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张堇年拘谨又有些不安地站在墙角,他那样子,有些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穿着一身的黑衣,修长的双腿微微张开,两手搭在膝盖上面,他捂着热水袋的脸上,嘴角明显有些淤青。
胖导演坐在一边盯着他看了许久,紧绷脸上一直都在压抑着怒意。
男人旁边的经理也很是头疼,眸光几次看向张堇年的时候都欲言又止。
“你进组就进组了,怎么还能走错房间的?”终于胖导演忍不住开口。
秦尧也是无奈:“没注意看错房号了。”
“看错房间号了?”胖导演狐疑眸光下意识的看向门边。
打开的房门上贴着的门牌号是1016,他记得秦尧的房间号好像是2019,关键秦尧是在楼上才对。
胖导演:“……”
服气了。
助理看着秦尧脸上的淤青,差点都快哭了,那眸光扫向张堇年的时候,已经恨不得给张堇年身上挖块肉下来了。
张堇年此刻也有些不太敢说话。
当然不是因为他害怕秦尧,而是因为尴尬。
他原本是以为酒店房间进了小偷,所以想也没想就撸起袖子上了。
但对方也很能打,一个反擒拿就把他摔倒在地,那瞬间张堇年想起郑书白曾经教过自己,被人反擒拿时要怎么挣脱。他照用了,对方似乎愣了,于是就给他了可乘之机。
结果就是他反手一拳给人脸上揍过去。
等剧组其他人听到动静过来的时候,张堇年被人卡着脖颈压在地上,对方骑他身上,扬起的拳头差点就砸下去了。
还是胖导演大喊一声:“秦尧!”
啪嗒。
房间的灯突然打开,屋里的两人也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最后就是现在的这个境况。
张堇年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墙角,秦尧坐沙发上,气势强悍极具压迫。
他微微眯着眼盯着墙角的张堇年看,眸色晦暗不明。
“你说说你,开机迟到就算了,毕竟情况特殊,但你怎么能一来就搞事情,脸上这么大的淤青,明天的戏份你要怎么拍?”
胖导演这话明着是骂秦尧,但张堇年感觉他是在骂自己。
胖导演叫向周,跟秦尧是多年好友,两人曾经相互扶持着,从低谷一起摸爬打滚地走上来,他们都经历过打压规则,因为不肯屈服,反而走得更加艰难。
直到六年前,向周凭着一部捡漏的剧一飞冲天,从此打开知名度,成了公司的金牌导演,他的名字在剧组来说,也成了保障的标杆。
秦尧出道十年,跑了六年的龙套,直到四年前才以一部救场的武侠剧男主打开知名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四年四爆,视影双收。
张堇年的那幅画,当初就是向周看到了,感觉很符合他们的这部电影里埋藏的一根暗线,因此才对张堇年多看两眼,结果发现这个小男生的气质干净。隐约透露出来的忧郁与贵气,很符合居中男主儿子的人设经历。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觉得干净乖巧的小男生,居然还挺能打的,第一面就把他的男主给打破相了!
现在这个戏要怎么拍!
怎么拍!!!
向周气得不轻,眸光在秦尧跟张堇年身上来回转动,最后他大手一拍!
“不伤也伤了,就先拍你死的戏份吧!”
秦尧:“……?”
你没有说错吗?
小助理听着这个也是微微一呆。
这才进剧组就拍死亡戏,会不会太不吉利了?
谁家好人一开拍就直接怼上死亡戏的啊?
但对上向周满是阴沉的脸色,小助理也不敢说话,只能再次狠狠地剜张堇年一眼。
张堇年当没看见,低垂着脑袋看自己脚尖。虽然他现在很尴尬,但对于动手这事他倒是没怎么后悔。
任谁突然回了房间,发现房间里面有人,都会紧张的吧。
他动手,那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不过时光倒流的话,张堇年肯定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果然,第二天一上戏,秦尧就开始拍他横死的戏份,关键是他这个死亡的戏份,倒是不用他怎么发力,他只要装死就行,然后给他脸上几个特写就行。
需要发力的是张堇年。
张堇年作为被男主收养的男三,面对男主的死亡既要悲痛欲绝,又要演出隐忍痛苦。
可操蛋的是,张堇年面对着秦尧这张,昨天才被自己揍出了淤青的脸,他的感情一直无法入戏!
他被NG了好几次。
一个上午秦尧顶着半真半假的妆容,就躺张堇年的怀里,在张堇年第六次被NG机后,秦尧如同诈尸一般突然坐了起来。
“第一场戏你就这个状态,后面还有几个月的戏份你要怎么演?”
张堇年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他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对,但是面对秦尧现在的这张脸,他真的很难入戏,好不容易酝酿好了,结果抬眼一看……
哦,嘴角的淤青,是昨天被自己打的。
张堇年就瞬间出戏了。
向周也知道问题所在,难得的没有发火,但是朝秦尧吼了过去:“你惹的麻烦自己收拾!再带入不了你也别休息了!”
