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龙啸响彻霓琉斯湖畔上空,如墨夜色被熊熊燃烧的炽焰撕裂,风暴阵之内光亮强烈灼目,一切黑暗生物都无处遁形。
浑身是血的戈利汶化为人形,费力将自己翻转过来,喘着粗气,怔怔地凝望夜空中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是潮洇王庭的龙。
没想到它们会愿意来。他曾遥远地感知到潮洇海上结界的崩塌,只是自己一时也无法抽身。
现在它们来了,那说明阿弥沙已经苏醒,潮洇王庭在亡灵的侵袭下安然无恙。
蓝龙主君宽慰地合眼,瞬间感觉累得再也无法动弹。
一只噬魂者悄无声息地爬行着,缓慢朝躺在湖边的人靠近,空白一片的面部上裂开了布满灵体状尖牙的幽黑巨口。
轰——
滚烫的龙焰喷射而过,像一条巨火蛇横亘在蓝发男人与噬魂者之间,第二波洒下的焰火画地为牢将那头白色的邪恶生物困于其中,最后汹涌的火海吞没了一切。
悠着点,悠着点,别烧到你们的主君啊!
头皮一阵接一阵地发热发烫,戈利汶疑心那火焰是擦着自己头顶过去的。尽管伤痕累累气若游丝,他还是咬咬牙硬撑着挪了个位置。
可别因着这一下,以后人族对自己的称呼从雪翼变成秃龙了。
视线继续漫无目的地游移着,捕获到半空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混混沌沌的浅金色眼瞳又逐渐聚焦。
气息森然的黑发男人手持双刀,凌空审视着这片血光与火光交相辉映的天地。如果没有那漆黑如墨的龙角和双翼,看着和当初还真没什么区别。
嚯,谁这么会来事?戈利汶默默思索着。
他找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的“双生子”——由屠龙派的席琳大主教用五色龙晶魔铸而成的双刀,在销声匿迹如此之久后居然又回到其主人手中了。
他记得清楚,阿弥沙第一次使用双生子是为了复仇。
席琳大主教死后,他在棘峰谷地用这把龙晶双刀收割了黑沙龙祖的性命,从此成为龙族眼中的“黑死神”。
黑龙被诛杀的消息以疾风般的速度传遍整个罗塞瑞尔大陆,黑沙王庭的臣民惊惶失措,像潮退一样撤回棘峰谷地,下任主君更是继位没多久就将王庭迁往与原址隔海相望的龙岛,生怕阿弥沙终有一日会进犯谷地斩草除根。
证实黑沙龙祖的死讯后,南方数百城邦万人空巷彻夜狂欢,星律教廷的双星旋标志被他们画在旗帜上,与本城邦的旗帜一同高高飘扬于空。
就连彼时与龙共生的北方七国也皆欢欣鼓舞——为龙祸消除后南北商路的重新贯通,神王议事会也公开表示了对阿弥沙的支持。
那时当真是万众一心众望所归,阿弥沙以压倒性优势击败导引派的艾德温,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屠龙派出身的星律教皇。
戈利汶在一刹那想了很多很多。
半空中的阿弥沙仰起头,似乎在透过暴风凝视外边那列阵飞行的角鹰。
急促的鹰唳穿透正节节败退的狂风,仿佛在做着注定失败的抵抗。
没多久,风暴阵在它们无可奈何的啸叫声中分崩离析归于平静,尖锐的风声甫一停息,幸存的绿龙仆从顷刻间作鸟兽散,逃进密林深处再不回头。
巨鹰唤起的风暴阵纵然强大,却也并非无破解之法。与它们世代共生的风吟者家族同样能御风布阵,其中鹰崖城的王族一脉更是可以轻松瓦解由数只巨鹰才能布下的风阵。
可是为什么,阿弥沙?
你一路走来,从无人在意到一战成名,经历挚友反目导师牺牲,最后好不容易寻回失散的亲族,成为万人之上的教皇。
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以至于要为银龙毁了这一切?这真的值得吗。
或者说,如今的你真的不后悔吗?
你本不必被押上圣城的刑台,不必与安卡莎一同被封印千年,不必在荒凉破败的山城中彻夜长跪,不必亲手掩埋族人的尸骨,不必像现在这样——
与它们为敌。
风暴停息消散后,角鹰敛翅从高空降临,在声声长唳中加入战斗,与翼手龙一起对付从潮洇王庭前来搭救的龙族。
卡拉提正欲掐死银发女刺客,冷不防发现笼罩这一方天地的风暴消失了,旋即怒不可遏地对那些从鹰崖城收服的龙仆道:“风暴阵!!”
