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新的洞,跟刚刚的寒冰地狱简直两个世界,这里临着一处深渊,深渊里燃烧着巨大的火焰,绯红的火舌向上舔舐着,随时都可能拉一个东西下去。
从极冷到极热,我身上的皮肤像气泡一样一点点爆开,“阿逆阿逆,我要褪皮了。”
陶宴逆神情冷冷道,“褪皮挺好,你本就像个青蛙,褪皮焕新生。”
真绝情,我运转真气给自己疗伤,只是一会儿将这个水泡戳破,一会儿将那里误伤。陶宴逆大概实在看不下去,啧啧两声后,从兜里掏了个冰块扔给我。
我捧着那块冰块,真神奇,在这么高温的地方,这冰块竟然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这是什么东西啊,既像冰块,却又遇火不化。”
陶宴逆席地而坐,“这就是冰块,是冰山洞取的冰块,只有三昧真火才能烤化他。”
我笑道,“那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嘛,如果我取得冰足够多,那岂不是可以顺利度过这一关。”
陶宴逆低声道,“傻子,没有人会来这里第二次,人活得越久犯的错越多,也越难过关,来这里的都是少年英雄。咱俩算是个特例,一对老帮菜。”
我隔着外袍乱七八糟的脱里衣,断断续续的笑他,“你是老帮菜我可不是,仔细说来,我不过两岁罢了,两年前我才化成形。”
陶宴逆瞥了我一眼,“谁教你这么算年龄的,你与那把剑同寿。”
“啊?”我大惊,“我都已经脱离宋凉了,我还与他同寿?”
陶宴逆: “当然,你俩之间生下来就有生死契约,天地都改不了。”
“那也就是说,宋凉死了,我就会跟着死?”
陶宴逆淡淡的看了一眼,“当然。”
“真不公平,哎,宋凉天天惹事,命没得大概比我快。”
陶宴逆幽幽的说道,“架不住你菜啊,一送一个准。”
我不敢置信的转头看着他,“你干嘛替他说话!昨天跟你睡的又不是他。”
陶宴逆双脸憋的通红,“你!”
“哈哈哈哈哈哈。”捉弄人真好玩,怪不得宋凉总爱捉弄人,我跟他越来越像了。
看着眼前的陶宴逆,我突然发现,近来提起宋凉我都不觉得那么悲伤了,“阿逆,我想我已经把宋凉放下了。”
陶宴逆扯着嘴角笑的有些苦涩,“是吗?那恭喜你。”
我凑近陶宴逆,“阿逆你觉得,咱俩凑一对如何?”
陶宴逆白了我一眼,“一边儿去。”
“哈哈哈哈。”我握着那块冰走到火崖旁,“说真的阿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否为我收个尸?”
陶宴逆:“干嘛说这晦气话?”
“我就是想道,我既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和朋友,如果有一天真的死了,连个为我收尸的都没有。”我拿冰对着火光,水样的光线折射在洞里四处。
“如果再多点这种冰就好了,我给自己雕一个冰棺,人家都说冰可以保尸身不腐,传承万年,死了以后我也不想变丑,最好能住在冰棺里,长长久久的、孤孤单单的与天地同在。”
我凑到陶宴逆面前,“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五关了,还有两关就可以拿到七彩石了,阿逆,拿到七彩石你想干嘛去?”
陶宴逆用指头在地上画着圈,“救一个人。”
我惊讶道,“七彩石还能救人?那我帮你一起多采点。”
陶宴逆像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我,“呆瓜,你以为七彩石是想要就可以有的吗?”
我:“人家不都说,过了第七洞,整个墙壁都是七彩石,地上的石子都是吗?”
陶宴逆:“不是,等你过了第七关,洞穴会根据你的成绩评定汇聚成七种颜色到一块石头上,每个人只能拿到一块,不过如果你的七彩石颜色比我深,我倒是想要请求你,能不能跟我换一下,颜色越深威力越大,或许对于救他就更有用。”
我拼命点头,“好啊好啊,如果我的石头颜色比你深,我就给你。”
或许是我答应的太痛快太真诚让陶宴逆有些动容,他竟然把我招过去,要手把手教我吐纳的诀窍。
吐纳是运转真气极为重要的一课,是根基,如果有人能带着我,那简直再好不过。
整整荒废了两年去当宋凉的笼中鸟,虽然我没有鸿鹄之志,却也不想当无知的燕雀。
我兴高采烈的一遍遍练习吐纳,感觉没有刚进洞那么热了,我可以小幅度的调整自己的体感了,乐的我眉开眼笑的。
陶宴逆依着墙壁,看着我雀跃的身影,一手搭在一条支起的腿上,另一个手捻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冰,整个人也被我的欢乐带的悠闲轻松起来,“风炎,你恨宋凉吗?”
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陶宴逆:“他把你当笼中鸟一样圈着,还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你就一点不恨他?”
