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
今天就是那个特殊的日子,担心被妈妈看到会挨骂,马智郁等到金女士出门才套上自己的红色大衣去上学。
一路上的气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焦灼,毕竟不是世界末日,大家在工作日还是得照常上班上学。
【稍微有点失望啊……】
马智郁快速打量了一番四周的人群,也能看到几个穿着红衣的人,男女都有,这个点正进入通勤的早高峰,大多数人行色匆匆,看不出他们对今天是何想法,好像也没有受什么影响,她有点遗憾地收回目光。
来到学校,同学们的讨论倒是依旧很热烈,可这和她也没多大关系,直到一整个上午结束,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马智郁今天偷偷地把手机和平板都藏了起来,时不时看一眼有没有什么案件新闻,但结果不知道该让人庆幸还是失落,一切都很平静,倒是警察似乎有很大行动,她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禁止市民穿红衣和下午公交车停运的公告。
【搞这么大阵仗…要是什么都没发生警察的处境会很尴尬吧?当然凶杀案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发生!】
任凭台上的老师磨破嘴皮,台下的马智郁还是心不在焉地走神,想着自己的事情。她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的课也上了一大半了,马智郁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难道今天就要这样普通地过去了?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外面呢,好想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成了打开魔盒的钥匙,本来打算这几天安分守己一点,但马智郁活跃的天性让她无法停歇下来。
【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就只是提前出校门一会,去外面看看,然后按时回去就完全不会在妈妈面前露出破绽。而且我又不会去偏僻的地方,一直待在人群里,肯定不会有危险的!】
马智郁一条条地说服自己,而脑海里本就没有反对的念头,她几乎没有考虑太久,就轻车熟路地拿上东西溜出了学校。虽然外面的情景看起来也并没有比学校的日常变化更大,但马智郁还是觉得这种自由的感觉快活多了。无法确定是因为恐慌还是本就是上班时间,路上的行人倒确实不多,她就漫无目的地在熟悉的道路上走着,看看有没有值得参考的场面可以记录下来放入漫画中。
或许是太放空自己的头脑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前往了挂念的地方,马智郁直到看见咖啡店的招牌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的是什么路。
【什么啊!我昨天和泰武哥哥说好了放学后会快点回去的来着!他今天是什么排班来着,不会看到我吧?】
她下意识往咖啡店里看去,想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在店里,结果直接和自己不想见到的人对上了视线。
【…完蛋了】
马智郁想找个掩体躲藏起来,可是空旷的人行道和宽敞的落地窗没有给她这个可能,她决定转身就跑,刚迈出几步就被喊住了。
“马智郁!”
这个情况她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是柳泰武第一次喊她的本名,在马智郁表示希望对方用笔名来称呼自己之后,他就是一直如她所愿的这么做的。她停顿了一下,有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马智郁被转过来,黑发的年轻人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对不起泰武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来找你的我记得我们约定的话但是我真的就是随便走走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的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现在就走!”见逃跑失败,马智郁赶在柳泰武开口之前快速地一口气道了歉,她不安地抬头,却察觉对方的眼神不是那种责备和生气,只是有点奇怪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柳泰武停住了,马智郁似乎看到他快速地吞咽了一下,“怎么还穿着红衣服在这里闲逛?”
“啊…这个……”马智郁看向自己的红外套,一时之间也无法为自己冲动的行为找到借口,只能低着头躲避柳泰武的视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我就是…那个…”
柳泰武也低头看着她,说实话红色很衬马智郁,显得她更加有气色,整个都人是明亮的,在街景和稀疏的人群中也非常打眼,让他隔着橱窗一眼就能看到,就像童话里走在森林中的小红帽一样。
【红色外套啊……】
马智郁这件大衣的红其实比那个被他杀死的女人穿着的那件羽绒服暗沉一些,却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吸引他的视线。这个共通点瞬间让柳泰武想到如果自己杀死的是马智郁的话,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捕捉到他的恶意时肯定也会露出如出一辙的恐惧神色。
他情不自禁地继续注视低着头的少女:栗色头发,齐刘海,多余的同情心,马智郁还有很多和受害者相同的地方。归根结底,她本身就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的猎物形象,马智郁才是那一个最完美的样本。平安夜看到她的那一刻,之前设想中模糊抽象的条件就瞬间具象化成为眼前穿着校服的女孩,是她实现了他的幻想。与其说马智像那个受害者,不如说受害者们像她,毕竟她才是第一位不是吗?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如果马智郁是黑发细长眼睛的女孩,说不准他也会更倾向于这种类型的目标呢。
马智郁鼓起勇气再一抬头,就被柳泰武的眼神吓了一跳。那双漆黑的瞳孔里蕴含着她不太理解但仍感觉有点恐怖的情绪,就这样专注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难道…果然还是生气了吗?泰武哥哥…】
马智郁不太敢再开口回答,但柳泰武很快眨了下眼,刚刚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快速褪去了,恢复到她熟悉的态度,只是对方的神情看起来依旧和平常不同,略显冷酷地责问她:“你翘课出来的?”
