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不害怕 第3章 阿喀琉斯之踵

前面提到有人在关键时刻找到了储粮仓，却因为自己的外来身份一跃成为众矢之的，一群人跑到他的家里去叫嚣批判，要求把粮仓的具体位置公之于众。

但此人洞察人心，且善用武器，他有枪，同时还有一个曾是通缉杀人犯的流言，力挽狂澜之下将粮仓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当然也得益于辐射后的战区危险重重，竟只有他一人来回往来运送食物，并定期发放给众人。

从某种角度上说，他是这个小镇的富人，甚至是算个慈善家。

而现在，乐蒂就站在这个人的家门前。

他的住宅在小镇中心，普通的三层楼房，房子的四周围了一圈刺刀做的栅栏，栅栏上挂满了某种啮齿类动物的风干毛皮，在有风的时候，动物的头部敲击刀柄，连绵不断地发出轻轻敲鼓的声响警告来访者，不要随意冒犯这处的主人。

乐蒂将自行车随意倚靠在一侧，又用了一把锁将自行车和栅栏锁在一起。她对这位富人有事相求。

她推开刺刀做的栅栏门，摁响了门铃。

门开时，她脱帽示意自己冒昧的到访。

富人皮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一身精神的蓝色工服，瘦削得像把刀，一双凹陷的绿色眼睛在此刻聚神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这个被当做摆设的门铃居然响了。

“皮克先生，请恕我冒昧的来访，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皮克干瘦的手掌扒着家门，绿眼提溜着转，思忖了片刻，“有事说的话，就进来吧。”

他在家中仍是穿着一双工作靴，裤脚处有些血迹。

乐蒂心慌了一瞬，合上门时正好看到了一把猎枪就挂在门后。

好了，不用慌了，自己选的。

乐蒂吞咽了一口口水被领到了厨房前的吧台，这座房子内部布置相当温馨，橘色的灯光映照在身上竟带来热哄哄的暖意。

皮克将一把带血的小刀放在了乐蒂面前，他给自己洗了洗手，并问道：“喝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了小刀和乐蒂中间。

“礼貌的人应该被好好对待。”皮克又在橱柜里翻找什么，“我自己做的，尝尝吧。”

一个碟子，放着三四块不规则的饼干，另一个碟子，放着不知名的肉干。

乐蒂看了看那盘暗红色的肉干，还是拿了一片饼干，“挺甜的，很好吃。”

“是嘛，我照着二十年前的广告页上的配方做的。”皮克嘴角勾了勾，像是释放一点轻松的笑意。

“这肉干也很新鲜，不尝尝吗？”

“不用了，谢谢。”乐蒂看不出那属于什么动物的肉，抬眼看正发觉刚才皮克的笑在此时似乎多了点嘲讽的意味。

“好了，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吧。”皮克拿起那把小刀示意乐蒂跟上来。

二人走到了靠后院的位置，皮克掀开地下室的门。

乐蒂跟着他沿楼梯往下，木楼梯的吱嘎声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前截止，与楼上的空间相比，地下室显得昏暗，能分辨出大型的物件都齐刷刷地贴着墙角站，好像随时会冲到中间质问来访者。

在灯亮前，只闻到血腥味很重。

“咔哒——”

正中央一盆尚未点燃的炭火顶上摆着铁丝架，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剥了皮的无头动物尸体，肉白嫩嫩的，有些血在铁丝上泛着鲜活的色彩。

地上散着一堆巴掌大的老鼠，老鼠的头耷拉着，明显脖颈被拧断了。

皮克穿上黑色的皮围裙，自顾自地处理起老鼠来，“你知道十多年前饥荒的时候，我是怎么发现食物的吗？”

“人都没的吃了，大晚上，这群老鼠还活跃的很，我跟着它们就找到了那个仓库。”

“那群老鼠吃得比这个还大，”皮克甩了甩手上巴掌大小的老鼠。

“你愣着干嘛？”有鲜红的血液溅到他脸上，但乐蒂不感到害怕，她知道楼上的肉干哪里来的了，那只是食物而已。

“我教你怎么剥皮。”他沿着它的脖子环切，细细地剔着。

老鼠皮很好剥，但为了保证鼠头和鼠皮相连，还是得注意点，刀不能过快。

乐蒂挽起袖子，陪着处理了十几只老鼠，然后细细切块，开始拿炭烤熟，再撒上细盐。

“我不能用烤箱，否则我的曲奇上会沾上肉味。”

“但你在这密闭的环境烤肉，很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地下室有通气管道。”皮克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你怎么不尝尝看，你连那种不知道存了多久的牛肉都敢吃。”看来那4磅牛肉是从皮克这里拿去的。

乐蒂用夹子翻着那些肉块避免烤焦，果断尝了一块，肉质细嫩，甚至有些鲜甜的味道，是从没吃到过的美味，“很不错。”

