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新月死了,梁有色恨上了我。
他长得怪朴实的,又是个死脑筋,没想到竟然是个凡世的王爷。
师姐在师门天资不错,却屡屡不得升,掌门之位永远与她无缘。
他都想好了,哪怕师姐七老八十才想通,他也愿意带着她下山还俗,娶她,让她做一回富太太,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可惜计划全被我打乱了。
我愧疚的说不出话,我没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梁有色收拾展新月的东西下山,他本没什么修炼天资,展新月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现在展新月死了,他也没理由再在这吃人的山上待下去了。
我站在一旁看他打包,有一个玉色的盒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展新月大大咧咧的性子,基本上没有用过锁这个东西,这盒子不但加了机关锁,还加了一层法术,单向法术,只有指定的人才能打开。
我磨蹭过去,装作无意的拿着盒盖提起来,那法术纹丝未动,“哎,有色,你看这盒子。。。”
梁有色抢过盒子,恶狠狠的瞪着我,他一碰到那盒子,上面的法术禁制就碎了。
“有色,这盒子是师姐特意留给你的,上面的法术禁制你一碰就解开了。”
梁有色将盒子放进包袱,“那也不关你的事。”
哎……
下到半山腰,梁有色御剑先走一步,到底是个善心人,心里生着我的气,却还是把我从那魔窟里拉了出来。
只是我俩都低估了杨寻,我刚走没几步,就被御剑的杨寻给找到了,“潇公子,这是往哪里去啊……”
去你姥姥个头。
世人都说那林靖远乃是正义领袖,说我风潇是道德模范,我看这个领袖未必正义,而我大概也被人当猴儿耍了。
且不论宋凉给我的直观感觉,光是我考古的这些事,以及我每天的切身体会,宋凉绝对不像传言的那么恶。
老子一定要给老子的夫婿平反!
嚣张的气焰并没超过一刻钟,杨寻抓着我的腰带将我扔到剑上,御剑回山。
我站在剑上晃晃悠悠、心悬的厉害,飞的这般高,杨寻又不肯让我依傍着他,当然我也绝不肯靠近他半分,只是我那满腔复仇的火焰全都化成了还有多久才能到。
我发现历史是个轮回,永远没点新意,过去在祭月山老被宋凉提着回山顶,到了蜀山派,还是躲不过被“拎小鸡”的命运。
站在山头俯瞰脚下,乌泱泱的挤满了人,不用问也知他们是干嘛的。
清风霁月加无所不能才是救世主的光环,我虽然还是那么清风霁月,却一点本事没有,那些人能对我心悦诚服就怪了。
世人最爱看热闹,只要那热闹没轮到自己身上。
我跟着杨寻跌跌撞撞的落地,这杨寻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剑抽的那般快,我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到人群中去。
看客们连忙把我扶起来,先是极为恭敬的对我作揖,后来发现我果然毫无内力,态度一下从仰视变成了平视。
“各派兄弟们,大家快看那宋凉有多惨无人道,将曾经的天之骄子硬生生折允成一介凡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潇公子能平安下山,我们就有赢宋凉的机会。”
“潇公子虽然根骨还在,丹海却极为沉静,重新修炼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怪不得这老贼刚刚扶我的时候动手动脚的,缘由在这儿。
仙门这些老怪,一个赛一个的老奸巨猾,那时候我云游四海、心思单纯,被这些老油条耍的团团转,去攻讦自己的夫婿,也情有可原。
“不是从零开始,而是恢复法力,诸位还记得八年前,那宋凉万人请愿求潇公子魂归的事情?”杨寻右臂搭在胸前,一副领袖演讲的模样。
“杨掌门是想效仿那狗贼?”