然而角鹰们在夜空中的飞行轨迹愈发凌乱失控,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干扰,短时间内无法起阵了。
绿龙主君视线流转,不料下一瞬手肘处陡然爆开一阵钻心剧痛,甚至未来得及皱眉,他掐住女刺客的右手就此断开,伴随一朵血花砸到地上。
卡拉提闷哼一声,颤巍巍地捂住断臂正在淌血的创口,一抬眼恰好瞥见——那锋芒不减当年的龙晶刀径直落入黑发男人手中。
他看到了一个来自千年前的鬼魂。
红棕色眼瞳倏地翕动一瞬,蓦然放大。
“怎么会是你?!不可能!!”
凯瑞尔仰面躺倒在地,捂住被勒红的脖子拼命喘息,在脑海里复盘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那两把刀由五色龙晶铸成,是星律教廷遗留下来的圣物,除了星语者之外再无人能驾驭其真正的力量。
而那个人能做到,凯瑞尔默默地想,他就这样斩下了绿龙主君的一条前臂。
……所以还有星语者存在于世,虽然,他还是个龙仆,但这样的消息无疑会极大地振奋剩下的同胞们。
屠龙的希望还未离我们远去。
风暴阵在消散前还卷走了那漫天的阴云,此刻,作为千面神化身的那轮圆月高高挂起,蒙照着虔诚的信徒与满目疮痍的大地。
她即刻爬起身,在月照之下隐没身形遁入阴影。
另一边,卡拉提在癫狂地笑着:“难怪!难怪戈利汶竟然敢跟我作对,原来是你回来了!他之前特意召集我们几个,也是为了给你打掩护吧?教皇大人。”
“哦,说错了,忘了您早就被废黜了。星律教廷的最后一任教皇,是艾德温才对。”他恶意地笑着。
黑发男人依然面无表情,而卡拉提却猛然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片额鳞,龙仆身份的象征。
他眯了眯眼,金色的眼睫轻颤两下,声音嘶哑滞缓:“你成为了谁的龙仆?”
银色的……
绿龙骤然转过身,死死盯视那挣扎着从地面爬起来的银龙少年,瞳仁震颤。
才朝那个方向迈进一步,黑发龙仆就遽然闪现在跟前,龙晶刀刃的寒芒一掠而过——
卡拉提慌忙闪避,没错过那象征诅咒的灰色眼眸中攀升的杀意。
“阿弥沙,”尽管如此他也没放弃嘲讽,“怎么,你的银龙情人不在了,情难自抑以至于要在那个小东西身上寻找慰藉?”
黑发龙仆冷着脸,手中的双刀挥出了残影,泛着幽幽绿光的屏障没能撑过片刻便在双生子的刀刃下粉碎。
几个回合下来绿龙主君浑身已然被冷汗浸透,狼狈不堪却仍旧边喘息边嘲弄:
“堂堂星律教皇,去侍奉一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银龙,真是可笑至极!假以时日你是不是还要为他下一窝崽子?不仅令教廷蒙羞,席琳主教若是在往生世界得知——”
提及导师,阿弥沙眼中的杀意更甚,刹那间风走沙石迷蒙了卡拉提的视野,双生子割开风阵一齐斩下,在他胸腹部破开两道从右肩延伸至左侧腰际的伤口,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绿龙主君踉跄着后退几步,在龙晶的压制下伤处无法快速愈合,他几乎能感受到被龙焰炙烤得微暖的夜风正呼隆隆地往身体里灌。
“你迫不及待将自己的臣民献给安卡莎,”黑发男人步步紧逼,语气沉着,“但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甚至不打算救你。”
卡拉提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旋即歇斯底里地回击:“你不可悲吗阿弥沙?!你一无所有了啊!圣城连废墟都荡然无存了,你的族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鹰崖城的荣耀如今对我俯首称臣——”
角鹰的尖唳声回旋于天际,间杂着愤怒的龙啸,经久不息。
“就算杀了我,”他哂笑着,红棕色眼瞳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言语间绿龙伸出双翼,左翅猛地撑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正欲偷袭的月影刺客掼倒在地。
趁阿弥沙的目光被那个女人吸引,他退开一步,转身扎入在身后开启的一道传送门。
隐身术失效,凯瑞尔满脸是血地支撑起上半身,目睹了黑发龙仆紧随绿龙主君之后瞬间消失无踪。
她幽幽叹一口气,坐在地上简单查看自己的伤,火辣辣的痛感昭示着,她的侧脸和脖颈皆被绿龙翼骨上的突刺划伤。
龙病。
凯瑞尔回想起从前的同伴通过拔除鳞片来延缓病变的惨烈场景,而当其完全变成只余兽性的翼手龙时,他们只能痛下杀手。
