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她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起陈一,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日子,想到一些温馨的画面时,她会动情落泪,用那打湿枕头的泪水祭奠曾经的爱情。第二天上班时,她又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变得跟头天夜里那个脆弱感性的人很不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慢慢地,周围知道她离婚的人越来越多。单位里其他科室的女同事看见她时,惯常的嘘寒问暖几句后,还会提出给她介绍对象,而在她背后则抱着莫大的幸灾乐祸的心理,对她的婚姻破裂做着种种猜想。有的猜是她生不出孩子,公婆无法接受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没用的儿媳妇;有的猜是她老公有了外遇,她在W市又无亲无故,老公就算明目张胆欺负她,她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对于这些传言,她都不予理会,尽量让自己在心理上免受其困扰。可她越是沉默,越不解释,传言就越走形,那个关于她老公有外遇的原本没一点影子的谣言,到后来居然传成她把老公和那个第三者捉奸在床。
她以为她可以忍辱负重,因为在W市她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必须忍辱负重,为了生计而忍辱负重。可是每每当她看到一些同事见到她时所流露出的那种像是看笑话又有些许怜悯的眼光时,她还是会被深深伤害到。她不能理解,为何自己这个小人物的私事会在单位里这么受到关注,而且自己的私事跟那些同事们又有何关系?她不知道,在这种机关单位里,但凡一个人生活中出了什么变故,诸如生了重病、离婚、出轨、亲人离世等等,都会成为众人的办公室八卦谈资,无论你是一个多么微不足道的人,就连大院里一只猫、一只狗的什么绯闻,他们也是清楚得很。他们每天乐此不疲地八卦着除己之外的其他人,侥幸地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被别人八卦的主人公。
这天,她正要进卫生间,正好碰到财务处的张姐从里面出来。像在过道里或任何地方碰到任何同事那样,她简单喊了一声张姐,然后就要往里走。没想到张姐竟以一副很慈祥的神态,一只手拉住她的一只胳膊,用安慰的口吻对她说,“小贾啊,想开点,你老公的事,哦,应该是前夫,我们都听说了,他那样子胡来,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张姐一边从嘴里吐出句子,一边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待着她被安慰后流出委屈的眼泪,或她极力辩驳,说出离婚的原因另有隐情,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第一手资料,也都是更新鲜的八卦谈资。听到这些话,她很无奈,甚至不想理对方,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淡定地回复说,“张姐,你别听信那些传言,全是无中生有的事儿,我们就是发现不合适,然后就和平分手了。”可那张姐一副不信的表情,接过话茬就说:“你们也结婚有几年了,现在才觉得不合适啊?小贾,姐知道哪个女人遇到这种事,都难以启齿,这实在是对咱们女人最大的侮辱和伤害,所以你不想说,姐理解。”一通“安慰”之后,再没给她否认的机会,张姐便松开了那只亲切的抚慰人心的手,心满意足地走了。而她则呆立于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当面来向她“求证”传言,她在单位里还是头一次遇到。以前虽说有各式传言,但都是在背地里暗涌的,像这样明目张胆来当事人面前幸灾乐祸的,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可是却雪耻无门,无论再怎样解释,别人还是喜欢那个丈夫出轨和捉奸在床的版本。她心里愤怒极了,像一只原本温顺却被反复招惹的小狗,好想跳起来咬上一口。但最终还是她的理性战胜了她的愤怒,呆立在卫生间门口处的那两三分钟时间,让她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此是非之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要得空她便会上网查看招聘信息,可W市毕竟是个小城市,机会实在有限,放眼望去,那些招聘信息都招的是一些销售、技术工、维修工、前台之类的岗位,想要重新找个像样的与她学习和工作经历匹配的岗位并不是那么容易。她很绝望,急于逃离当前所处的魔窟却是看不到逃离的出路,而不得不与一只只张牙舞爪、牙尖嘴利的魔兽共处,时刻担心着被其中任何一只吞噬,那种心理阴影面积该有多大?从眼下来看,逃脱此等艰难困境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裸辞。裸辞虽然意味着衣食有忧,但那应该是暂时的,比起在这魔窟里所受的心理折磨,那种节衣缩食的生活简直一点都不可怕。
四月下旬,她提交了辞职报告,在同事和直属领导没有任何心理预期的情况下。办公室里的周主任最为诧异,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孩本本分分,干工作认认真真,是一个让人很放心的下属,真没想到这样一个本分的下属会出人意料地提出辞职,这让他措手不及。他单独找贾如谈了一次话,问她辞职的原因,并想见招拆招挽留她,毕竟培养这么一个业务熟练又让人颇为放心的熟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不是因为上次推选先进的事,你心里耿耿于怀?以后还有机会嘛,你眼光可以放远一点。”周主任小心翼翼地询问。“不是的,周主任,虽然当时我的确很不舒服,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辞职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她回答道。“个人能有什么原因?”周主任充满疑问。“这个您就别问了,总之我觉得我的性格不适合在这里,工作上给您造成的不便,还请您理解。”见她去意已决,周主任便不再说什么,在那辞职报告的部门负责人签字栏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差不多一周左右的时间,分管领导和单位一把手的签字都签下来了。她只要把手头正在做的事做完并做好交接,就可以正式离职了。虽然前路迷茫,但眼看着离开这魔窟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还是忍不住地激动和兴奋,每天都在默数着倒计时。她要离职的消息,也迅速在单位里传开了,这又成为了阿姨大姐们新的谈资。这些八卦又在关于她“离婚猜想”的基础上进行了更为深入的臆想和妄言,但她这次一点不在乎了,因为要离开的日子真的是近在咫尺了,她马上就可以重见光明、自由呼吸了。
······
刚离职后的那两周时间,她感觉解脱了,仿佛是一只挣脱笼子的小鸟,重归大自然的怀抱。她利用这难得的自由的光阴,舒舒服服地睡觉,悠闲自在地看书,花时间制作美食,过着那种上班族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毕竟是暂时的,生活终归是要回到它原本的让人奔忙的轨道上去的。简历虽然也投了一些,但却都是石沉大海,了无回音。悠闲之感就像那涨潮的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潮水过后露出一片粗粝的沙粒,少了诗意和美感,多的是狼狈和缺陷,而这才是生活的本色。
到了离职一个月的时候,她仍是没有接到一份面试通知,这时她终于急了。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在W市这样一个小城市,想找一份稍微满意点的工作,还是得靠人脉关系才行,没有了人脉关系,自己的学识和能力便没有被赏识的机会。她虽然在W市工作了这么几年,可能称得上人脉的资源却几乎没有,一来是因为她本不善交际,对于人情世故简直就是个门外汉,一窍不通;二来她是外地人,像中国大多数小城那样,W市极具排外性,一个外地人尤其是像她这样情商极低的外地人,是很难融入这座城市的,更难在这里重建自己的人脉圈。想到这些,她真是无奈,她甚至动了离开W市到不那么看重人脉关系的北上广重求发展的念头。也正是在这求职无门的无奈之际,她突然想起王志恒和他开的公司,算起来和他也算有些交情吧,不知他的公司里缺不缺文秘之类岗位的人才,如果不缺人的话,他应该也是愿意帮她介绍或推荐一份工作的吧?
此时此刻,王志恒就像是一棵救命稻草,让她重新燃起绝处逢生的希望。可是粗略一算,差不多也有三四个月没和他联系了。还记得上次与他微信联系时被他婉拒见面的情景,她重燃起的希望之光又瞬间变得微弱起来。不过,她还是决定找他一试,以工作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