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2014 第3章 pＡgＥ.2

那是手的模样！更多手掌形状的影子从教室前面那片黑暗中伸展开来，那拉成长条的方向，中心似乎就是我。

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用力扯开那些影子，花了好大力气终于扯断了其中几股。只是没想到血浆从影子的截断处像花开那样绽裂开来。跑到教室的门口，却怎么都掰不动把手，就在又一大波影子快要接近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决断，随手抡起了一个凳子向门砸去。好在那木门本来就不怎么牢固，凭一个孩子的力气也能砸倒。

总觉得看到了光就是看到了希望，虽然稍稍心安了一些，但还是拼了命地往教学楼外跑去。本以为只要离开那里就能得救，却没有想到迎接我的是另一个诡异的地方——原本平整的操场，这时成了一片荒地。

在乱石与杂草堆砌起来的世界中，墓碑零零落落地散布其中。一些看似人形的气体，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而后又分开重新搭配，就像是人间的交际酒会一般。

我能看清楚的只有一个临近我的身影，它的脑袋上只有几撮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脑袋上。衣服不知是被人撕烂的还是自然腐蚀，只剩下几根稀稀拉拉的布条。而就在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也转过头来。

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对视了，只是他的眼裂之中只有浓密的黑烟，看不到眼珠。恐惧顺势胁迫了我的胸腔，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出去，我要离开逃出这个鬼地方。

可是铁的校门可不比教室里那木门，链条紧紧锁住的门，怎么可能凭一个孩子的手打开？虽然我不确定，是不是校门外的世界就是得救的世界？我并不敢就此确定，因为缝隙间看到外面的光景，除了深邃到底的黑暗并无其他。

在挣扎了几下无果之后，我预感到了什么，小心地回归身子去。刚刚的那些影子，并没有因为我离开教室而放弃追逐，此刻从我的四周围绕而来。在我背后的栏杆围绕而上，在我眼前的地面密布。

“败者服输。”

一个粗粗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脖子已经被紧紧地勒住。我脖子穿来一阵疼痛，却连咳嗽都无法做到，本就昏暗的视线开始彻底地被黑暗腐蚀，直至世界完整地消失，可我依旧还能感觉到那将我向寒冷中拖曳的力量。

琛海有声有色地和我们讲着这些情节，不过就因为他的描述太过夸张，反而让人觉得这是他编出来的故事。不过，奇怪的倒是那夜后的第二天，小盼真的就离开了我们班。老师宣布说是因为小盼的父母更换工作去了外地，不过之前他从来都没说过这方面的事。也不知道是他故意不说还是事出突然，总之因为有了解释，我们便也不再去在意这件事。

手机忽然传来的震动让我回过了神，我掏出来看了一眼，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讯息：“君若欲亡，七人会散。”

虽然每次发来的消息不尽相同，但之间的意义却趋向一处。只是回复过几次都没有回音，于是总觉得应该是恶作剧吧。

“你也想起了那个吧？”

听到小艾的问话我抬起头来，连忙回答说：“啊？嗯，不过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最近我们小学要办百年校庆了。”小艾说，“我们读书的时候不是办过二十周年校庆吗？可最近好像把历史追溯到了民国的一个旧式私塾，所以宣称是百年名校要办什么隆重的典礼。这典礼也会作为景区开街典礼活动系列的一部分。”

“真的吗？”看起来像是个笑话，我出于礼节假装笑了一下。

“你知道晨雨现在做了栖古综保开发公司的负责人吗？他还真是个人才呢，想出了这么多营销的点子，这个百年校庆也是他找了资料设计出来的。”

闲聊之间，我们已经折过了一座小桥，走到了一条廊檐组成的街上。小镇的深夜依然来得那么早，本来就无法开车的路上，连行人都不怎么见得到。而在那样的黑夜里，远处那块荧光灯招牌就变得格外显眼了。

“光光还开着啤酒屋吗？”

“当然啦，不过你们最近怎么都不怎么联系？”

“哦……可能是忙吧。”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我只好这么说。

“所以要为了一些老头老太去牺牲年轻人的未来吗？”

“什么老头老太啊？你好好看看现在反对这种开发方式的人里是年轻人多还是老人多！”

“那还不都被你们这几个煽动起来的？”

“把良知当成是无知，对，你就是这种人！”

在门外老远就听到里面的争论声，小艾倒是叹了口气，推开了啤酒屋的门说：”你们不要吵了，东来了。”

我跟在她的身后跨过门槛，环视了一圈酒屋的陈设，好在这么多年后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大概是三年前的时候吧，这家茶馆的老板去世了，孩子又无心继承，就在快要倒闭的时候光光买下了这家店。稍稍地改造了下，白天还是继续茶馆的生意，晚上则变身成为面向年轻人的小啤酒屋。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营业，屋里没有几个人，而在小艾的招呼之后，整个店的人都把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

“哦，是我们的名作家呢！”晨雨第一个向我打招呼，他穿着名牌西服，伸出手来，俨然一副成功生意人的模样。

我也连忙回应招呼，气氛好像一下子就转变了过来，刚刚在门外听到的争吵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下子变成了温馨的老友聚会。琛海、林深还是那副老样子，晨雨平步青云就不用说了，豚成为了我们读过那所小学的老师，最后自然还有光光。

酒屋里除了这几位就再没有别人，温馨的气氛从柔和的灯光间散漫开来。看着大家脸上带着的微笑，总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之前还担心过去这段时间里因为不和大家联系，会不会就和大家疏远了，不过好在自己总是能融入大家的话题，像过去一下又聊了近况，偶尔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笑点让大家都会心地大笑。

那样的对话到底持续了多久呢？这一次夜像是真正地深了呢。等我们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时间了。

“喂，你都喝了酒了就不要开车了吧。”晨雨提醒林深说。

“没事，就镇上这点路。”

“那也是路啊，万一出个意外呢。”

“知道了知道了，找代驾也好，走回去也好，我会看着办的。”林深不耐烦地说，“豚啊，走了！”

豚有些不舍地放下了最后一块炸鸡，犹豫了一下之后才起身跟着大家往门外走。送走了他们之后，我又转回身去，这时只剩下了光光和小艾两个人。

“带你上楼看看你的房间吧？”

当年买下这里的时候就用光了所有的积蓄，好在这间老房子以前是贵人的家宅，所以楼上的房间还不小。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先洗洗睡吧。”

“对了，那个……”

“嗯？怎么了？“

只是这时一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最后只能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说吧。”

小镇上分外晴好，我坐在廊檐的座椅上看着河水追逐着波浪，缓缓地流向远方。

“东。”

“怎么了？”我转过身去回应一旁的琛海。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诶？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从小开始我学习不就不好吗？那时就考不上好的学校，毕业之后别说像样的工作，就连一般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事？”

琛海的视线从我的身上转向远方，头无力地靠在栏杆上目送着一艘小船离去。那是多久之后呢？他终于又开口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像我这样活着，和腐烂有什么差别？”

“现在世道这么差，找不到工作的人哪里只有你一个。”我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安慰他，”对了，林深不也是一样吗？他不也照样好好地活着吗？”

没想到这句话却碰到了他的导火索，刚刚还算平静的他一下捏紧了拳头。看到他这模样，我有些心虚地站了起来。

“所以就因为这样才让人生气不是吗？明明就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他能靠父母活得这么好，我却要偷生得如此苟且？这个社会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公平吧？有钱人自我的腐烂还要建立在穷人的性命之上。”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本能只让我不停地向后退步，直到后退靠墙到没有余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