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斯特州 第10章 家

阿纳耶顿时吃了一惊：“凶案？什么凶案？”

“几年前，我父母被闯入的歹徒杀死在家中。”林霜晓回答。

“天哪！”阿纳耶眉头紧锁，“凶手被捕了吗？”

“是的，已经判了刑。”

“哦……”听到歹徒落网，阿纳耶稍稍平复了些，又问，“那么，你还住在这栋房子里对吗？是谁和你一起住呢？”

“我一个人住。”

“一个人？”阿纳耶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脱口，“你不害怕吗？”

父母双双被杀死在家里，那这间房子就是案发现场，是凶宅……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悲伤，孩子都一定会对这座房子产生阴影，如果条件允许，一定会以最快速度换个住处……就算不换，至少也得有个人陪着居住……

“最开始是怕的，于是我得弄明白我为什么会害怕……是安全性吗？可换一座房子也会有这样的隐患；是父母的鬼魂吗？可他们爱我，我并不害怕他们……想通了，就不怕了。”

林霜晓回答得依然很平静，可她的语气和目光却很真诚。阿纳耶没有感到她有一丝冷酷或是无动于衷。

于是她也真诚地开了口：“你真勇敢。换成是我，或许做不到。”

“那么你介意吗？”林霜晓温和地重问，“你介不介意我家里曾发生凶案？还愿意到我家做客吗？”

阿纳耶眉头一扬，“当然不介意！”虽然发生过命案，可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都敢长年独自居住，自己又怕些什么呢？

很快公交车来了，她们便一起上去。坐到平安大街这一站时，林霜晓领着她下来，走进了一个老式社区。

阿纳耶看看四周。这里交通还算便利，但因基础偏向老旧、不属于新建的社区，所以居住人口不算密集，显得比较沉静。

在夕阳沉入地平线时，她们来到了一座公寓前。

公寓有些年代了，但外观还算良好，是普通中产家庭常见的居所。林霜晓开了门，并把灯打开，邀请阿纳耶进屋。

阿纳耶微微屏住呼吸。她有些好奇，也带着警戒……命案两个字天然为这座居所蒙上了一层阴影。

灯光一亮，展现在阿纳耶面前的是一间整洁、温馨、可爱、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屋子。

——从天花板到地面都一尘不染，桌上铺着浅黄的桌布，摆着天蓝的花瓶，花瓶里插了几枝粉红和粉黄的康乃馨，还摆着一整套小猫图案的茶盏；漂亮的布艺沙发上有兔子和小熊布偶，沙发前的小圆茶几上搁着透明果盘，里面有新鲜的橙子和苹果；窗边几盆翠绿的兰花和浅黄的月季，生机勃勃。

客厅右侧有一座楼梯，通往二层阁楼。每级楼梯洁净得反光，楼梯转角处挂着几个华族风情的锦袋，鹅黄、淡紫、粉蓝、浅绿，绣着亚洲的一些花卉，非常漂亮。

阿纳耶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哇。”

“请进，”林霜晓叮嘱说，“这间屋子有些特殊，记得跟着我走。”

阿纳耶有些疑惑，但立刻照办了。跟着她进入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林霜晓给她倒了果汁，主动解释：“为了安全，我除了加固门窗，还在一些角落做了些设计……如果不小心碰着了，那是一定会受伤的。”

原来是设置了机关。阿纳耶点头，“在我家里，就只设了报警器。看来在佳州还是不够的。”

“报警器也有，但用处不大。”林霜晓一面煮着奶茶一面回答，“它尖锐的声音能吓退一些初犯，但老手对这套声音完全免疫……他们知道，警察能在一个小时内赶到，就算是快的了。”

“什么？一个小时！”阿纳耶惊得差点把杯里的果汁晃出来，“那有什么用？够歹徒做好几回案了吧？”

“没错。假设以这间屋子为例，抢劫的话……”林霜晓略一停顿，“能抢五回……如果动作迅速，八回也是可以的。”

“太离谱了，这些乌龟警察的确指望不上。”阿纳耶又好气又好笑，“之前你对我说这儿的警察局长在参加竞选，他就拿着这个成绩竞选吗？”

“不瞒你说，”林霜晓微微一笑，“他的成绩已经比他的前任进步一点了，任职期间他总在吹嘘能半小时赶到……所以他的自我感觉是不错的。”

