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逾明送随越到公寓楼下。
上次他来时就觉得这里不适合独身女性住。
这家酒店公寓虽在市中心,可位于一条巷子里。只有一侧有路灯,对面是老式居民楼,楼下开着早点铺和水果店。
“我有个朋友家里空着几套房,也在市中心,小区配备设施都很好,安保系统完善。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不用,我住在这儿挺好的。”
“好,”梁逾明没固执地要她接受自己的好意,等随越上了楼自己再离开。
“梁逾明,”随越往里走了几步,顿住脚回身叫住他。
“什么?”他以为随越有事,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收收你的心思,”随越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哪里看不出梁逾明的意图,自上次在酒吧遇见他后,随越就知道梁逾明似乎起了不该有的想法。
随越:“如果没有,那就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也宁愿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马路边东倒西歪地放在几袋系好的垃圾袋。小巷吹过一阵寒风,对面树枝上挂着的灯笼晃了一圈又一圈。皎皎明月挂在漆黑的夜空。
“天凉,出门前多穿件衣服,”梁逾明没正面回应她的话,“上去吧,新年快乐。”
说不通,随越自不会白费口舌。
梁逾明看着人进去,等了十多分钟确认随越不会再出门后才离开。
次日,随家和梁家的聚会。
在某家高档餐厅定了位置。
来的人很齐。
每个人脸上挂着假兮兮的笑。
无趣极了。
梁佩文坐在随越左侧,时不时会替她布菜。
每替她夹一次菜,随越都会客气地说谢谢。
“小随,我们是一家人,你不需要这么客气。”
“是啊,”蒋玉清帮腔,“都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这么客气。”
“好,”随越尽量避免与他们的纷争。
梁逾明一如既往地没怎么说话,唯一的异常是,他主动帮随越倒了杯水。
蒋玉清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朝着随越问道:“我听佩文说,前些时候他向你求了婚?你说你没想好,那现在呢?我想应该是想好了吧,毕竟这也没什么好考虑的。”
随世良放下碗筷,向随越不满道,“小随,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既然时机到了,确实你们俩也应该把婚给结了。”
“.....”随越看了眼梁佩文,后者也在看她。神色温和,像他真的求了婚,给了自己时间考虑。
随越被这阵仗弄蒙了,她明确记得当时梁佩文并没有向自己‘求婚,’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那只是梁佩文不甘落于人后的诱导。
从始至终,随越没有收到求婚的鲜花和钻戒,甚至连“请你嫁给我”这句话都没听过。
“我想大家是误会了,在我的印象里,佩文并没有向我求婚,如果只是在电话里说一句‘下周去把结婚证领了’也算求婚的话,我无话可说。”
梁逾明:“原来弟弟这么不重视自己的未婚妻,竟连玫瑰都没有准备吗?虽然我对这种事没经验,但向女孩求婚玫瑰花总还是要送的,对吧?”
“是的,”蒋玉清替梁佩文打圆场,“佩文总是这样,他这方面确实有欠缺,不太懂小女生的情情爱爱,但他确实是那个意思。”
随世良避着人轻瞪了随越一眼,觉得她找不准自己的位置,高攀梁家还指望些有的没的。
梁一平:“无论佩文做得怎么样,他确实是这个意思,我想随越大概也考虑好嫁进梁家了,只是有些不满佩文的举措,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而已。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对,”蒋玉清笑着:“这是喜事,我想随越可以搬进梁家来住,成日住在酒店里像什么话。”
梁逾明:“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弟弟既然不重视随小姐,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不喜欢随小姐,不喜欢的话,这亲不如退了,我们梁家家世背景这么殷实,让佩文找个喜欢的姑娘过日子,这种能力还是有的。”
话音落地,场面针落可闻。
不知道的还以为梁逾明就是随小姐,代入感这么强,能替随越打抱不平。
“不是,”梁佩文慌乱解释,“我那天只是着急,所以准备不充分,这些仪式在之后都是会补给小随的。”
