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举办地点是段家老宅,位于京城郊外的山中,这片山名叫青峰,同属于段家。
山外聚集了大批大批的记者,争相报道这场名流豪绅赴场的顶级宴会。记者们猜测都有谁,但是拍来拍去,只能拍到一溜豪车,和绝版的豪车。
段家的这场认亲宴,邀请了上流豪门中的大部分人,其意图不言而喻,为给程明苏拓展人脉,也昭示段家对程明苏的态度。
韩然看了眼后座垂着脑袋的段时风,心底叹口气,明明是认真少爷的,又把假少爷叫回来折腾个什么呀。
“小风,我们快到老宅了,”段以凌握着他的手,温声道,“距离宴会开始还早,我们先去房间里待着。”
段时风没有说话。
段以凌于是示意韩然,后者立即了然,将车停到老宅另一处停车场,避开宾客,之后段以凌带着段时风走捷径进入老宅内,来到段以凌在老宅暂住时的房间。
宴会是在老宅旁的草坪举行,草坪面积很大,用一眼望不到头来形容也不为过,宾客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从窗外飘进来。
段以凌倒了杯热水给段时风,说:“到这里我就想起来,你以前害怕打雷,这边到了夏季简直就成雨季,雷声接连不断,有时候突兀地连我都会吓一跳。
“那会儿小风你有五岁吧?我十六岁,刚刚处理公司的事,每天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以连早早地出国,说要开拓天下去,你姐那时候正犯中二病,说走就走,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影,一跟我打电话,就问我小风在哪里,搞得我都不想跟她说话了。”
“以城又醉心自己的研究,把实验室当家,你还记得他给你带了一个说是携带完美细菌的小白鼠当礼物的事吗?以城就是欠收拾,多打几次就知道怎么做人了。”
段时风握着水杯,嘴角微微上扬。
段以凌环着他的肩膀:“然后我就记得,有天突然下阵雨,雷声很大,那会儿又很晚,我准备加班来着,想起来你一个人在家,就急忙赶回去。”
“你被雷声吓坏了,裹着被子蜷在床上,我一过去,你就抱着我哭,哭完了就跟我说‘大哥你真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我要给你养老送终’。”
他笑起来:“你说你现在还给不给大哥养老?大哥可就指望你了。”
段时风似乎想笑,笑容浮起的瞬间,他想到了什么,立马把脑袋垂得更低,握着水杯的手颤抖着。
不是害怕打雷,段宇成第一次打他的时候,就是在猛烈的雷雨天。
他拿着段以凌的笔记,开心地告诉段宇成,他要向大哥学习,以后进入公司,挣好多好多钱给他养老。
段宇成站在楼梯上,听了他的话,愤怒地夺过笔记,一脚将他从楼梯上踹下去。
段时风摔在地上,真的很疼很疼,他抬头看,闪电划过带来的惨白光芒里,段宇成好像巨人,那种会把他敲骨吸髓的可怕巨人。
雨天,是巨人出没的时候吗?雷声和闪电,是巨人现身的时刻吗?
段时风不喜欢雷雨天。
现在他看不见巨人,无论多可怕的巨人,他都看不见,然后他就听见雨珠敲打在玻璃窗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像炸开的烟花,溅起的水珠一定比烟花还漂亮,很好听的。
段以凌见他情绪愈发低落,默了默:“对了,小杏仁是不是很喜欢拟人玩偶?我发现家里好多地方都摆着那个。”
段时风的思绪渐渐回归,幅度不大地点头:“她喜欢,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跟那个公司合作,到时候出最新款,就送过来给她。”
段时风记起来:“嗯,她抢东西抢不过,又很抠,都买不到想要的东西,我光听她费劲敲屏幕了。”
段以凌眼里盈着笑意:“小风,你知不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候?”
“生日……”段时风喃喃,“我不知道,她没说过……我想起来她记不得人间的事情,她死去很久,什么都记不得,连名字也不知道。”
“是这样么。”
“还有,我……我想帮她找到记忆,可是她说这种事情在地府是禁止的,我不想她受惩罚。”段时风皱眉,“但是我有时候就忘记了,好多天也想不起来,我应该多多工作,让她被所有人认识,她生前熟悉的人说不定会出现。”
段以凌暗忖,和导盲鬼订购注意事项上的一样,不能询问导盲鬼死因,可能会使导盲鬼迷茫或失控。
宁辛这事应该同理,如果生前的事对她来说痛苦或者难以接受,她定然会崩溃。
段以凌暗中谨记提防此事,避免宁辛因为遇到熟人而被伤害,他得提前处理好才行。
段时风陆陆续续地想起来:“我还想帮她吃东西,她说供奉只能由亲人来,我不是她的亲人,也不行。她照顾我很辛苦很麻烦,我却什么也帮不到她,连她的亲人都不能做。”
要找亲人,首先就要她恢复记忆,段以凌说:“小风你放心,我会帮小杏仁的,用我的方式,不会让她受到任何惩罚。”
段时风迟缓地点头,这时有人敲门,段以凌前去打开,是老宅的管家,他不冷不淡地说:“万姨,有什么事?”
