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蹲在那男孩身旁,细细端详他此时的状态,在心底纠结要不要带他去附近的医馆看大夫。她想的入神,对谢云的离开全然不觉。
转过街角紧挨着一条小巷,那巷子又窄又短,站在巷口能看到最里面停了辆马车。那马车极其的普通,瞧着同外面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没什么区别。
但谢云却一路直走,停在了那辆马车的前面。
“想知道你那心上人的下落吗?”他对着那马车,自顾自的说道。
马车内静悄悄的,仿佛这是一辆空车,车内并没有人。
谢云等了一会,见仍旧没有动静,思索了一番后,又开口道:“刚听他们说有个书生,叫什么方煦的,他……”
“他如何了?”
谢云话音未落,马车的车帘被人一把掀开,少女明艳的面容从里面探出,眉眼间是难以掩饰的焦急。
这少女正是前不久还在穆家做客的赵瑛。
她话音刚落,便懊恼的蹙起眉头,忿忿不平的看向面前的始作俑者。
她方才躲在马车内,听声音就知道外面的不速之客,是她那个冷心冷肺,无利不起早的好表哥——谢景星。
她才不愿意见他呢!
方才在穆家,她那般求他,他都不愿松口帮她。现在上赶着过来,为的是什么再明显不过。
况且她才放了狠话,要叫他好看。这不,老天有眼她的机会这就来了。
赵瑛脸颊鼓鼓,心底却有几分喜滋滋的,打定了主意不理车外的表哥。
他不是什么会做善事的好人,难道她就是了吗?
她在后面跟了一路,为的是看他的笑话,给自己找乐子的。而不是自找麻烦,答应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除非……除非他放下身段求他,她才愿意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
赵瑛前一秒还在想着该怎么借此想表哥提要求,下一瞬听到久违的名字,脑中霎时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探出车外,遂了对方的意。
她心下懊悔,悔自己只是听到了相同的名字,就被轻易的勾勒出来,失去了先机。
心里存满了气,她再开口,便像吃了火药似的,轰隆隆一通乱炸,将心中的火一股脑的都发泄了出来。
“单一个姓名能说明什么?表哥你不是一向处事谨慎吗?怎么这次拿着个名字就迫不及待的来诓我了?”
“你在她家才待了多久,这就开始里外不分,不识好赖了。分明我们才是一家人,怎么我求你你什么都不应。反而她那边一出事,你立马就巴巴的上赶着来我这找不痛快。”
“表哥,你这堕落的,可真让人瞧不起!”
她笃定对方就是想借此诓骗她去帮穆家捞人,并不信他是真的知道那书呆子的下落。故此,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就是为了气对方。
她巴不得她那风光霁月的表哥被气的甩袖离去,她也好落得眼前清静。
可惜谢云从头到尾,面色都十分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方才赵瑛脱口而出的不是什么奚落的话语,只是平常的闲话家常。
赵瑛的意图太明显,那点小心思都藏在眼睛里,谢云一眼就看透了。
若他还是从前人人夸赞的公府世子,赵瑛这样做,或许还真有用。不等她说完,他早就甩袖离开了。但自他厄运缠身后,一朝跌落凡尘,受尽了冷落欺辱,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赵瑛的这番奚落,像小孩过家家似的,落在他身上不痛不痒。他只是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你跟了我一路,怎么该听到的半点都没听到。”
“我该听到什么?”
