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2014 第4章 ＰaＧe.３

他的眼睛因为生气而瞪得愈发得大，直到后来眼睛像是要脱离出眼眶似的。可就在我做好准备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时，它却在忽然之间爆炸了。血光从他的眼睛向四处散射，在朝阳之下显得愈加耀眼。

没有后路的我紧紧捏住了身后的墙，好在墙皮是软的，在我手心里褶皱起来。因为害怕而移开的视线不敢再回到他的身上，可心里明明还是好奇地想要知道他这时的情况。这样的挣扎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结束。

我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看到灿烂的阳光，好像就是从刚刚那个梦境中来的。我打了个哈欠后去摸床头的手机。还是那个无聊的讯息，有些嫌弃地扔在一旁，然后将视线转向窗外的艳阳。

也不知道这样的慵懒持续了有多久，洗漱下楼的时候，小艾正在做开业的准备。

“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今天要参加开幕活动。”我回答，“光光呢？”

“可能昨天累着了，今天会晚点起来吧。”

我应了一声，只是自觉也帮不上小艾的忙。在来回环视了一圈清晨的酒屋后，就借故离开了那里。

“作家老师，您好。我是这次开幕仪式的导演。”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过来对我说，“这是您的演讲稿，等等只要一字不差地找着这个读就可以了。等你演讲结束后，主持人会宣布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就是您被我们评选为荣誉镇民。请你一定要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惊讶表情，然后镇长会上台给你颁奖，主持人会问你现在的心情，你怀着激动的心情念背面的那些话就好了。”

这算是在向我介绍剧本吗？我有意无意地听着视线环顾着周围。举行活动的地方是一座被称长桥的古桥边，周围的楼房已经被改建成了古时候的平房，而桥下原本拥挤的道路则被铺上了仿古的青石板，变身成为了广场。广场中央不知何时建起来一个古戏台，说不上不好但在那样的背景下实在算是突兀。

“今天我们还有幸邀请到了刚刚获得青年文学奖，也是我们古镇的老乡亲东西先生。我们掌声有请他上台。”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刚还在筹备的舞台，似乎已经走完好多个环节轮到我要上场了。

尽管觉得在又是歌又是舞之前忽然引我上台有说不出的违和感，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沾上了台。台下前排几乎都是官员和被硬拉来的学生，只有后排站着的观众像是看热闹的乡民。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早上好。今天非常荣幸来到这里……先不论后面内容都读不通的语法，小学生似的描述，这是什么老套的开头？“各位……早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身份，回到家乡来。”……我自幼就生长在鱼米之乡，江南佳丽地栖古镇。“自小的时候，从没觉得自己的家乡是如何让人自豪之地，但当出了家门，在外忽然听到有人对家乡的夸赞，哪怕是难得的一人也好，就会莫名地生起一阵自豪之感。我想这就家乡吧。”……如今的栖古镇，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更为繁荣的发展，拔地而起的高楼，新建的学校医院。“多年之后，再回到这里，我也不知内心的自我在用什么样语言和我自身对话。一切都变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甚至是自以为熟悉的记忆，全都已经不知去向了。好在一切都在向好，我们无法拒绝也无须拒绝这样的改变，我们也无须丢弃对它的爱，哪怕无法对这份爱命上确切的名字。”

我努力地想用自己的言语来诠释那份演讲稿中要表达的意思，虽然越来越觉得无法继续符合它要表达的原意，但好在最后还是能找到结尾。当最后的话音落下时，台下响起热烈而整齐的响声，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是观众们的自愿。

“老师的演讲真是让我深受感动。”主持人重新上台接话，不过也找不出什么值得感动的。“我听说老师正在构思一部以我们栖古镇为原型的作品呢。”

我低头看了一眼演讲稿，原本的结尾是“我借此机会宣布，我将创作一部以栖古镇为原型的作品。”不得不说，这拿来营销的确可以做一个亮点，但这种任务欲加于人也有点太过分了吧。而主持人在这时说这些话，似乎还想要提出我故意略去的这一点。

“最近主要的计划还是进修学习，没有任何创作的打算。”

我坚定回答让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的视线往现场导演那里看了一眼，好一阵子才回过神说：“其实今天还有一份惊喜要送给老师，为了感谢老师对我们栖古旅游宣传作出的贡献，我们决定授予老师荣誉镇民的称号。下面有请栖古镇长为老师授奖。”

热烈的掌声之后却是另一份尴尬，主持人和上台的陌生人简单的交流后又说：“刚刚镇长因为有事赶去处理了，由副镇长来代为授奖，让我们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

庄重的音乐声中，我接受了这份让人怎么都莫名其妙的荣誉。好在我该演的戏份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了。记者们刚刚向我围拢过来，口袋里的手机就传来了震动。我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光光，也看到屏幕上方多个未接来电的标志。

“有什么事吗？我现在还有些忙。”

“东，听我说，先什么都不要管到我们读过的那所小学来，出事了。”

我的视线在几位记者间晃了一圈，听着他们各种奇怪的提问，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连搪塞的话语都顾不上了，只好转身拔腿往那个方向跑去。

远远地就能见到学校门口围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却被警察拉住了身子。

“这是他朋友！”不知是谁喊出的一句话让警察放了我进去，进了校门后很容易就看到操场那边拉着警戒线，还有好多警察正做着搜证。

待我走近，其他人都已经在那儿了，晨雨的表情呆滞到不自然，小艾害怕地躲在光光身后，而豚则是在哭泣。

“发生……什么了？”

“琛海死了，林深送去医院抢救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的……？”

警察这个时候正好整理完现场，将一具盖上了白布的尸体抬上车子。

“有人说昨天午夜的时候见到林深和琛海在街上吵架，吵了一阵后林深生气地开车走了。落在后面的琛海好像是气不过去，骑着摩托车追了上去。今天凌晨的时候两个人在这里被发现。警察初步调查的结果，当晚林深的车子在下桥时车胎爆裂，方向失控偏转后撞上了琛海的摩托。然后连车带人冲破了那边桥的栏杆，飞落到这学校的操场上。”

我照着光光的话看向那边，我们学校的边上正好是一座说不上小的拱桥。刚看到那边被撞到破烂的围栏，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君将欲亡，七人会散。”

在这种时候发来短信算是什么意思啊？本来只是觉得有些生气，可怎么都觉得这有些诡异。在电话里搜索了好久都找不到之前的收信记录，变得只剩刚刚收到的这一条。管不上什么，我拨出了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才方放下电话来，忽然看到了晨雨这时正盯着我。他的脸上还是那副充满了恐惧的神情，只是这次的目标变成了我。

“莫非……你也收到了那样的短信？”

他吞吞吐吐说出的话语，使得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无法给出答案的我和一个又一个的人对视。最后看着原本蹲在地上哭泣的豚，那时的他还是无法停止哽咽，只是带着那哽咽害怕地说：“怎么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窗角之下，静美之花，它承载的光华，它讽刺的浮夸……

不远处的教学楼里，传来学生合唱的歌声。孩子们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操场之上，又飘向更远的地方。

我们都不再言语，沉默地看着琛海的遗体被收殓，沉默地离开那座校园，沉默地走在仆仆的街中。

忽然有人提议说要去医院看望林深，也有人借口不去，最后只剩下我和光光，而原本反对的小艾最后也改口答应。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其实，病人在送到医院的时候生命体征就几乎没有了。因为是镇长的要求，我们才不得不用人工设备支撑了一阵，但毕竟还是没有办法挽回了。”

“那就是对家乡的爱，我们也无须丢弃对它的爱，哪怕无法对这份爱命上确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