面对现在的柳泰武,马智郁什么也不敢多说,也不敢撒谎,只是快速地点点头,小心地看着对方。
“现在,快点回家去。”柳泰武看一眼时间,“人还很多,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后我们再谈今天的事。”
马智郁又是一阵匆忙点头,和被赦免了般如释重负。她试探性地瞥了一眼柳泰武,对方还站着没有转身离开,看起来意思是要目送她。于是她小声地道别,就迅速地往反方向快速逃离现场。马智郁心有余悸地回忆刚才柳泰武异于常日的表现,确定他绝对因为之前尴尬的会面和她这两天的表现而生气了,这种想法让她的手脚都有点僵硬了起来。
【昨天不是说开了吗?情况怎么看起来更糟糕了!刚刚绝对是生气了吧!而且超级恐怖啊…比疯和尚生气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只是因为我今天走到咖啡馆来了吗,还是说之前的事情还让哥哥耿耿于怀?】
马智郁越想越觉得一片冰凉,她停下来,甚至想再冲回去拉住柳泰武辩解一番,但这样肯定会起反效果的,所以她只是安慰起自己,顺带确认一下时间,估算是否和正常放学对得上不至于让妈妈起疑,她才心情沉重地往炸鸡店方向走去。
才到炸鸡店街道前的路口,神色焦灼的金女士就已经候在那里了,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冲上来就抓住抽打了几下:“诶呦,可算是回来了,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妈妈之前不是还说让我死外边吗。”马智郁嘴上虽然顶嘴,脸上却控制不住露出讨好的表情,“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今天晚上既然不开店就回去休息,晚上一起吃顿好的吧?!好久没在家做饭吃了。”她抱住自己母亲的手臂,摇晃着撒娇。
“知道了,来讨债的死丫头。”女儿的亲近和实实在在的接触让金女士安心了许多,敲了敲自家讨债鬼的脑门,母女俩一起回了家,晚饭的时光平静又温馨,也安抚了马智郁受惊的心情。除了这个插曲,今天似乎就要安然度过了,没有案件,也不存在归来的岬童夷,摆在她面前的难题依然是柳泰武。
如果说在河无念那里受挫,马智郁可以通过工作来排解郁闷,但和柳泰武闹矛盾,漫画这个东西反而扩大了对方的存在感。甚至很多时候,马智郁会向他控诉自己从别人那里收到的委屈,所以生气的柳泰武堵死了她疏解情绪的两条道路。
值得庆幸的是,岬童夷事件引起的群众的不安反而让金女士能够从炸鸡店的忙碌中休息半天,让她现在可以和女儿躺在一起谈谈心。
“妈妈……”马智郁扭捏地开口,“如果…如果让自己重要的人生气了,你会怎么办?”
“什么啊?难道是河无念那家伙!”根据马智郁平常的所作所为,金女士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讨厌的家伙,“他的事情你少拿来和我说!而且我不是让你别跟着他跑吗!”
“不是疯和尚!是我另外的朋友!”
金女士狐疑地看着她,自己女儿在学校的情况她也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另外的朋友…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送马智郁回家的年轻人:“哎呦,哎呦,我们家智郁总算开窍了,你说说看!”虽然金女士还没有接触过柳泰武,但是远远看着他的举止气质,就和河无念不是一路人,她非常乐意马智郁去接触这个年轻人,起码可以减少追着河无念的时间。
“该怎么说呢…”马智郁没来由地羞怯起来,“就是帮助了我很多的朋友,他因为我但也不完全是我的原因生气了,该怎么办才好?”