现今同样的命运落在自己身上,可是没有人来了结她了。
刺客团所有成员都死在了今晚。
“没事吧?”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跟前响起。
她诧然抬头,见到了一个一头银发、长着龙角的少年,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凯瑞尔眸光一沉,冷淡地撇开视线。她与龙族没什么可说的。
然而少年朝她伸出了手,“我们离远一点,这里不安全。”
火光缭绕的焦土之上,负伤的红龙梅丽莎重新站了起来。
翼手龙的攻击没有法力压制,她的创伤恢复得还算迅速,很快便振翅重返天穹,用嘹亮的吼声向天下宣告,翡翠王庭的统治之夜即将落幕。
其他大龙在她的呼唤下重新奋起斗争,为了枉死的同族,他们与潮洇王庭的同胞一齐战斗,不多时,活死人、亡灵和噬魂者几乎尽数湮灭于烈焰之中。
角鹰和翼手龙一拥而上,与他们展开最后的殊死搏斗。
龙族的力量无可置疑,然而翼手龙数量多压死龙,群起而攻优势明显,角鹰速度也快得让龙跟不上,只消一拍翅膀,一个气旋就将张牙舞爪的龙族给带下去了。
胶着之际,不少龙族开始胡乱地喷吐龙焰,铺天盖地的火浪翻涌而来,快要烧到跟前时凯瑞尔终于不再犹豫,起身与少年一起奔逃。
……
半死不活间,戈利汶感受到,有人动作轻柔地将他的脑袋托了起来,在耳畔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努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纯白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薄雾。
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可惜他耳鸣得紧,实在是听不清。
不过——祖宗奶奶啊,这也太美了。
赫兰在神志不清的蓝龙将爪子搁到自己脸上时失语了片刻。他拍开戈利汶的手,继而与凯瑞尔一齐将这家伙往岸上安全的地方挪动。
“真想不到,”女刺客轻轻地开口,“明明是与他无关的事,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有时候表现得胆小怕事,实际上内心一直坚守正义。”赫兰说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蓝龙主君给出如此正面的评价。
“说实话,”戈利汶忽然插嘴,眼睛看不太清,他误将手搭在了凯瑞尔的手臂上,“虽然我挺不满阿弥沙就这样做了你的龙仆,但是——我不否认你是个人间尤物。我自幼清心寡欲洁身自好,没碰过任何……唯独对你有感觉,你懂吗?”
“别告诉阿弥沙。”蓝龙主君像是难得清醒地补充道。
凯瑞尔了然地挑眉,掀起眼皮一瞅,面前的小银龙脸都黑了。
远方的天穹惊雷乍现,氤氲着动荡不安的气氛。
没来由的,赫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停在原地捂住胸口,担忧地望向远处。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绿龙迎来了他的终局。
苍茫夜色中,翼手龙的哀叫与角鹰的悲唳此起彼伏,谱成一曲对翡翠王庭的挽歌。
眼前的景象愈加模糊虚幻,赫兰眨了几下眼,一切重新清晰起来时,他看到了石心森林深处的场景。
绿龙庞大的躯体安静横陈于一群栩栩如生的石像人之中,平和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在卡拉提的头颅边,双手持刀、半身浴血的人影默然伫立。
微风拂动他的发丝,夜空中群星毕现。
在漫天星辰的见证下,一点萤火般的微光从绿龙的尸身中浮现,飘向天际,变得愈发轻盈,愈发耀眼,最后那光芒强烈得仿佛将黑夜翻到了白昼。
赫兰在意识中朝阿弥沙靠近,而后他见到龙仆放下双刀,下一瞬手中出现一张金色的弓。
“……请您,指引迷途之星重返天穹。”
赫兰睁大眼睛,看着那一箭仿佛长出了风翼,像归巢的光鸟那般,带着万丈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空而去,眨眼间便淡出了视野。
风雪肆虐的北地,银龙女王缦立于水晶宫殿最高的一处露台,默然无声地凝望着永夜的天穹。
新星的光芒将她金色的眼瞳映得极亮。
身旁的雪傀儡用树杈子手捧着一颗水晶球,向她展示翡翠王庭此刻的景象。
努卡罗维轻轻地笑了,声音空灵缥缈,“实力不减当年。”
地火王庭。
