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赶了三日的路,才找到壁崖洞之所在,这个地图也不知是哪一代修仙人记录的,很多地方都不对,弯弯绕绕走了许多冤枉路。
“这么多年来没人走这条道,可想而知它的难度。”陶宴逆气哼哼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要来这儿受罪。”
“你还不是一样?”我笑道,这个陶宴逆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壁崖洞上大刀阔斧的题着三个大字“壁崖洞”,下面一个洞口,一眼望不到头。
我拿来一根粗树枝裹上油布点燃用来照明,陶宴逆嫌弃的说道,“你土不土,”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整个山洞立刻亮如白昼。
我讪讪的灭了火把,跟在他后头。
这洞忽大忽小,忽直忽弯,走了一炷香才看到头,一扇大门赫然矗立在眼前,上面横向题着“刀山洞”三个字。
“这大门没锁也没缝,怎么进啊?”
“看到右边凸出的圆墩子了吗?手放到上面,只要心足够诚,就能进去。”陶宴逆指导道。
我模仿着他的样子将手放到圆墩上,感应了半刻才进去,我吓得“啊”的一声,身体像被风暴裹挟着,然后旋进了一个黑洞。
没过多久,陶宴逆也进来了,我调侃他道,“看来你想试炼的心没我诚。”
“那是当然,我进来是被迫的。”陶宴逆瞪着我,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这还能被迫,那你怎么突然又有诚意进来了?”
陶宴逆身形一顿,然后方道,“被你吓得。”
担心我?这才几天就把我挂心上了,我得意的笑笑,果然在别人那里,我也是有魅力的。
“这刀山洞是考验什么的?”
“你还真是一点功课都没做,盲来。”陶宴逆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刀山洞就跟十八层地狱的刀山地狱差不多,如果你对牛羊猫狗之类的动物有杀念,就会被脱光衣服爬刀山,这里的刀山伤的可不是□□,是灵魂。”
陶宴逆拍拍我呆傻的脑袋,“那些锋利的刀刃会一点一点撕裂你的灵魂,颤抖吧少年!”
“那如果没起过杀念呢?”
“那应该就没什么事吧?”陶宴逆说着说着突然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我上前想扶起他,他另一只膝盖也跪了下去。
“他奶奶的。”陶宴逆骂道。
“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快起来啊?”我搀着他的胳膊往上拔,他的身体却丝毫未动。
“眼瞎了?老子被惩罚了!”
“你、你起过杀念啊?”
“杀过牛羊很奇怪吗?你没吃过牛羊鸡鸭鹅吗?哦你吃过没杀过,妈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还有理了。啊!”陶宴逆看起来十分痛楚,脑袋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不一会儿功夫,陶宴逆身上的衣服便从衣领开裂,任他怎么归拢,那些布料刺刺拉拉慢慢碎成千万片,连条底裤都没给他留……
我尴尬的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却见眼前蹭蹭蹭突然冒出无数把刀子,那些刀子从低到高排成一个上坡,滑到陶宴逆面前。
我吓得赶紧过去拉他,也不管自己的手抓着他哪里,反正抓着哪里是哪里,却怎么也拉不动他。
“笨蛋!没用的,你应该庆幸被惩罚的人是我。”陶宴逆念咒变出一个金灿灿的保护圈将自己护在其中。
“哗啦。”第一层刀片滑过来的时候,他的保护圈便应声而碎。
“你用法术把这些利刃弄走啊!”
“蠢货,让你不提前做功课,法术在这里只能保护自己,对机关无效。试炼试炼,炼的不止是法术还有道心,它怎么会让你打打杀杀。”陶宴逆一边给我解释,一边飞速结出一个新罩子。
我不敢再说话令他分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刀山刺的浑身都是血窟窿。
越往上的刀山越厉害,到了第四层刀山,陶宴逆连保护罩都结不出来了。我咬了咬牙,上前去拔那些悬浮的利刃,那利刃却突然调转方向对向了我。
它闪着白光自我左胸膛,擦着心脏一穿而过,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掉了,那种疼痛的颤栗从未有之。
如果非要比拟,就像那日,杨寻告诉我,我只是风潇的替身,就像那日,我扮作风潇的样子被宋凉拆穿,被打的那一巴掌。
然而这种疼痛却也没有那么矫情,它只是让你单纯的颤栗,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只是痛,无边无止的痛。
但是陶宴逆那里似乎好一些,少了一把剑,他身上就少了一个血窟窿,我站起身继续去拔更高处一点的剑,被刺了三下,我就有些受不住了。
我痛的蜷缩在地上,血光朦胧中,看到陶宴逆低垂的脸,流淌着鲜血和汗珠,痛苦的眉毛拧到一处,我试图让自己更有力量一些,想出的办法竟然是把他看成宋凉。
我心里一边恼恨自己没底线,一边又没出息的重新获得了力气,一想到是宋凉在受这份苦,我挡刀的速度都快了些。
“你疯了,你这个刚结丹的人,瞎逞什么能。”陶宴逆气若游丝,却还分出力气来哔哔我,他才是真的疯了。
我很理智,一句话不说,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挡刀。
不知从那座山上拔下多少把刀,这一关才结束,只知道我再醒来的时候,陶宴逆坐在我身侧,神情复杂的看着我。
“你干嘛为我挡刀,一个毫无修为的人。”
“嗨,说好了结伴,你先死了,我孤零零的又能走多久。”
“你又没什么人生阅历,一辈子生活在庇护伞下,搞不好还真能让你混到最后一关。”
“你怎么知道我没什么人生阅历?”我奇怪的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陶宴逆拽了拽身上的外袍,那是从我身上扒下来的,全都是窟窿,好歹也给他遮了许多羞,“宋凉豢养的金丝雀,世人谁不知?”