话是这么说的,剧组其他人看张堇年的眸光,就跟着变了。
秦尧也知道根结在自己身上,他突然站起身来,点了根烟问张堇年:“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张堇年微微侧头,似乎不想吸入别人的二手烟。
秦尧看了出来,转了个方向将烟吐出去。
“你之前的那个反擒拿是谁教你的?”
“嗯?”没想到秦尧会问跟拍戏无关的事,张堇年怔了一下,才说:“是我室友教我的。”
“你室友?”
“嗯……”张堇年道:“刚开学那会,我曾经被人堵在巷子里,恰好遇到我室友才化险为夷,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能跟他做室友,直到我们在寝室看到对方,才发现我们还是校友,后来他就教了我几招,主要用来防身的。”
秦尧听着,没说什么,一双眼却盯着张堇年的脸看。
娱乐圈里其实最不缺的就是好样貌的人,但这圈子本身就是个大染缸。任你再干净纯真,进来后也会变得圆滑世俗,想要坚持本心不受污染,唯有自己变得强大有话语权,或者是能抗衡资本。
这些在外人眼中,好听了叫人脉广,难听了就是人缘差。
真正能保持如一,少之又少。
亦或者就像曾经的他一样,拒绝潜规则,就是多年的龙套生涯,或者演到一半被人换角。
种种事迹数不胜数,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而张堇年现在脸上的这份干净与纯真,正是娱乐圈里稀缺的山茶花。
多的是人想要在这株白净的山茶花上留下一笔,更不用说外头那些无人拘束,随心所欲地地痞流氓了。
“秦……秦老师,我刚才……”
“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就别叫什么老师了吧。”秦尧突然开口:“反正剧里,你也是我养子,为了帮你更快融入角色,以后在剧组你就叫我爸爸吧。”
张堇年:“……”
秦尧起身掐灭了烟头:“走吧儿子,爸爸带你再过一下戏。”
张堇年:“…………”
……
自从学校里优待生的事情传开之后,美术系的学生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平日里爱翘课的也不翘课了,开小车的也不开了。
只要一下课,大家基本都是钻进画室,继续苦练画技。
明珠大学有四百三十个美术系学生,四百多人争夺那三个名额,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郑书白也想要这个名额,他也想去京城学府做一年的优待生。
京城学府作为花国的第一学府,其师资力量堪称第一,其资源跟机会更是难以想象。
郑家不是富豪人家,但也是小康人家,要不然就他们兄弟几个,怎么可能个个都能能上得起武术学校?
可就算这样,谁会不希望再往上爬?
连他二哥都想把家里的生意再扩大扩展,他也希望自己在某些方面能更近一步。
大概是优特生的事,影响到了他的心境,再加上二哥郑祁明让他做的设计图,导致郑书白没有灵感,设计图画不出来,人还陷入了毛躁期。
唐图偶尔听他说起来时,直接建议他:“你要不要去音乐系那边,听听现场音乐放松一下心态?”
郑书白怔了一下:“音乐系?”
“是啊,音乐系古典乐曲那边,我认识一个弹古琴的男生,他古琴弹得很好,以前我有创作瓶颈的时候,也是在他那里放松调整的状态,对了,说起来我记得你好像也会弹古琴的吧?”
郑书白轻咳一声:“只会一点皮毛。”
实际上不是皮毛,而是真的会。
郑书白至今都还有一位传业授道师父,住在黄草村那边。
郑书白的爸爸郑成董,年轻的时候也跟着那位师父学过几年。
古筝古琴都沾染一些,只是后来郑董成迫于养家糊口的生计,实在分身乏术,就干脆把自己的两个小儿子,给那位老师送了过去拜师。但老师只看上了郑书白没有看上郑华扬。
不过那位老师除了不会武术,其他花国的文化传统,六艺四雅倒是都会,这些东西,郑书白学得最好的,是书跟画,其他的都略次。
后来进了武术学校,郑书白又偏科武术,一群半大的小子学了一点皮毛就不知天高地,谁都梦想着将来能当个大侠驰骋江湖,导致一个个火气都比较旺盛。
江湖没能驰骋,倒是吃了不少的竹笋炒肉。
于是难得的整个假期,郑书白都被他爸扔在黄草村那边。
其惨状程度,郑董成完全当不知道,免得心疼孩子吃不了苦。
曾经时,赵肖还开玩笑说过,郑书白这是把古人的雅事都学了三,就只差个棋还不会了。
现在听唐突提起这个,郑书白也有些心动。
他自从高考后确实没再碰过音乐,算起来好像都快一年了。
“行,那下午我就去音乐系那边找人,哎你说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
唐图:“他姓沈,叫沈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