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醒醒。”
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睁开眼来,才发现是坐在内侧座位的那位乘客。
“什么?”我模糊的发音还没出口,他就急匆匆地说:“到终点站了。”
我看了一眼车窗外,才发现巴士已经停在一个大车站里,于是连忙起身给他让路。待他走后我才拿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一阵子才算是清醒了一些。透亮的窗户外是一片愈加深隐的昏暗,倒是车里的灯光反而显得温馨一些。只是司机也已经顾自己走进了站房,巴士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2014年7月27日 7:00PM
下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手机来确认一下时间。
微凉的风从领口透入燥热的身体,好像并没有让我感到好受一些。在倒抽一口气后,我环视了一圈四周,这个车站从建好那天开始算已经整整十年了吧。可是,除了那坑洼的水泥地与褪色的瓷砖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么看来,就算是我也能够找到回家的路吧?虽然已经从这里离开了如此之久。
这车站说不上大,出了大门后转身就到了街道上。与没有多少变化的车站相比,门前的这条街倒是完全变了个样。高层公寓替代了农居在街两旁树了起来,铺了柏油的马路比之前宽了不少。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入了夜,这条宽敞的街上却没有汽车也没有行人,于是路灯也有些想要借机怠工的意味,只懒散地发出昏暗的光。倒是街的两边插着的红色蜡烛,这时正燃烧得炽烈。那蜡烛大概十米就有一支,沿着路基从进到远连成一条标准的直线,眼前的路似乎更像是这些蜡烛开辟出来的。
这是老底子传下来的习俗,人死去后要去一座名叫水南庙的土地庙报到,获得水难娘娘的恩准才能出发去鬼城转生。
我站在原地许久,脚竟没有要跨出脚步的**,只是看着蜡烛渐渐模糊的方向有些茫然。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搭上我的右肩,而后又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毫无准备的惊乍着转身,看到一个女人正侧脸微笑地看着我。
“是……艾草啊。”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了许久才确定地叫出这个名字。她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除了我还会又谁?”
“你在这里……”
“当然是来接你的啊,一直都在等你联系我们,结果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听到你今天晚上会来,所以在这儿等了好久呢。”
听她这么火,我不得不抱歉地笑了笑,然后问:“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作家东西要参加古镇旅游区开街仪式的消息新闻里一直不停地播,这个镇上有谁不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快走吧。”
“可是……我要先去酒店放下行李。”
“住什么酒店啊?我们那儿还有房间空着呢,而且光光都给你安排好回归的活动了。”
“回归活动?”
“当然了,你到了我家就知道了。”
“去你家吗?”刚这么出口就意识到了什么,“对哦,听说你和光光已经结婚了。”
“嗯,去年寄了请帖给你,可是却一点回音也没有?想要用别的方式联系你,可好像都没有联络上。”
“有吗?好像没有收到。”我装作笑了笑说,“可能这几年搬了太多地方,电话也换过了。”
聊着聊着就越是觉出我们之间的疏远,不过还好这对话让我渐渐找回了安全感。我们沿着蜡烛辟出的路走向镇的中央,而小艾就像是领我进入这个世界的向导一般。
“对了,有谁走了吗?”
小艾看到我注意红烛的视线,于是说:“你一定还记得光光隔壁的那个奶奶吧?最近那附近为了旅游开发,要把八十年代建的楼房拆了造仿古的平房,但是政府给的补贴根本就不够买新房。再加上老人都比较恋旧,那个奶奶在谈判的时候太激动,心脏病就发了。”
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我便觉得有些不方便再把这个话题谈论下去了。
不过,在她的陪伴下,越是往镇子的中心走,陌生感终于渐渐地消退。虽然本是镇郊的地方建成了高楼林立的新城,但镇上却还是往常的模样。身边的街景也从高楼渐渐地变成平矮的江南民居,从柏油马路变为只能人行的沿河廊檐小道。
而路边原本极是旺盛的蜡烛,也融化近殆。
小艾忽然停下了脚步,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我们停下的地方正是一所小学的门前。那学校大门还是八十年代流行的开合式竖杆大铁门。从栏杆间的缝隙往里面看去,里面的建筑也似是没有半点改变。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在这里读书发生的事吗?”