我无奈道,“怎么会不恨?刚开始简直恨透了他,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把我当宠物一样圈养却不是因为爱我。后来就想如果没有他的偏执,我作为一个剑鞘或许永远都不会修成人形,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他对风潇的偏执,只不过如今我找到了自己的意义,我不想再被他定义。”
陶宴逆点点头,“挺好的,不做别人的傀儡,其实他一开始,或许也只以为你是一把剑鞘,毕竟你刚化成形的时候,是没有感情和自己的思考的,后来他给你注入偏执,你才渐渐演化出了自己的感情。”
我眯着眼睛,满含探究的看着陶宴逆,“阿逆,你涉略这么广吗?为什么会知道连我都不知道的事?”
陶宴逆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可那丝慌乱一闪而过,被我眨眼的空袭忽略掉了,他笑道,“风炎,你有空还是多看看书,祭月山的书比起其它有历史的门派差的远的多。”
我揪着他的袖子问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是何门何派,如今我们都这么熟稔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吗?等我们出了洞,我想去你的门派拜访你,你是我第一个自己交的朋友,我可以去找你吗?”
陶宴逆往后退了退,“我们只是一段旅程的同伴罢了,算不上朋友。”
我像一个刚擦亮的星星遇到不给面子的乌云,咻的一下就灭了身上的光,“也罢,朋友这个东西也没办法勉强。”我偷瞧他一眼,“可昨晚你明明很主动来着。”
陶宴逆:“……”
我在大火之下,将真气运转了十个周期,世界上人那么多,没有陶宴逆,也会遇到其他朋友,我总不会一直这样孤孤单单的。
人家都说朋友见面要送点小礼物什么的,不如我来做个特别的小礼物吧。
我看着火崖问道,“阿逆,这火山之下是不是有永不熄灭的火种?”
陶宴逆点点头,“嗯,跟这寒冰一样永远不熄。”
我眼睛亮晶晶道,“我要取一个,取一个送给我未来的朋友。”
陶宴逆撇撇嘴,“你现在的修为恐怕十丈都下不去,这深渊,大概有百丈那么深,等你取来火种,估计你都成火种了。”
他不会理解我想要一个朋友的决心,我站在崖前,“我虽然不惦记宋凉了,但他留给我的孤独却总是时不时的来折磨我,我要凭自己的本事,找到新的朋友。”我迎着火浪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你个疯子!。”陶宴逆的声音被我溅起的火星湮灭,老天爷!陶宴逆可真没说错,我刚练会的真气在这里完全不够用!
我闭着眼睛,去想自己的愿望,有时候人类强大的意志可以扭转乾坤,我相信凭借我的意志我可以战胜这里的烈火,而且这里的烈火本来就是用来失联的,讲究的就是一个爆发和持续。
大概落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崖底,我看到了一颗颗红里卷着黄和蓝的火种,漂亮极了,所有的大火都是从它们身上窜出去的,长成万丈那么高。
我刚刚将冰劈下来一小块,磨成了水滴形,小心翼翼捏起一个火种,天哪!这么烫,我的两个手指头直接烧了一个洞,但我不死心,浑身都成黑炭了,衣服都烧没了,我绝不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我想了一个招,用冰水滴去接那火,对了老半天,终于让那小小的火种钻进了水滴冰的空心里头,真是好看,任何人看到它都会想跟我交朋友!不会融化的冰和不会熄灭的火焰。
我将它拢在胸口,有冰的保护,火种再不会灼伤我,我默念咒语,运气而上,却发现跳崖容易、攀崖难,我的真气很快就不够用了,抓着一块突出来的石头歇息,大火舔食着我的背、我的头发、我身上每一个角落,“别烧了,再烧我都没力气用法术保住自己的头发了。要说先放弃身体哪个部位,自然是这无用的头发。
我刚想松劲儿,底下传来陶宴逆的声音,“风炎,你这个疯子,你被烧死了吗?”
我惊喜异常,身上又有劲儿了,陶宴逆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阿逆,我在这里!!”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陶宴逆就降落到了我的身旁,他没有被火烧黑,身上的衣服倒是破了好几个洞,已经很不错了,就算宋凉、风潇来,也不敢保证毫发无伤。
陶宴逆看着我,又气又想笑,我跟一只被烤焦了的鸡似的攀在崖壁上,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风炎,你可真能作死。”
我没皮没脸的笑,但估计他也看不清我的表情,我主动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阿逆,又要劳烦你帮我善后,我总是一腔孤勇的往前闯,却总是得不到好结果。”
陶宴逆将我带回了地面,从地上拿了件他的里衣给我,“这里我施不了法术帮你清理,你就这么黑着吧,反正也没旁人。”
我笑嘻嘻的点点头,能活着我就很满足了,我并不是一个要求很多的人。
陶宴逆板起了脸,眉毛凝到一处,我就知道我又要上思想政治课了,“陶夫子请讲。”
陶宴逆白了我一眼,“如果是你的真朋友,根本不会在乎你送他什么礼物,但如果不是真的朋友,就算你送他一座火山,他也不会在乎你。”
我嘻嘻的揪着他的袖子,笑的他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阿逆,你老说你不喜欢我、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的过客,可你总是救我于水火、体贴我、关心我,你比宋凉真多了,你不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朋友?虽然你不承认,但我向来只爱看别人做了什么。”
我将那个裹着火种的水滴取出来,又从衣服上薅了一根金线穿上,戴到阿逆的脖子上,“真好看,我的眼光一向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