闹哄哄的炎魔成群集聚于鹦嘴崖的熔岩瀑布下方,将魔铸的长鞭刀斧浸入赤红的岩浆中,以求在战场上将敌人一击毙命。
赤色巨龙现身于崖顶,独眼凝视着那颗攀升至红堡顶端、将暗沉的天色都提亮几分的星辰。
他回来了。
伊弗瑞拉锋利的指爪在岩石地面轻轻磨着,回忆起那个遥远的称呼。
——黑死神。
海潮涌动的龙岛,夜巡的龙族察觉到风声异动,却没能捕获任何可疑的身影。
塞缪尔倚在月塔那高高的窗边,看着陨星重返天穹,光芒照破云雾,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腕处的黑色弯月标记。
与此同时,安纳瑞正带着伤跪在大殿外。他神情漠不在意,身板依然挺得笔直。
凉风抚过脸庞,留下阵阵寒意,他霍然警觉起来,想起身但因为双腿失去了知觉而没能成功。
阿戈雷德完全是凭借本能避开了那支渲染着杀机的利箭。
星光魔铸而成的金箭深深地没入大殿的石柱之中,震出一道足以将石柱折成两截的裂痕。
黑沙主君将那支星辰箭拔出,一派平静的外表下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箭簇分明是由自己的龙晶所铸。
除了地火王庭的那头疯龙,他还从未遇见如此赤|裸不加掩饰的挑衅。
火发龙仆跪坐在地,侧过脸瞟向殿内。
主君看起来仍然面无表情冷静异常,周身却隐隐涌动着足以撕毁一切又重塑一切的磅礴力量。
被这样的力量所支配的阴影再度涌上心头,他回头继续跪好,不再偷看。
霓琉斯湖畔。
主君既死,通过血契转化的龙仆也将殒命,而感染龙病的龙仆则会尽数变成丧失理智的翼手龙——如果他们先前没有因为抵抗主君的传唤而已经变成这个模样的话。
龙族高舞于空,热烈庆贺着最后的胜利。
毕竟他们与主君的关系要纯粹得多,完全是因为巨龙的强大而选择臣服,并不具备契约的束缚。
生命衰竭的角鹰像枯叶从天而降,砸入密匝匝的树丛之中。翼手龙狂躁暴走混乱交战,尖啸着从空中缠斗到地面。
藏匿于翡翠王宫之中的龙仆们也迎来了既定的宿命,或就此死去,或化身翼手龙。
赫兰才从那幻觉般的场景中回过神来,就发现阿弥沙已经回来了。
龙仆手持绿龙龙晶,召唤出了一个金色的法阵,他站在最中心的位置,法阵旋转着扩展,很快便囊括了整座翡翠王宫和霓琉斯湖、以及石心森林的一部分,并且范围还在持续延展着。
“那是你的龙仆?”
看着看着,凯瑞尔忽而朝他发问。
“是的。”赫兰点点头,又补充道:“但他不是我的奴仆。”
而是我的伴侣。小银龙默默地想。
“噢,”刺客了然地开口,“所以你让这么厉害的人来给你当龙仆,条件就是卖身?”
“我——”“不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戈利汶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赫兰于是凑近到蓝龙身边,低下脑袋:“你说什么?”
蓝龙主君着急地干瞪眼,没力气吱声,只好抖抖嗖嗖抬起手,指向法阵中心的黑发龙仆。
“他在救人啊?”赫兰不解道。
戈利汶急到翻了个白眼。
绿龙龙晶确实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以往星律教廷的御法者屠龙,要么用卡拉提的龙晶去复活被血契杀死的龙仆,要么用加迪安的龙晶来赐福,以斩断血契、治愈龙病。
但是、但是那死人忘了自己现在是龙仆吗?龙仆屠龙,等同于是小银龙杀了卡拉提,那些龙仆被复活后会尽数转化为银龙仆从。
龙仆的信仰力会化作主君力量的一部分,那死龙就算在五君之中排倒数第二,他毕竟也是头巨龙,翡翠王庭领域内有九十多座旧日的人族城邦,其御下的龙仆不计其数。
那么多的信仰力强行转入面前这只小银龙体内,他都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亡者复苏的同时,处于阵法之内的戈利汶也受到福泽,在绿龙龙晶的作用下伤势逐渐好转。
他猛然一个弹跳起身,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已经晚了——所有血契的龙仆都重新睁开了眼,额鳞从碧绿变得银白。
几乎在那同一时刻,身旁的小银龙遽然脱力般倒在地上。
完啦!!!蓝龙主君抱头无声尖叫。
“怎么了?”凯瑞尔急忙查看颤抖不已的少年。
赫兰感觉身体仿佛要被蛮横的力量生生撕裂了,难以忍受的疼痛顷刻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翻滚着拼命挣扎,压抑不住地痛呼出声。
“这可怎么办?”戈利汶急得焦头烂额。
打断阿弥沙的阵法,那数以万计的龙仆或许就真的没命了。不打断,阿弥沙知道他的主君快被折腾死了吗?