赵瑛肺都快气炸了,不懂她那好表哥怎么还能如此平静。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口愈发堵的慌。
“你那心上人,现在就在县衙的大牢里。你若不信,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真假了。”
瞧着赵瑛一副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谢云知道多说无用,索性简明扼要的说道。
“你还编!你谎话编的再真,我都不会信的!”赵瑛恶狠狠的冷哼道。
“话我带到了,信不信由你。”谢云说罢果断转身离开。
他早就想走了,倒不是被气的,而是对方听不懂人话,交流起来是在是太累了。说完该说的话后,他不露痕迹的长出口气,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谢云走的干脆,赵瑛的心却如一池被吹皱的水,开始乱了。
她嘴上说的强硬,实际上心底早就开始打鼓了。
她从没同表哥提起过那书呆子的姓名,表哥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难道他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赵瑛心下一惊,心口开始砰砰砰的直跳。当即跳下马车,就要朝着县衙走去。抬脚才走了几步,她又停在原地。
不对!表哥这人一向心黑,他肯定是随意蒙了个名字,故意诓我的。
不能上了他的当,叫他称心如意。
这般想着,赵瑛又回头朝马车走去。
可……万一呢……万一是真的……
那书呆子那般古板,真被关了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想到此处,赵瑛再也顾不上分辨真假,当即步履匆匆的朝着县衙走去。
满心满眼都是心上人的赵瑛没发现,她的身后跟了个尾巴,那尾巴见她走进了县衙的大门,才显出身形来。
赫然是方才就已离开的谢云。
谢云跟了一路,确认赵瑛进了县衙,才步履轻快的转头去找沈棠。
*
牢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能窥到一丝外面的天空。隐约能瞧见外面的天是蓝的,偶尔有白色的云朵飘过。
穆岁盯着那扇小窗,使劲往外看,看的眼睛都酸了,仍然死死的盯着那边。企图通过那扇小小的窗,探到外面的情形。
从前稀疏平常,一抬头就能看到的蓝天,在这里竟成了一种奢望。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距离自己被关进来过去了多久。
自从被关进来后,他就呆呆的坐在地上。好似感受不到地上的阴凉,鼻尖也闻不到那腐臭难闻的味道。
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刚进了县衙的门就被差役抓了起来,而后不由分说的关进了这里。
明明他拽着那人来县衙,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谁成想,连县令的人影都没见到,他人就莫名其妙的进了牢房。
穆岁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才看到了希望,鼓起了好好生活的勇气。转瞬间,一切都变了。好好的摊子被人掀了,他平白无故背上了人命官司,前途渺茫。
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收回了这段时日的好运。他好像又成了从前那个霉运缠身,人人避之不及的倒霉鬼穆岁。
穆岁长叹一声,不再继续盯着那小窗看。
盯着亮处看了太久,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牢内的昏暗。穆岁闭着眼缓了几息,再次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这间牢房内除了他,竟然还关着一个人,那人瞧着还有几分面熟。
待眼睛彻底适应牢内昏暗的光线,穆岁彻底看清对方的面貌,眼底难掩震惊,诧异的问道:“方公子,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方煦抚额长叹,将手里捏了一路的钱递了过去。
他一路追在穆岁身后,就是为了付木雕的钱。谁知道前脚刚跟着进了县衙的门,后脚就被当成同伙关了起来。
真是天降横祸。无妄之灾。
穆岁看到对方手心里的钱,心下顿时明了,对方这是受了他的牵连,才会被一道关进来。再开口时,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我哪还有脸收这钱。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关进来。”
“方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同县令大人说清楚,告诉他你是被无辜卷进来的,求他放你出去。”
穆岁这样说着,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像黑夜里迷路的小狗,看不见前路在哪。
他再度叹了口气,双目怔怔的落在半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穆岁不收那钱,方煦也不再坚持,将钱收进怀里。他摩挲着手中的木雕小狗,目光落在了脚边。那里有一排蚂蚁,正慢吞吞的朝前挪。
方煦瞧着那些蚂蚁,看的入了神。
二人一个发呆,一个盯着蚂蚁看,相处的还算融洽。牢房内静悄悄的,一时之间只有老鼠悉悉索索咬东西的声音。
捕快来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他对此早就见怪不怪,被关进这里来的人,要么沉默,要么发疯,能保持冷静瞧着正常的,反倒少见。他在这县衙干了十几年,对这些早都看习惯了。
“还发什么愣,快起来。”捕快对着那两人催促道:“县令要见你们。”
穆岁闻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被关了大半天,他终于能见到县令了。
此时的他对于自证清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脑中想着的也并不是自己的事。他只想一会说清原委,求县令放方煦离开。
至于他自己无论是受刑也罢,偿命也好,他都认了。
他只求他的祸事不要连累到旁人。
方煦是无辜的,他决计不能害了他。
这般想着,穆岁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捕快身后,毅然决然的朝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