“你之前说有事找我？”皮克对她的顺从没来由的舒心。

乐蒂转瞬想了想，轻松道，“是啊，我的自行车链条缺油，想向您借点。”

皮克支着头侧脸斜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就这”，“我不记得我这里有没有，你去那边角落里找找，有你就拿去用吧。”

乐蒂在皮克说的那处地方随意找了找，才与皮克告别。

临行前，皮克将一串鼠皮递给她，让她顺手挂在自己门前的栅栏上，说自己年纪大不爱出门吹风，乐蒂照做了。

那接近十米长的栅栏不知道要挂多少老鼠才能挂满。

夜晚乐蒂留了一点黑面包，她用铁丝做了个套索，连在布袋上，将布袋撑起来做一个陷阱，只要老鼠吃了布袋里的面包就会勾住铁丝，被布袋蒙住。

她将布袋放到了后院里，一晚上下来，她居然真地抓到了一只老鼠。

等到真要下手的时候，乐蒂犹豫了，处理食物是一回事，杀生却是另外一回事。

小镇上难得见到除人以外的活物，老鼠在袋子里不断挣扎，乐蒂纠结了片刻，打消了亲手制作烤肉的念头。

她不知道自己该拿哪种理由上门去找皮克，当她从后院进入屋内时，穿堂风让坐在沙发上的克莱克打了个喷嚏。

正要大骂什么，在看到进屋的是乐蒂后，他随口嘟囔了一句。

乐蒂想换做是克莱克上门拜访别人，他会找理由吗？好像完全不会，此刻的他嚼着拉夫爱吃的果胶糖，他只会认为他的亲临对别人来说是一种恩赐。

于是她拎着装了老鼠的口袋再次摁响了皮克家的门铃。

门开的一瞬间，她摆出了非常标准的微笑，“送给你。”

老鼠仍然在布袋里吱哇挣扎。

皮克的脸上难得露出难以言说的奇怪表情，“你抓住的？”

“对啊。”乐蒂尽量维持着自己成功捕获猎物的一点点骄傲神情。

“我不要。”

“为什么？”

“你没有看到那些吗？”皮克将目光挪向乐蒂的背后。

乐蒂回头看到了栅栏上成百上千的鼠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一样，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意义非凡。”

“这是我抓到的第一只老鼠。”乐蒂再次举起那个布袋，放到了皮克的眼前。

“这是我的心意，皮克。”乐蒂头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车轮转似的说这么多话。

“这是我感谢你教我处理老鼠的礼物。”乐蒂咽了一口口水，期待皮克的反应。

皮克无奈地接过了那只老鼠。

乐蒂欢快地笑了，并趁热打铁道，“作为回报，皮克老师，还请您教我怎么处理活的老鼠。”

皮克转身的一瞬，眉头疏解，心中前所未有的松快，“来吧！”

二人于是又在地下室呆了一下午。

之后连着几天，乐蒂都要去找皮克，她在皮克这里学到了特别多。

这一天，皮克坐在窗边看书，乐蒂给他倒了一杯甜茶，坐在他旁边，一直看着他。

皮克抿了一口茶，“很不错。”

乐蒂没有离开，皮克抬头看她，发现她正心事重重，眉头紧缩地盯着自己的书。

“怎么了？”皮克合上了书。

“皮克，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皮克捧着那杯茶，看着乐蒂。

“你知道勇士会的事吗？”

皮克点点头，笑着说，“你现在是准新娘了，可不要老往我这里跑了。”

乐蒂摇摇头，“皮克，我可以对你说实话吗？”

她的嘴角缩紧又放开，看了一会儿皮克，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她不能保证皮克一定会帮她。

“当然。”皮克喝了一口茶，他俯身向前，专注地看着乐蒂。

“我不想当第一勇士的新娘，我想当第一勇士。”乐蒂快速说完，低下了头，想要捂住耳朵，她不想听到皮克嘲讽的笑声。

皮克愣住了，他靠后，背紧贴着座椅，他叹了一口气。

“乐蒂，看着我。你是个女孩。”

女孩不需要成为勇士？

“我知道。”乐蒂意料到了，“我只是不想那么快，那么快成为一个母亲。”

乐蒂抬头那一瞬，皮克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无声的眼泪让人格外心疼。

“所以只有我自己拿到第一，才能打消那些人的念头。”

皮克起身，将那杯甜茶倒进了水池，红褐色的茶水很快被自来水冲淡，“乐蒂，今天你和我说的话，有和别人说过吗？”

乐蒂摇了摇头，看到站在离他几米远的皮克，心凉透了，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出了这扇门，你就当我也没听过这些话，好吗？”

乐蒂知道这是逐客令，颓唐地站起了身，正欲离去，皮克递给她一块冰毛巾，“敷一敷吧，你可以在客厅里待着。”

话毕，皮克自己上了楼，乐蒂也不想多留，照了镜子，发现眼睛没有肿，便离开了皮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