月光照耀到的某处。
他在观察,如果被那两个人发现了,自己该往哪个方向逃。
尽管成功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要死的,跑哪儿去了?千万别让我逮到,否则有这小兔崽子好看的!”俞天德误打误撞地走到了距离俞时恩所藏处几米外的地方。
平常不是泡在酒坛子里就是在赌场坐一天的人,能坚持到现在,只能说他确实是气急败坏了。
等抓到俞时恩后,自己非得把他狠狠收拾一顿不可,气喘如牛的俞天德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将手撑在身旁的墙壁上,想要歇一歇。
“哎呦!”
“这破地方!真他妈的晦气!”
躲在暗处的俞时恩听到这边的动静,心也跟着颤了颤。
俞天德稳住身形后,怒气冲冲的对准墙壁踹了几脚。
原来是小区过于破旧,他的手刚一撑上去,一大片墙皮就和豆腐一样的簌簌碎落了下来。
等从王志才那里拿到钱了,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离这个破地方!俞天德离开之前还不忘朝墙角吐上一口痰。
终于走了……
俞时恩都快忘记了自己可以呼吸。
猫妈妈:你以为?这里可是我严选的。
在野外生存的猫就没有一只是不警惕的,看似睡着实则留了一份心眼子的猫妈妈,投给俞时恩一个“就这”的眼神。
好胆小的两脚兽……
怕他们还在附近蹲守,俞时恩不敢轻易举动。
阴沉沉的夜,穿过一缕一缕微云的月光是唯一的慰藉。
温度随着夜色的浓厚而降低,睡梦中的俞时恩不由自主的向暖源靠近。
“喵。”被抱住的猫妈妈表情复杂。
就这样吧……
随他便了……
可怜的猫妈妈继家被两脚兽占了大半后,身子也被对方无情占有了。
要不怎么说两脚兽,也就是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物种呢。
万物寂静,一夜好眠。
生物钟让俞时恩在早上五点半的时候醒了过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醒的猫儿收大获,身旁的猫妈妈和小猫早已不知所踪。
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和猫妈妈道谢……
头有些昏沉,大概是感冒了,俞时恩一拐一拐的从猫窝里走出来。
王志才的情况他不知道,但家里的那个常常喝得烂醉的赌鬼绝对不可能这么早醒来,所以俞时恩要趁着现在这个时机赶紧走。
因为手里没有其它东西可以拿来包扎而少了一截的衣服,明显带着血迹的左脚,看起来脏兮兮的外表……由它们组成的俞时恩,让不得不一大早就起床去打工的社会最底层人士避之不及。
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因此,以俞时恩为中心,五米之内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先去医院看看吧……经过一晚,俞时恩的脚稍微缓和了一点,但那是在不碰到它的前提下。
走起路时每迈一步,都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脚底猛刺,青年的眉头微微蹙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俞时恩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半左右。
公立医院八点开门,私立的或者是路边小诊所可能会早些,但去它们那里看病的费用肯定会贵很多。经过零点零一秒的思考,俞时恩最终选择了前者。
……
“给我来两个菜包,谢谢。”
早餐店老板眼里闪过诧异,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包子装上递给了来人。她还以为俞时恩是个乞丐,到自己这里来要饭的。
俞时恩:“……”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很脏……
接包子时,俞时恩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对方的手。虽然他在路过一间公共厕所时,进去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手现在已经很干净了。
可能是由于感冒了的原因,俞时恩没有什么胃口,他拎着两个包子,打算过一下再来吃。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
俞时恩站在马路旁,看着红绿灯下不断跳动的数字,莫名的感到晕眩,就好像有人在拿重锤敲击他的脑袋一样。
数字跳到零的时候,绿灯亮起。俞时恩打起精神,抬起腿,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向前走去。
脑袋啊,坚持住,我很快就能带你去医院看病了。
马路还没有过到一半,脑袋里的眩晕感却越来越强烈,俞时恩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个拿着重锤敲击他脑袋的人给赶走。
不摇还好,一摇整个世界似乎都颠倒扭曲了。周围肉眼可见的建筑物正在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舞动,我现在还在S市吗?俞时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支撑在一旁正在等红灯的车上,然后身体如同一根煮熟的面条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手中拎着的两个包子,也在这一瞬间掉落在地。其中有一个还从袋子里跑了出来,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几圈后,停在了马路旁的排水沟上。
白色的热气从包子上缓缓升腾,此刻却再也无人理会。
“碰瓷?”
坐在车里的男人皱了皱眉,遇到过蓄意勾引的,刻意讨好的……他还没碰到过谁敢来自己面前碰瓷,用的还是这么低级的手法,让人一眼看出。
一双看不到尽头的腿从车里迈出,这个男人很高,身材挺拔而威猛,外加萦绕在他周身无形的气场,肯定是个顶级的Alpha无疑。
陆知衍朝着车前走去,嘲讽地说道:“别装了,你想要什么?”
如果想要钱的话,他给倒是可以给,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这个能力接着他的钱了。
毕竟,任谁被无缘无故的碰瓷都不会开心。
男人的鼻梁高挺,五官立体深沉,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时,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俞时恩:……如果他没有晕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被这个眼神吓晕。
停在陆知衍后面的车主,看着那比自己的代步工具贵上百倍的车,一句埋怨都不敢发。然而后面的后面,那些看不到情况又急着上班的人可就不一样了,接连按起喇叭催促。
听到声音的陆知衍脸色沉了下来,面前这根小竹竿,还挺能装的。
男人走上前,一把提起趴在自己车前不动的小竹竿的后领,打算速战速决。
因为衣服下摆被俞时恩撕开用来包扎脚上的伤口了,因此,当陆知衍将人提起时,一截纤细的腰肢也随着男人的动作无可避免地露了出来。
发现对方是真的晕倒了的陆知衍:……!
顿时,手里的俞时恩继续提也不是,丢在地下也不好。虽然陆知衍平时的言行举止是很张狂,丝毫不顾忌其他人的脸面,当然,他也不需要顾及,但是陆大少爷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这样欺负一个小竹竿。
陆知衍咬咬牙,将昏迷的俞时恩丢到了自己的车后座上。
算你小子走运,透过后视镜,看着躺在后排上经过那么大一番动静却依旧没有要醒过来迹象的俞时恩,陆知衍耳朵上泛起一抹红晕,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误会了人还是怎么的。
“喵喵。”
今天也打到了一只好大的猎物。
马路旁的排水沟上,一道嘴里叼着个大包子的小身影一闪而过。
看那模样,应该是只狸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