阿纳耶忍不住自言自语：“佳州公民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这样的效率，简直无可救药……”

“现在是很糟糕，”林霜晓说，“相信以后会大有改进的。”

她煮好了奶茶，浓郁的淳香飘满了整个屋子，让人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她端了两杯过来，笑着邀请阿纳耶：“尝尝吗？我习惯喝不太甜的，糖在这里，可以自己加。”她挪过一个精致的蝴蝶型小碟子。

“好香啊！谢谢。”阿纳耶开心地端起一杯，轻轻尝了一口，口感棒极了，细腻柔滑，茶香与奶香也融合得恰到好处，但甜味确实非常淡。

她丢了几块糖进去，“看来你的口味真是挺淡的，上周我刚到学校的时候，同学们请我吃饭，那点心比我家乡的还要甜呢！我还以为佳州就是这个口味！”

“甜食在佳州本土饮食文化中确实很突出，只是我自己不太热衷而已。”林霜晓笑了笑，“再说了，佳州民族多元，你很快就会发现，其实怎样都是正常的。”

“是啊，我才来一周而已。同学总告诉我尽量不要离开校园，因为州立大学可以庇护我们……但我希望能够对佳州有更多的见识和了解。”

“其实佳州虽然犯罪率高，但命案比例并不高，想要活下去不算难，但想要不受损害就很难了……”林霜晓关切说，“你还是尽量集体出行为好，等对周边比较熟悉了，再考虑个人出行。”

阿纳耶歪歪头：“这里的治安真是最大的问题……除了这个，到州立大学学习还是非常好的。”

林霜晓随之一笑：“是啊，我也打算明年申请州立大学，它是我向往的学校。”

阿纳耶很兴奋：“那到时你就是我的学妹了！你打算修哪个专业呢？”

“社会学，或者法学。”林霜晓说着，看了一眼时间，“该做饭了，你吃面条吗？”

“好呀！我也会做饭，我来帮你！”

“不了，”林霜晓有些不好意思，“靠窗和靠墙的地方机关较多，你在客厅等我好吗？可以先看看书。”她把两人带回来的图书摆到茶几上。

阿纳耶于是没有乱动，独自坐在沙发上翻看书籍。林霜晓自己在厨房忙活。

很快，传出了煎蛋的香气和烘烤箱运作的响动。

阿纳耶借的几本书，一本是佳州地方志，其余都是工商类专业书籍。她打算看看地方志消遣消遣，拿取的时候顺带看到了林霜晓借的书。

林霜晓也借了两本书，一本是《宪政的核心与天然缺陷》，另一本是《群体意志与文化驯化》。

阿纳耶不由暗想，高中生看这一类书，的确是很少见的……而这个东方女孩子，也有着罕见的冷静与独立，从言行举止来看比同龄群体成熟很多……

——是因为失去了父母的缘故吧？忽如其来的重大灾祸，对一个小女孩产生的影响，是无法估计的……她独自一人住在这个发生过凶案的屋子，没有人照顾她，一切都要靠着自己……

可是这间房子打理得多么好啊，整洁漂亮，可爱又富有生活气息……看上去与凶宅完全不搭边……她一定很爱惜这里，爱惜自己曾经的家……

就在阿纳耶思绪连篇的时候，林霜晓的饭做好了。

她做的是肉酱拌面，搭配煎蛋与培根，符合大众口味。同时，烘烤箱里的甜点也好了，烤得金黄油亮的小面包和外酥里嫩的焦糖蛋挞，甜香扑鼻。

她一样样摆到饭桌上，体贴地说：“如果觉得面条不合胃口，可以试试甜点。”

阿纳耶不是个挑食的人，何况林霜晓厨艺称得上非常好，食物不仅外观漂亮，味道也是一流，吃下去真是一种享受。

阿纳耶早就饿了，一面大快朵颐，一面连连称赞：“亲爱的，你太棒了！你的厨艺比我和妈妈加起来都好！”

在饭桌上，两人聊起本地的风土民情。林霜晓告诉她，明诺市哪个区高发哪种犯罪，某区高发财产犯罪，某区高发人身犯罪，某几区则持平……州立大学四个校门，哪个校门的哪个时间段最危险，哪个校门的哪个时间段最安全，日常出门的最佳选择是哪个……在明诺市，什么打扮的人需要警惕，哪个民族的哪些话可以信赖，哪些话则通常是谎言……