“我这么有名呢?”我苦笑道,“外面是不是把我传的特别娇弱、特别不堪,是个弱柳扶风以美色侍人的狐狸精?”
“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你竟然可以接下这么多刀。”陶宴逆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钦佩,连前几日的轻佻之色都没了,他夸的很诚心诚意。
“嗨,说出来怕你笑话我,我能坚持那么久,因为我把你当成了宋凉。”身上的伤口大概是被陶宴逆用法术治过了,但那种灵魂撕裂的疼痛还在,我觉得很疲惫,顺势躺在地上,把自己想象成一摊烂泥。
“你就那么爱他?他有那么好?”陶宴逆仰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他不好,”我用牙齿磕着下嘴唇玩,“他特别无情,明明是他先猛烈追求的我,最先嫌弃这段感情的却也是他。从头到尾,我对这段感情,没有半句话语权。可是怎么办?”
我抬起手臂挡着眼睛,明明头顶没有刺眼的太阳,我却觉得双眼酸涩的厉害。“我就是爱上了他,如他所愿爱上了他,尽管他并不爱我,只把我当作别人的替身。我却在奄奄一息的时候,看到他就有力量,就能拔掉地狱的刀山,我可真没出息。”
“你是没出息,我也没出息。”陶宴逆喃喃道。
我真是为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崩溃的情绪而羞愧,没过多久我就止住了泛滥的悲伤,“你要体谅我,体谅一个刚失恋的人,我其实本来不这样的。”
陶宴逆大概也想缓和一下气氛,笑道,“那你本来是哪样的?”
“我本来……”我怔了怔,这才发现我没有本来的模样,自从我醒来,就被安排到宋凉的剧本里,没有一丝一毫做自己的余地。
没有宋凉,我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陶宴逆见气氛又僵掉,只好再换一个话题,“你知道我是怎么医好我自己身上的伤的吗?”
“还能怎么医,施法呗,你不就是施法给我医好的,我身上还有你残留的法术呢。”这话题拽的怪傻的,我有点无力应和。
“你怎么这么笨,这么简单我还会问你吗?我一边施法给自己疗伤,那些法术一边从我魂魄的破洞里漏出去,根本医不了一点。”
“那你是怎么弄的?”这倒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
“最后我索性放弃了呗,用仅剩的一点法力给你疗伤,结果一边给你疗伤,我身上的伤也跟着好了。这一层考验的就是慈悲心和自我保护,你说设计这个洞的人是不是很矫情?”
“是有点。”我认同的点点头,“不过,听着还挺窝心的。”
这个洞顺利过了,感觉过了这个洞的考验,我跟陶宴逆的感情倒是更进了一步,他不再对我横眉冷对、满脸的不耐烦。
“我翻阅很多记录壁崖七洞的书籍,有一条说没有顺利通过的关卡还会被随机甩过来,直到洗清所有罪孽。”
“你这到底吃了多少猪牛羊啊?”
陶宴逆一巴掌拍在我的脖颈上,“我长了二十多岁,那吃过的猪牛羊能数的过来吗?关键不在这个,吃没事,别动杀念,小时候流落街头,曾跟野狗抢过食儿,所以对狗产生过杀念。后来饭都是别人做,杀念就很少了。”
“你怪不容易的。”
“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太不容易了,所以对别人伸过来的手格外的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是贬义词,你应该是铭记于心。”
陶宴逆摇摇头,“哪儿有那么风平浪静,真的就是耿耿于怀,耿耿于怀之后也更容易反噬到自己身上。”
我默然,原来贬义词听起来也可以这么悲怆,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坎坷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