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一百分贝超大扩音喇叭,宁辛有一瞬间觉得天灵盖都被掀飞了,脑瓜子嗡嗡嗡,不停回荡着开门啊……开门啊……
段时风吓了跳,脸白了几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时间没缓过劲来。
段枫铃见宁辛被慑住,连忙钻进房间,躲在角落里的段枫语也跟兔子似的飞快蹿进房间。
两人的视线很快锁定段时风,连忙过去,一左一右围着段时风,你一言我一语的。
“小风,我是你表哥段枫语啊,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有?”
“我是你表姐段枫铃啊,我们今天特意过来看你的,当然,顺便说点事儿,就很小的事。”
段时风被突如其来的超大喇叭声吓到应激,猛地推开两人,急忙往后退,却被椅子绊倒摔在地上,没等两人扶他,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谁、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想干什么?滚出去,都滚出去!”他好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浑身紧绷,呼吸紊乱,身体一刻不停地颤抖。
“少爷……”
宁辛急忙赶过来,仍然没有缓过神,她觉得自己遭受到一次严重的精神污染。
“小风,”段枫语皱眉,“你别紧张,不是我们非要硬闯,是你家导盲鬼不让我们进去。
段枫铃紧跟着解释:“对啊,我们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过来了,不得已出此下策。”
宁辛听这话就生气:“你们是在怪我?他今天明明好好的,你们来只会惹他生气,搅屎棍!”
“你!”段枫语瞪了她一眼,“不跟你一般见识。”
段时风慢慢蹲下,手指紧紧抓着头发,身体蜷着,牙关打颤。
段枫铃同样蹲下身,尽可能语气温和:“小风,不管什么真少爷假少爷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难道还能是假的?”
“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弟弟,这次我们来就是想告诉你,爷爷打算让你参加认亲宴。你想啊,爷爷当年留下你,那不就是喜欢你?这次认亲宴,肯定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段时风也是我们段家的孩子。”
“对啊,感情的事情绝对假不了,”段枫语接话道,“你不要因为三叔的态度就伤心离家出走,难道我们这些哥哥姐姐都不是你的亲人?”
“要不是我国外有事推脱不开肯定当天就来找你了,相信我们好不好?再说爷爷态度可坚决了,我们不把你带回去,没法跟爷爷交待,跟我们回家,好吗?”
他说着,试探地伸手去触摸段时风的脑袋,后者倏地躲开,一副防御姿态。
段枫铃朝段枫语眼神示意,随后站起来:“我们就先走了,宴会在明晚九点举行,爷爷要求所有段家人必须参加,六点的时候我们就过来接你。”
“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拜拜。”段枫语无奈地说,回头看见宁辛瞪着自己,不由得揉了下疼得厉害的鼻子,哼了声,径直离开。
等他们都离开,宁辛才飘到段时风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听他激动地大喊:“别碰我!滚!不要碰我!”
宁辛只得收回手,眼神幽怨,无力地坐在地上,望着天花板。
好累……
导盲鬼得保护雇主的安全,阻挡一切危险,不知道精神攻击算不算,如果算,她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打爆那两人的狗头。
一人一鬼安静了快半个小时,段时风忽然哭了。
他把脑袋埋进胸膛,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肩膀因为哭泣而抖动。
宁辛挪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少爷,我们去好好揍他们一顿,出出气,怎么样?”
段时风直摇头,哽咽着说:“笨瓜,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一定会被嘲笑讨厌的,他们会笑话我是个瞎子,我不想去。”
“那就不去了!”宁辛心里难受,“我们去找大哥,或者找晓竹姐姐,我们坐飞机走得远远的,不跟他们纠缠。”
“可是,爷爷对我很好,我明明都不是段家人,他也愿意养育我,现在我却因为自己的想法,连宴会都不去,也太自私了,我不想让他失望。”段时风感到害怕,身后好像是无尽的深渊,稍微一动,便会坠下去。
宁辛擦拭他的眼泪,抱住他:“你会因为这件事受伤,你是在保护自己,那不叫自私,而且你的爷爷真的爱你的话,也肯定不会勉强你。”
电话铃声响起。
宁辛探头瞧,备注是“爷爷”,她心里一喜,忙说:“少爷,你爷爷打电话过来了!你告诉他你不想去。”
段时风身体抖了下,是爷爷,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爷爷了,有六七年了吧,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他连忙抹干净眼泪,屏息凝神。
宁辛说:“我接通了。”
刚接通电话,段时风紧张地喊:“爷爷,我是小风,您回国了是吗?身体有没有好些?您要……”
“明晚为明苏举办的认亲宴,到时候你必须出席,别带你那个没有教养的导盲鬼。”
电话被挂断。
段时风怔怔的,张嘴欲言又止,撇过头咬着指甲双眼通红,泪水从脸庞滑落。
宁辛气炸了:“老东西说谁没教养?一定是那个搅屎棍告的状,小搅屎棍给老搅屎棍告状,真恶心!”