“少爷,老先生叫您和小少爷下去。”万姨的视线不动声音落在房间内清瘦的身影,恭敬地说。
“知道了。”
段以凌回身牵着段时风的手,温婉道:“大哥带你去,别怕。”
段时风紧紧抓着他的手,很不想去,但是不可以做那么没礼貌的事情,爷爷很好的,伯伯婶婶都很好,不可以没礼貌。
宴会地点是老宅外的草坪,来往的宾客由段时风的伯伯婶婶姑姑招待。老宅内,则基本都是段家人。
段家年轻一辈中,段以凌不是最大的,却是成就与建树最高的,年轻一辈几乎是从小就听着要向他学习的话长大,甚至有的结婚生子了,还没摆脱这个魔咒。
而段以凌性子疏冷,除了对自己的妹妹弟弟,和其他人要么讲工作,要么一句话不说,种种因素下来,年轻一辈多多少少都害怕他。
当段以凌从二楼下来时,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是紧接着看到他身边的男生时,众人的眼光复杂起来。
段枫语悄悄戴上鬼影眼镜,发现那个讨人厌的女鬼没跟上来,顿时松口气,那女鬼在,咋咋呼呼的指不定给段时风添什么麻烦呢。
而对于段时风,他其实十来年前就知道不是三叔亲生儿子这件事,他觉得又没啥,都是从小玩到大,感情这种东西哪能说假就假,再说段时风本人又乖又懂事又努力,他还挺喜欢这个表弟的。
段以凌看见爷爷段仇端在沙发,不苟言笑。真少爷程明苏坐在段仇对面,敲着二郎腿,姿态随意。
大伯段宇威坐在程明苏身旁,再往旁的单人沙发上,是大伯母林听眉。其他十来个人零零散散地站在厅堂中。
很安静。
段以凌察觉段时风的掌心里全是汗,便握他握得更紧,径直走到剩下唯一一只空沙发,带着段时风坐下,平静地说:“爷爷找我什么事?”
段仇端起茶:“待会儿以凌你带明苏出去,向大伙介绍介绍。”
“叫大伯去带吧,”段以凌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这边要照顾小风。”
段仇重重地放下茶杯,碰撞声让段时风一个激灵,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是瞎了,不是瘸了,好端端的坐着,要什么照顾?”段仇的声音带着怒意,“以凌,你也不小了,亲疏远近总得分清。”
亲疏远近……亲疏远近……
段时风的脑袋里好像同时有几百个人在发出这样的声音,乱糟糟的,让他头疼欲裂。
他分得清亲疏远近,他已经很识趣地走了呀,还想让他怎样?他不是听话地离开段家了吗,为什么……
段以凌改为用一只手环着段时风的肩膀,说:“段枫铃。”
“以、以凌哥,我在。”段枫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自己,瞬间头皮发麻。
“去找轮椅过来,既然四少爷腿脚不便,我会看着点。”
被当众羞辱,程明苏怒了:“你什么意思?!”
段以凌却看向段枫铃:“你在等什么?”
好像几百斤的石头“哐当”压在她身上,段枫铃欲哭无泪,硬着头皮说:“是,我就去。”
求求了,你们打架不要带上她好不好?难道是她的名字太顺口了?改名!呜呜呜必须改名!
程明苏怒极反笑:“段以凌,我尊称你一声大哥,那是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这可不代表你真能在我头上撒欢,”他身体向后靠着沙发,“别太高估自己,小心阴沟里翻船。”
段仇也跟着说:“以凌你别被蒙蔽了眼睛,明苏的本事比你想象中的大,你们兄弟俩合作,会让段家更强大。”
“他这么有本事,还需要跟我合作?”段以凌直接带着段时风起身就走,“听爷爷的意思,让小风过来只是干坐着的话,那么也没必要浪费时间,我们先走了。”
程明苏眼神阴沉,握紧了拳头,没有男人喜欢绿帽子,段以凌他本来就不打算放过,现在看来,早点弄死段以凌很有必要。
段仇精明的双眼捕捉到程明苏的情绪,于是沉声道:“宇威,向所有宾客宣布,段时风此后不是我段家的人,并且断绝他和段家所有的收入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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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