是该回答记得还是不记得吗?不过,心里还是清楚,她所谓的一定是那件事吧。
很多学校都有关于自己学校的传说鬼故事,而那些鬼话无非出不了那么几个剧情,比如学校里上吊死去的女学生,厕所里的灵异哭声,操场上的乱葬岗,诸如此类。所以,就算琛海在讲这个故事时表情显得再怎么真实,我还是觉得那不过是一个特意编撰的而已。
虽然下课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但教室里全天的喧嚣也都凝聚都了这十分钟里。原本在各个角落里上演着的各种戏码最后却凝聚到了中央那一点。尽管围观的孩子都在劝阻,但两人的犟劲已经让其中任何一人都无法下台了。
“老师来了!”
琛海刚握紧拳头要向小盼,就被光光紧紧抓住了手。光光用不像孩子该有的稳重劝阻说:“算了,不要让老师看到你出手了。
被打倒在地的小盼从地上爬起来,众目睽睽之下觉得有些丢脸。放开了捂着脸颊的手,他朝琛海眯了眯眼睛,而后用轻蔑的语气说:“有本事放学之后留下来打一架啊。”
“留下来就留下来啊!怕你吗?”
两人的僵持在铃声之中落下,而待老师从外面进来,教室里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
以上是我们所有人的所见,只是没想到那天放学之后,琛海真的倔强地留了下来。我们劝了好久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家,但结果换来的只有他愤怒的辱骂。有些无奈再加上当时年纪尚小也不敢太晚回家,最后还是放弃了。
只是据说我们回家之后,学校里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那时还是动作片盛行的年代,从古惑仔到暴力的校园题材,谁都渴望成为格斗英雄,我也不例外,虽然还只是小学生。为了避免必要的麻烦,我们特意选择在同学们几乎都离开了的时间。随便踢上两脚,中间几排的课桌很快就靠在一起成了一个擂台,就像电影里那样,我们也像那些主角一样约定谁先被打下擂台,谁就是败者。
那天因为是阴天,黑得也特别找一些。学校的门卫巡视过后,天就完全黑了下来。窗外的新月只露出一个大致的轮廓,透过昏暗的玻璃更是朦胧。借着这点光看到的对方只是简单勾勒而成的轮廓,如同漫画一般的富有冷冽感。
在互相对视的僵持之中,他先冲了过来。随着一声大喝,他踢出一记高腿,正好落在我的胸口。除了忽然而来的阵痛,还有因为挡不住冲击而向后退了几步。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柔弱的小盼吗?刚刚那样的动作不是专业的武术动作吗?
容不得多想,一个直拳就又打到了我的腹部。肚子传来剧烈的痛,更重要的是连劲也使不出来。这样下去不会妙吧?这分明就不是小学生该有的力道。我捂着肚子抬起头来,月光勾勒出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小盼,分明就是一个历经沙场的那人。除了特别突出的颧骨,他的左眼上还有长长的伤疤倒垂下来。在与我的视线相对滞后,他露出了一脸的讪笑。
“你谁啊?是谁啊?”
愤怒以及完全被慌张所替代,可他脸上的笑却一点改变都没有,相反又一次向我跑来。我连忙翻了个跟头躲过他的拳头,这时他落下的拳以及在课桌上砸出一个大洞。木头碎裂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剧烈地响起,木屑落到我的眼睛里传来一阵酸痛。
一边庆幸自己躲过了这一劫,一边慌张地问“喂,你是谁啊?你想干嘛?”
可他除了那张笑脸,就只有一副要继续攻击我的模样。
我滚着下了课桌想要逃跑,就在脚刚落地的那一刹那,背后的声音说:“落地者输,你败北了!”
什么胜负啊?我转过身去,只是背后被一片黑暗所笼罩,根本就看不出教室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我侥幸地以为这样终于是结束了,可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低下头去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黑色的长条所紧紧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