吃完这顿饭，天已经完全黑了。阿纳耶明天有早课，必须赶回学校。

“附近有地铁站，”林霜晓说，“可以直达州立大学东门，我送你吧。”

阿纳耶立刻摇头：“我自己去没问题，你别出门了！”

林霜晓微微笑了：“我在图书馆工作，经常晚上回来的，你看，我不是还活着吗。”

阿纳耶一怔。

林霜晓已经收拾起了东西，对她说：“我们走吧。”

她们出了屋子，在社区巷道中行走。道路上有路灯，但每盏路灯相隔较远，光亮也很一般，能勉强看清脚下的道路就不错了，根本无法在夜晚带给人们安全感。

阿纳耶早就做好了准备。她预计三百米内应该就能遇见不法分子……当然了，无论对方是劫财还是劫色，都将逃不了一顿好揍。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都走了五百米，居然还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的，是她们今晚运气特别好吗？歹徒们正好今天都没出门，没看见夜路上的两个女孩子？

她忍不住嘀咕：“今晚还挺太平的……看来这个社区还不错，没什么坏人……”

“谁说的，”林霜晓不禁笑了，往那边矮丛灌木一指，“那位，就是我们这片的混混小头目，进去过几次了。”

阿纳耶望去，见灌木边有个正在抽烟的中年男子，穿着夹克戴着帽子，见她望过来，咧嘴冲她一笑。

阿纳耶警觉地盯了他几秒钟，没发现他有靠近的意图，有些疑惑：“他是看出我们没有钱对吗？”

“也许是吧。”林霜晓笑着回答。

阿纳耶忽然想到什么，“如果有人袭击你的话，你会开枪吗？”

“看情况。如果有必要，我会开枪的。”

阿纳耶很好奇：“那你开过吗？”

林霜晓轻轻点头，同时指向前方：“看，地铁站到了。”

她陪她进入地铁站买了票，陪她等待地铁进站。车来时，林霜晓将装了小面包和蛋挞的盒子递给她，对她说：“我会在工作日的晚上和双休日的白天待在图书馆，如果你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随后，挥手道别。

阿纳耶坐在车厢，不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自己本意是担心林霜晓一个孤身女孩不安全，现在却像是各方面都被她照顾着……自己来到佳州以后，与她认识时间很短，却感觉在这么多佳州人中，她最像一位东道主……

回到学校，第二天，阿纳耶心血来潮地在网络上查阅了一下林霜晓，她对这个女孩真是充满了好奇和兴趣。

首先搜索出来的，是林霜晓的庭审新闻！

阿纳耶一惊，连忙点开仔细看。

——是林霜晓开枪射杀他人一案。案子就发生在半年前，案情正是她想的那样……林霜晓路遇歹徒，于是开枪将其打死。

她的心怦怦跳着，点开了庭审片段的视频。庭审中，面对法官、陪审团和证人，林霜晓的回答没有任何破绽，她态度坦然，神情诚恳，在说话过程中，不时出现的严肃、急切和愤怒都自然而然。

她持枪的资格也没有任何问题。她是个孤儿，属于特殊人群，依照佳州法律可以在十六岁申请持枪。

佳州的司法审判速度向来和出警一样拖沓，尤其是命案，同一个案件几次重组陪审团都是家常便饭……可这回，陪审团不到一个小时就达成了一致意见：无罪。

阿纳耶自己也觉得，如果自己是陪审团的一员，那么用不到十分钟就出结论了。

——庭上的林霜晓除了态度真诚，还具备清晰的叙事能力和清楚的逻辑，用词非常准确，找不到前后矛盾的地方，非常令人信服。

真是个厉害的小女孩。那时阿纳耶心想。她将来一定会有不凡的成就。

此时，别墅里的阿纳耶收起了回忆。

是的，自己预感得没错，她现在果然有了一番作为。而自己，也与她这个学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她竞选时，自己也在不遗余力地支持她……

阿纳耶眺望着窗外的星空。现在，佳州如她所愿地大有改进了。相信佳州会越走越远。

混混头目：为什么不过来，因为我亲眼目睹了她开枪……对于这种二话不说就掏枪杀人的角色，我和我的小兄弟们都不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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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