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青有好几天没回家了。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日整日不出门,俨然一副工作狂的姿态。
搞得韩小苏都不确定了,他们最近是没什么工作,是吧?李希娜则笑笑不说话。
顶楼办公室里有套房,顾山青这阵子都在套房里睡,有时候会叫纪岚过来陪他,纪岚没空的时候就找薛子言,或者其他会所里的小男孩。
韩小苏看不懂,跑去问希娜,顾总这是干嘛呢?把公司当家了啊?
李希娜说你别管,他呀,他作呢。
李希娜最近也挺忙的,忙着陪小夫妻俩去挑婚纱和三金。
她没结过婚,对这些玩意儿其实一窍不通,不过是被顾山青支来付账的,什么花不花样,款不款式的,她一概不管,只挑贵的买。
应如琢都看不下去了,说行了吧,买这么贵的干什么,钱多的烧得慌?
哎呀,不走公司的帐,反正他有钱,你给他省什么呀?希娜笑嘻嘻的一点没当回事。
不是给他省,应如琢皱着眉头辩解,我就是觉得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要的要的,贵有贵的好处。李希娜不管他说什么,直接付了钱,看到应如琢发青的脸色心里哼哼直笑,心说小样儿,明明就是心疼顾总的钱了,还嘴犟呢。
沈茗曲的兴致也不太高,大概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所以内心已经平淡了吧。
买完了金饰,三人往外走,刚出门李希娜就眼尖看见对面珠宝店出来个熟悉的身影,她叫道:“哎,那不是顾总吗?”
应如琢下意识就往往对面看了过去。
确实是顾山青,不过不是一个人,应如琢看见有个高瘦的男人紧随其后拎着购物袋追了上去,眼含笑意地挽上顾山青胳膊。
那人应如琢认得,是纪岚。
不知道纪岚跟顾山青说了什么,大概是撒娇的话,顾山青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点零星笑意,纪岚仰头看他,突然踮脚亲了他一下。
大概是顾及到是在公共场合,纪岚没有太放肆,只蜻蜓点水般一吻就结束了,顾山青似乎愣了一下,没继续拉过人亲,但也没表现出不高兴的意思,只是拿过手边的帽子口罩给纪岚戴上了,嘴唇开开合合,像是在说别被认出来了。
应如琢远远看着,顾山青低头叮嘱的样子挺温柔的,和从前给他系围巾穿外套的样子没什么不一样。
应如琢突然感觉胸口有点闷。
希娜静静看了他半晌,说:“应总助,沈小姐,那我就先回去了,婚纱咱们明天再试吧。”
应如琢没有反应,沈茗曲礼数周全,笑着回她说没问题,边悄悄用胳膊肘怼了下应如琢。
应如琢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说那就这样吧。
李希娜把他这副样子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笑一笑,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应如琢买了几罐啤酒。
沈茗曲以为是他馋酒了,没阻止,等应如琢喝了一罐才发现不对,他哪里像是会喝酒的样,一杯下去脸就红了,一罐下去已经醉得不像样了。
喝酒上脸的人容易酒精中毒,沈茗曲一看他这样,说什么不敢让他再喝了,赶紧把剩下的酒收了起来,拿出一罐雪碧糊弄他,让他喝这个。
真是醉得狠了,应如琢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把雪碧当啤酒接着喝。
沈茗曲哭笑不得。
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沈茗曲在厨房刷碗呢,听到应如琢在餐桌那叫,嚷嚷着大骗子,大骗子!
“谁骗你啦?”沈茗曲把碗码好,擦干净手问。
“顾山青,大骗子!”应如琢抱着罐雪碧,恶狠狠地骂着,“这个霸道鬼!虚伪,自私,强权主义!根本听不懂别人说话,一言不合就知道搞强制,讨厌死了!嘴里还没有一句实话,就知道骗人,骗子!”
沈茗曲坐在他对面,应如琢这样子跟个小孩子似的,她看着觉得挺有意思,就逗他:“他骗你什么啦?”
她早就感觉这俩人不对劲了,好奇问过好几次,不过应如琢对此讳莫如深的样子,怎么也不肯说,眼下醉酒估计还能诚实点。
应如琢垂着脑袋,很沮丧地说:“他骗我说要一直对我好的。”
“他现在对你不好吗?”这几天顾山青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明明不想让他们结婚,最后还是妥协了,而且还亲自操持婚礼事宜,跟个嫁闺女的老父亲似的,连她这个外人都觉得顾山青对他已经够上心的了,他还觉得哪里不好?