“说的什么没头没脑的,我问你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马智郁迟疑了一下,把河无念的名字隐去:“就是当时,一个我认识他也认识的人在我们面前说了有关他过去的很不客气的话…”
“就这样?那他要是生你的气不是太小气了吗?”
“妈妈!不是的!”马智郁忍不住为柳泰武辩驳,“哥…我的朋友不是那样的人,主要是他曾经的经历感觉有点沉重,不太想告诉别人,结果就这样意外被透露了一点。”
“哦……”金女士拖长了尾音,悄悄地揶揄自己的女儿,并且引导对方,“所以你就这样撞破了,觉得尴尬?抱歉?可怜他?”
可怜这个词让马智郁皱了皱眉,她觉得这种自上而下的词汇有点尖锐,但仔细思考了一下,或许真存在有这样的成分:“好像是有点……”
“然后呢?他的反应怎么样?”
“一开始只是发了消息,说不太想和我聊过去的事情,不过看起来还挺平静的,也说会继续做朋友。但是在暂时没有说要再见面的情况下,我们不小心碰到了,情况看起来有点像我跑去找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有点生气。”
“如果按你这样说的,没道理啊……?”金女士虽然想分散马智郁对河无念的注意力,但也不希望自己女儿和另外性格莫名其妙的人扯上关系:“没有其他原因了吗?”
“可能…可能还因为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吧。”马智郁有点心虚地说。
知女莫若母,金女士这下敏锐地察觉到马智郁绝对隐瞒了什么,继续追问:“说,你干嘛了?!”
最终马智郁还是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一顿数落之后,金女士恨铁不成钢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那他绝对是因为担心你才生气的啊!才和你说过今天危险要立刻回家吧!结果居然翘课穿着红衣服在外面乱逛,我要是看到都得气死!”同时她笃定地判断:“他肯定很关心你,不然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
“啊……真的吗?”虽然很想相信妈妈的话,但马智郁本能地感到怀疑。
“当然啦!就像我,要不是因为在乎你会被气成这样吗?”金女士揪了揪她的耳朵,很快又替她別起耳边的碎发,与平日粗鲁的形象不同,动作轻柔地抚摸起女儿的脸。对马智郁来说,这也是她熟悉的妈妈,她挪动了一下,滚进金女士的怀抱里,“而且你肯定也很在乎他,不然不会这么担心吧?我们智郁啊…一定要遇到个好人啊…”
妈妈的手一下又一下拍着自己的脊背,马智郁感到非常安心,又想到柳泰武很在意自己这一可能性,不禁觉得心轻飘飘的。
“情况是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太担心了,人会给自己喜欢的人很多次机会的,你自己也是吧?每一次都原谅了河无念那家伙…”
“这能一样吗?”马智郁迷迷糊糊地反驳道。
“怎么不一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不知道的什么…?我不知道的泰武哥哥…还是什么?】
马智郁茫然地思考,大脑在温暖的氛围中变得迟钝起来,最终陷入休眠。这一晚她休息得很好,再醒来时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而平安度过了昨天,意味着金女士对她的限制已经解除了,马智郁活力满满地起床洗漱。
【学校!今天就再见吧!】
她下定决心,今天要去见柳泰武,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妈妈昨天的推测,但马智郁本身就不是爱逃避的类型。
【如果不快点解决的话…连工作都进行不下去了…】
鉴于今天要讨论的话题和漫画无关,马智郁就轻装上阵,没有背包,只是带着手机就出门了。她一路思考着等会见到柳泰武要说的话,在脑海里排练着各种可能的对话来减轻紧张,很快就晃倒了咖啡店门前。
马智郁咬咬牙,推开大门,上午的咖啡馆客流量不大,现在店里都没有客人,她直奔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泰武哥哥……”
柳泰武停下擦桌子的动作,看到她时脸上的表情与马智郁预想的不同,眉毛轻轻扬起又很快压下,从意外变成一个不忍的表情。
“玛蒂尔达…你是还不知道吗?”
“…什么啊?”强烈的不安接过敲响心脏的鼓槌,一声胜过一声。
“河警官好像在案发现场被逮捕了。”
灾难的降临是无需给人以预警的,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