“不是效仿,凡人求神、仙门通神,自古有之,只不过没那么大规模而已。世人苦宋良久,聚集一万个诚心祈求的人应该不难。”杨寻长相和蔼、说话总是一派从容,让人莫名的信服。
我觉得自从我上了这蜀山,每一步都在被杨寻推着走,大概只有那密室是我唯一得偿所愿的事情。
蜀山脚下一日之内,高台耸起、万人聚集,巨大的香炉插着一支通天香,香烟袅袅,载着万民的祈愿飘向天际。
半个时辰过去了,我丹海里仍没有一点动静,杨寻不信邪,让人继续求拜、再诚心些,多想想自己因宋凉而死的家人。
人们一开始很虔诚,跪到后来腿都麻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传闻中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宋凉从来没杀过平头百姓。都是仙门内乱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所以他们拜有什么用?得仙门来拜,“说起来,我们都是听说宋凉无恶不作,却从来没见过。反倒是你们这些仙门,没事能不能不要老打架,你们的仇怨不要动不动就拉上我们这些老百姓。”
对啊,其他人也幡然醒悟,好像是这么回事,从没见过宋凉骚扰过哪个村子。这几年反而是这些门派老去祭月山打架,弄得周围的子民苦不堪言。
人群一阵骚动,继而有几个人跪不住了,站起身揉着腿,嘟囔着,“既然求神不灵,搞不好这潇公子就是个假把式,回家做饭了,家里还有娃。”
有一个人走,其他便纷纷附和,不过一刻,祭台下就空空荡荡,只余下一个人,杨寻过去一看,那人跪着睡着了……
杨寻身边一个弟子气愤的说道,“这些蠢货,还得像宋凉当年那样剑比在他们脖子上才诚心。”
“胡说什么?”杨寻制止道。
弟子也知自己说错话,连忙退到身后。
杨寻手搭在我的腕上,确实没感到气海里有一丝波澜,微阖着眼叹道,“真是可惜了。”但他脸上没有一点觉得可惜的影子。
“杨掌门这可如何是好?”
“莫急,或许这功力恢复需要时间将养,我先带潇公子回山,蜀山派有一处灵泉甚是滋养,咱们再等等看。”
回了山,面上将养,实则软禁,我每日被困在灵泉山里不得出,连个人都很少接触到。
“辛苦潇公子了。”杨寻一笑,那两枚那酒窝又浮了出来。
我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原来可爱、可恨全在一念之间,我有点支持唯心论了,这两个坑儿看着真叫人堵得慌。
我别过头,冷笑一声,“这儿又没旁人,杨掌门就不必再装了吧,密室的书简我早已看过。宋凉究竟为何叛出师门,掌门心里一清二楚。那卷书简如果曝光,这仙门怕是要变天了吧。”
“我只想保蜀山派无恙,无意与潇公子为难,但若你仍一意孤行,这灵泉山也是个养老圣地……”
“你就不怕我恢复功力,屠尽蜀山。”
“不会的。”
“谁说我不会?我……”
“我说你不会恢复功力,”杨寻浅笑着,大酒窝若隐若现,弄得我的心情烦躁不安,“香焚着神都不愿意救你,香都灭净了,怎还会聆听你的心意?”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那副轻蔑的神情让我有点气急败坏,“我本想劝诫你,没必要保一个吃人的人的清誉,现在看来,你大有继承你师父衣钵的趋势。”
“潇公子还是像当年一样单纯,前掌门一个人的错,为何要殃及整个门派。
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大部分人却都像潇公子一样武断。
如果我不保前掌门的清誉,玄门的昨天就是蜀山的明天。”
“那宋凉就该背一辈子黑锅吗?他何其无辜!”
“无辜?就算一开始宋凉无辜,他现在还无辜吗?!要怪就怪他是那把黑剑,如果他跟你一样是把白剑,还容易让人相信些,可偏偏他在诞生那刻起,就拿了注定坎坷的命运牌。”
“世界上没有‘白好黑坏’的说法,那是你们强加给他的命运!”其实我本不是爱讲大道理的人,但被杨寻话赶着话,不知不觉就将自己架到了道德制高点。
“别假高尚了,若没有黑白之论,你以为你可以聚集齐那么多信徒?
你以为你被宋凉虐待至死还能复活?
一边享受着好处,一边唾骂规则,假清高、真残忍。
你所鄙视的,是宋凉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知道吗?那宋凉,当年可是剖了你的丹,要跟你互换身份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假清高,真残忍啊~”
杨寻大笑着离去,徒留我楞在原地。
灵泉的热气蒸发走了我的热气,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那该是有多恨,才会剖丹。
坐在灵泉水池里发了半天楞,直到夜风吹得我直打哆嗦,我才从难过的情绪中拔出来。
打着喷嚏回了屋,我反应过来了,不对啊,这事儿不对。
刚刚我的思维一直被杨寻牵着走,从头到尾,这件事都跟我无关,事情的本质就是,蜀山派对不起宋凉,却营造了宋凉对不起蜀山派的假象,以至于让宋凉出走另立山头,成为仙门公敌。
这件事根本就不在于黑白剑之争,更不在于宋凉剖了我的丹,而在于蜀山派如何处理自己当初酿下的祸端,宋凉惹得祸已被口诛笔伐,那蜀山派呢?
哎,这杨寻,年纪轻轻,老奸巨猾!知道我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故意让我陷于一个思维里面,无法自拔!
应该把他拉来,重新辩论一番。
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