“不好。”应如琢说,“茗曲姐你不知道的,他说好了的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困难了给他打电话他都会接,之前我妈妈内脏出血需要输血,我给他打电话他就没有接,我一个人去抽血,抽了四百毫升,我本来就晕血,晚上走廊还那么冷,只有我一个人,护士姐姐都说我可怜……”
他嘟嘟囔囔的,思维混乱,想到哪说到哪,沈茗曲忍不住打断他:“没准儿是有事呢?都晚上了,他可能睡着了没接到电话啊。”
她本意是宽慰他不要多想,谁知道这话反而点燃了炸药桶,应如琢大叫起来,情绪激动地否认:“他不是!”
“他那晚在酒店跟别人在一起!”应如琢特别委屈地喊着,“他过来接我的时候,大衣扣子都扣歪了,一看就是慌慌张张扣上的!而且我用他手机缴费的时候,发现他短信里有开房的消息记录!”
沈茗曲“啊”了声,不合时宜地想到,顾山青那种人居然就这么随便把手机给应如琢了,胆子可真是大,不怕应如琢拿他手机干什么坏事啊?
应如琢越说越上头:“还有一次!我开他的车出门,在高速路上跟辆奔驰刮了,那个人拦着我不让我走,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来,叫希娜过来处理,我问希娜他人呢,希娜支支吾吾说他有事过不来。能有什么事情?都已经下班了,他就是在外面玩呢!他晚上回家的时候头发都是湿的,还有新的洗发水的味道,根本不是家里用的那个牌子的!”
应如琢说着说着像要哭了,沈茗曲也是经历过丈夫出轨的人,能明白他这种感受,叹息着安慰他:“唉,那是他不对,他太坏了,一点都不忠诚,咱们以后不要他了,离他远远的,啊。”
对面一下子就没声音了。
沈茗曲正奇怪他怎么这么安静了,就听他用一种特别奇怪的语气小声辩驳着:“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坏的……”
沈茗曲:“嗯?”
“他对我也挺好的,我读的专业是分子生物,我老师想让我读到博士,留校当老师,但是我妈妈那时候生病了,手术费和后续化疗要好多钱,我没有钱继续读书了,也没有钱给我妈妈治病,是他给我妈妈找了医院,安排了手术,研究生后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也都是他给的,他还给我找了工作,年薪都够我付个小公寓的首付了。”
应如琢有点怀念的低声说:“除了我妈妈,再也没有人对我那么好了,有他在,谁都不敢欺负我。他……他像我爸爸一样,我没有爸爸,只有他教我怎么和人打交道,怎么辨别陌生人有没有恶意,他教我骑马,教我射击,叮嘱我什么时候该加衣服,什么时候要换厚的棉鞋,知道我海鲜过敏,出门应酬从来都不去海鲜馆子,我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他像是陷在了回忆里,喃喃说着,歪头枕在手臂上看天花板,眼睛红红的,小心地将雪碧罐圈在胳膊里,像是圈着最宝贝的东西。
沈茗曲听见他说:“姐,我好难受,我的五年好像死掉了。”
沈茗曲这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拿不准应如琢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一会儿说自己讨厌顾山青,一会儿又说他对自己挺好的,那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啊?
沈茗曲也趴在餐桌上看他,问:“你恨不恨顾山青?”
应如琢没有半点犹豫,重重点了点脑袋。
沈茗曲想了想又问:“那你喜不喜欢顾山青?”
应如琢没动静了。
他好像听不懂这个问题似的,困惑地望着沈茗曲,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嗯……”沈茗曲于是换了个问题,“让你待在顾山青身边你开心吗?”
应如琢马上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沈茗曲问:“那要你离开顾山青,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呢?你愿意吗?会开心吗?”
应如琢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很谨慎的摇了一下头。
沈茗曲乐了。
“你呀你呀。”她坐起来,抱着胳膊边笑边摇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感情这种东西,往往都是过来人才能搞清楚,她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她和她前夫也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只不过最后她前夫出轨了,才离了婚。
她最开始是恨她前夫,恨不得叫那个男人去死,一想到他心里就难受,眼泪浸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
但慢慢的她好像又觉得她没那么恨了,她冷眼看前夫的情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跟看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她的亲朋好友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心里只剩厌恶,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
那时候她才明白,爱真的消失的时候变成的不是恨,是厌恶、冷漠、嫌弃到不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