“你倒是帮帮忙!”凯瑞尔没好气道,她用力按住疼得失去理智的少年,阻止他在岩石上磕得头破血流。
“噢噢!”
戈利汶刚凑过去就被人一把薅开。
“主君。”阿弥沙跪在地上查看小银龙的情况,神情惶恐,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嗐,他果然不知道。戈利汶语塞地瞥向别处,挠了挠脸。
凯瑞尔见状,也默默退开到一边,双手抱臂站到蓝龙主君身旁。
赫兰的眼睛都变成了龙族的竖瞳,汗湿的银发黏连在颈间,先前受伤结痂的额头再次被磕破,血液缓缓淌着。
“对不起,我不记得……”阿弥沙如梦初醒,抬手想对面前的少年使用疗愈术。
赫兰挣扎着反抗,抓住龙仆的手就咬。
“别咬!这里脏。”阿弥沙没忘记自己现在满手血污,紧忙掐住少年的下颌,迫使他松开口。
挣动间无意扯开了龙仆的领口,赫兰松开手后又扑上去,狠狠咬在他肩上。
阿弥沙没有动弹,听到他难受的呜咽,于是就这样搂紧颤抖不已的小银龙,一手轻抚他的后脑,“对不起……”
“有我在,没事的。”
窒息的疼痛尚未褪去,赫兰又开始感到头痛欲裂,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蛮横地撞入脑海之中,激起惊涛骇浪,而他意识的小舟摇摇欲坠,几乎要被吞没。
听到泣音的刹那阿弥沙心乱如麻,手忙脚乱地轻轻拍着小银龙的背,感受到少年身体的变化后他诧愕地停顿下来。
“哇噻——”倚在一旁的戈利汶瞪大眼睛,啧啧称奇,“你有福了阿弥沙。”
不知过了多久赫兰才缓慢找回自己的意识,他没有在疼痛中昏死过去,而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恢复了清醒。
然后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没想到两个人会贴得那么紧,龙仆的衣服都被扯歪了,袒露了一半的肩膀上是自己留下的咬痕,血红血红的。
“我……”赫兰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悄悄抬起头,发现那双灰色的眸子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好吧,是自己干的没跑了。
“对不起!”他忙不迭道歉,“我不知道唔——”
赫兰惊诧着,再也说不出话来,银白羽睫无措地扑闪两下,恢复正常的紫瞳怔然回望近在咫尺的龙仆。
唇瓣上温暖柔软的触感超乎他的想象,阿弥沙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后脑,他挣脱不开,也没打算挣脱,银白的鳞尾青涩却主动地勾在龙仆的手腕上。
直到他的呼吸急促到令这个吻已经不能延续下去了,这才被轻轻放开。
凯瑞尔早已将絮絮叨叨痛心疾首的蓝龙主君扯远了,没干扰到他们两个。
赫兰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龙仆,低垂着眼眸不敢与其有视线接触。
阿弥沙眼中含笑,抬手缓缓掠过面前人受伤的额头,看着那伤痕迅速愈合,低声询问:“是这样太快了么,主君?”
“嗯……不,我觉得还好。”
赫兰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蔓越莓,怕阿弥沙会误解,他又急忙补充:“我是说,非常好。”
“我知道。”阿弥沙笑了,站起身并朝他伸出手,“您虽然缺乏经验,但胜在主动。”
我主动?
赫兰垂眸思量着,搭着阿弥沙的手站起来,忽而意识到,在潮洇王庭的那一晚,他的龙仆或许还有意识的,只是无法醒过来而已。
那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偷亲——
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赫兰猛一激灵,愕然与阿弥沙对视着。
不是因为对方知道一切,而是因为——站起来后他发现,自己长高了。
小白花从少年模样变成青年了!!不过还是比阿弥沙矮的,毕竟年纪还小,好日子也还没过上几天...现在算是变成正常身高,之前营养不良压根不长身体|?ω?`)当然最主要还是接下来他们两个贴贴时我不会那么有负罪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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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绿龙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