她气呼呼的骂完,注意到段时风,立马拍拍胸脯:“少爷你别管老搅屎棍,我们就不去!”
段时风擦掉眼泪,摇摇头,轻声说:“我想上床休息。”
“啊?可是……好吧。”
宁辛领着他,去换了睡衣,看着他躺在床上,眼窝里积满眼泪,心里非常郁闷,拿出手机给段以凌发消息。
很快,就有消息回复。
大哥:[告诉他不用去,有什么事我在。]
宁辛撇撇嘴,以段时风的状态来说,恐怕是去定了,他并没有发现,或者从来没考虑过这点,他的爷爷要是真的爱他,为什么会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
他可能很早很早以前就走进这条为家人情绪与想法献出全部的死胡同,或许他也想走出去,但是用光了全部力气。
宁辛走进胡同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他很累,而她则不知道该怎么做,想帮忙,但却发现这条胡同只能他自己走出去。
收到消息的段以凌陷入沉思,薄唇紧抿,这场认亲宴他本不打算去,但若是段时风要去,他就必须得去看着点。
认亲宴同时是段家对于程明苏的态度,段时风要是去,段以凌不得不去,而他的妹妹和弟弟,则以没空打发了段家,再向俩人发任何消息,都石沉大海。
段时风哭着睡着了,宁辛用纸巾将他的眼泪轻轻擦拭干净,望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心里闷闷的。
虽然他发疯起来真的很过分,什么话都说,差点把她气成厉鬼,但他平常对她还是很好的,钱都是她的,衣服玩具想买什么买什么,甚至还要买房子。
宁辛眯着眼睛,周身冷气翻涌:“打狗还要看主人,少爷你放心,我会让无知的人类见识见识,什么叫鱼死网破。”
第二天早晨,段时风醒得很早,丝毫没提认亲宴的事,只是默默学习盲文。
宁辛幸运地想,说不定他忘记这事了呢,但是到了下午,他忽然说要换西装,准备参加宴会。
“少爷,”宁辛熨烫西装,撇撇嘴,“我是觉得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不要帮着别人一起欺负自己。”
“笨瓜,你不懂的,”段时风整个人都很颓丧,“我不是段家的孩子,却享受了段家提供的资源,我的一切都是段家给的,可能要不是段家收留我,我很早以前就死了,这种恩情是还不完的。”
“哪有那种可能,那我还说,可能当初去福利院,后来过得更好呢。”宁辛不乐意,“报恩肯定没错,但也要分实际情况,他们都……”那样欺负你了。
段时风摇头,缄默不语。
宁辛熨烫好了西装,挂在衣架上稍微风干,听见门铃声,太阳穴突突地跳,快患应激障碍了。
“笨瓜,去开门吧,他们应该过来了。”
“哦。”
宁辛不情不愿去开门,意料之外的,门外是段以凌。
“大哥,你怎么来了?”
“小风要是去宴会,我陪着他去。”
段以凌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段时风,淡淡的哀伤在心底蔓延。
段时风不满二十一岁,比起同龄人,还没有完全长开,像个十六、七岁高中生。他以前脸上有婴儿肥,段以凌很喜欢捏他的脸蛋。
但是现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段时风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穿着有些宽大,他以前身上那股温暖又坚强的劲,也被颓废替代。
“小风,”段以凌大手揉揉他的脑袋,“嗯?头发是不是才洗的?”
段时风嘴唇翕动,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脑袋往一旁偏了偏,来躲避他。
“大哥,是才洗的,我不会弄那种什么发型,就随便梳了梳。”宁辛说道。
段以凌含笑:“也很不错,不过呢,主要是我弟弟这张脸太优秀了,什么都不用做,随随便便就很帅气。”
宁辛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少爷可好看了,超级无敌好看!”
段时风垂着眼睑:“西装还没有好吗?”
“啊!已经好了!”
他沉默地换好衣服,说:“我们走吧,笨瓜你留在家里。”
宁辛眨眨眼睛:“好的,少爷。”
目送段时风和段以凌离开,她呵了声,挽起袖子,阴森森地说:“这可是你们逼我的,老搅屎棍和小搅屎棍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