“听见没,”随世良看着随越,就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
随越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算她没履行对随家的承诺,同意,她甚至觉得自己背弃了自己的灵魂。
两头为难。
拖一拖吧,再拖一拖...如果命运确是这样,她只得接受,在那之前,她想再等一等。
明知头顶的刀即将落下,她还是祈求命运宽厚待自己。
“我最近在剧组还有工作,等工作结束我们再来谈结婚,可以吗?”随越希望梁佩文也能像自己一样,各退一步。
“你就非得现在去做那些?”随世良难以理解。
“是。”
蒋玉清:“我早就说了,小随的工作可以放下,梁家什么都有,不需要媳妇在外挣钱,在家里把孩子,佩文照顾好就行,其余的都归我们梁家管。”
随越:“合同已经签好了,这份工作我是一定要做完的。”
“行了”,梁一平发话,“既然这样,佩文就再等等。”
梁佩文:“是。”
中途,随越去了趟洗手间,就在这段对话结束后。
她找了个由头出去,想透口气。
毫不夸张,坐在里面她觉得每个人都像张着血盆大口,迫不及待要吃人的妖怪,而她则落入无边无际的深海中,无助压得她喘不过气。
“梁佩文不适合你。”
不用回头,随越就知道自己身后站着谁。
“我不是傻子。”
言下之意是,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我在酒吧里说的话依然有效,你可以选择嫁给我,哪怕只是缓兵之计也可以。”
“什么意思?”随越倚着墙,因为别无选择,她第一次认真审视梁逾明。
“意思就是,你可以做我的未婚妻,我不需要你立马嫁给我,借此机会你可以摆脱梁家,甚至可以摆脱随家,本来梁家与我就不是一路人。”
随越戒备心很重:“我不信你会平白无故帮我。”
梁逾明注视着随越,他的眼睛像平淡无波的汪洋,旭日的光辉落在水面上。
“随越,你知道原因。”
随越很讨厌别人和自己打哑谜,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哪怕她真的心知肚明。
而且这个原因,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梁逾明喜欢她。
到底是为什么,随越都不清楚,在她的视角里,和梁逾明根本没什么交集。
“行,让我好好想想吧。”
是的,她被梁逾明说动了,毕竟他手里的筹码足以让自己心动。
然而,谁都没料到,自认为水逆一生的随越,在这件事情上迎来了转机。
临到散场,随世良接了通电话。
随越不知道具体内容,单看随世良比死人还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阿谀奉承一生的随世良,极其难得地抛下梁家几人,神色慌张步子虚浮地走了。
后续的事情发展,随越没太关注,但!她知道随家欠了钱。
欠了很多很多钱。
听说随世良和陈庚君变卖了不少奢侈品,收集的名家字画,房产,车,名表。
然而只是杯水车薪。
这些事都是随祐告诉随越的。
他刚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慌了神找不到人诉苦,于是找到了随越,随祐并不期望随越能帮随家,在他看来随越根本没必要管随家的死活,她该还的人情债早就还清了。
随祐单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释放些压力而已。这些天家里跟垃圾场似的,稍微值点钱的物件都被随世良叫人上门估值,挂在网上或者拿去专门的店里卖掉。
这边随祐觉得天都塌了,好日子到头了,另一边,随越和他完全相反。
随家缺钱,缺到连陈庚君奢侈品都没放过的地步,说不定哪天莲花村那片土地就得改名换姓,随家和梁家的合作便成了无稽之谈,她与梁佩文的婚姻自然也就会不了了之。
为着这件事,随越专门去了一座据说许愿非常灵的庙里。
斋戒沐浴,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随家赶紧破产吧。
果然,在春节前夕,随越和随世良二人上门,给梁家说明了此事。
随家这几年生意不如往年,本就不景气,陈庚君一而再再而三地施加压力到随世良身上,经常在家中当着随祐的面,将随世良贬低得一无是处。
随世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争口气,在事业上激进了很多,同时还钻了些空子。随家落得今日这副光景是迟早的事。
“你们也知道了随家这些天发生的事,我和随越今日来就是想来取消两个孩子之间的婚事的。”
几日不见,随世良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布满了斑驳的皱纹,愁容不展。
梁佩文愣住,随后望向随越。
她低头看着手机,丝毫看不出悲伤的情绪。
“既然这样的话...”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