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小厮之间的八卦向来传的快,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府上下人都知道了沈棠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看她的眼神都带了轻慢。
沈棠一路蹙着眉,思索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离开沈府。
少女眼中含着泪,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青碧看在眼中,认定了她这是突闻噩耗,一时无法接受身份的转变,心中郁卒方才一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一路上下人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她作为旁人尚且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姐。
“小姐”犹豫再三青碧还是开了口,“小姐不必太过忧心,即便不是亲生的,您在府上的这十几年,日日夜夜相处出的感情不比那找上门来的真千金差。”
沈棠笑笑,谢过青碧的好意。
若非她知道剧情,早早看到了沈棠留在府中的命运,她或许也会如青碧这般想。
血脉固然重要,可又不是无情冷血的人,十三年的养育陪伴就算是块石头都能捂出点温度。
可偏偏在沈逸夫妻眼中,天平上最重的那端是真千金沈清婉。
这于沈棠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最忧心的还是如何才能成功跑路。
沈棠原本的打算是今日在真千金找上门的时候顺势提出去看望自己的亲生父母,名正言顺的离开尚书府。
书中是“沈棠”自己求着留下来的,可今日她主动提出要走却反倒被迫留了下来。
沈棠最怕的是逃不开书中原主的命运,会被迫走她的剧情。
可也没见沈夫人按剧情走啊,沈棠复又想到。
书中明明写的是在真千金出现前沈棠府上受尽宠爱,爹疼娘爱吃的穿的都挑好的给她用。
可就她穿过来的这三年而言,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沈逸出生世家,年少成名仕途一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可他于内宅就是个甩手掌柜,对府上的一应琐事全部不理会,统统交给沈夫人打理。书中疼爱原主的沈尚书,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影。
沈夫人也是瞧着温和可亲,但沈棠每次见她都觉得难受,像是被一条阴狠毒的蛇在暗地里窥伺,浑身黏腻发痒,一心只想快点离开。
府上中馈握在沈夫人手上,可她对自己的女儿并没有什么优待,日常的月俸吃穿用度都只是普通千金的规格。偶尔得个什么小病小痛,沈棠还得自己贴钱抓药。
这与书中描写的娇养差的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剧情本来就崩了,那她跑路再崩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可要是有什么关键剧情不能变的隐形限制,岂不是走不了。
不不不,沈棠摇头,除了今日真千金上门,炮灰女配好像也没什么重要剧情,都是前期一些俗套的被打脸的剧情,换个炮灰来做也不影响。
那应该还是能走的。
沈棠就这样思来想去,从烛火明明坐到了东方且白。
——
沈逸能早早坐上尚书之位,固然有他天资聪颖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的刻苦勤政。他每日在上朝前都会先去书房待半个时辰处理政务,而每天回府第一件事也是去书房处理政务。
春寒料峭,沈逸暗暗加快了步伐,快到书房时却突然慢了下来。
书房前有人,来人仍穿着昨日的衣裳,时不时的跺跺脚搓搓手,显然被这早春的天气冻的不轻。
正是如今身份尴尬的沈棠。
沈棠跟着沉默的沈奕进了书房,热气扑面而来,她被冻得发僵的身子渐渐有了温度。
“请沈大人放我离开。”沈棠跪地恳求道。
沈奕并未讲话,只盯着面前的少女,眸色沉沉,心中已是十分的不悦。
他昨日已说过了府上不缺多养一个人的银钱,她不领情就算了,偏又一大早的跑来吵着要走。
她那做了错事的亲生父母不知有什么魔力,叫她不顾这十几年的情分,勾着她一门心思的要离开。
沈逸现在看着沈棠,只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的生母做出换子这样的错事,而她一点都不惦念沈家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眼巴巴的哭喊着要走,连称呼都变了,搞的他像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似的。
他心下满是厌烦,巴不得之后再也不见她。但若是答应放她走,遂了她的意,沈奕又觉得像吞了苍蝇般难受。
他像是被赶进了暗巷,左右都有人堵着,不叫他能顺意的通过。
沈棠见对方久久不语,孤注一掷的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这是我这些年搜罗到的一些孤本,今日献给大人……”
沈棠抬头看着沈奕,剩下的话虽未说,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收了这东西就放她离开,放她去找她的生身父母。
沈奕好收藏孤本,这不是什么秘密,许多求他办事的人都会带着一两本孤本上门。
他只是不曾想到,这一幕会出现在她“女儿”身上。他竭力教养的女儿,如今同那些外人一般,捧着他会喜欢的礼物,只是为了求他放她离开。
沈棠捧着书的手开始发酸,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手上的重量一轻。
沈逸接过那孤本随手翻了几页,确实是他喜欢的。可他翻书的手越攥越紧,眉眼森寒的望着面前的少女,显然是气急了。
“你可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当真就此离开,今后与沈府毫不相干。
那声音沉沉的带着怒气,沈棠的一颗心却如拔云见日,十分的明朗轻快。
早就想好了,她巴不得早早离开,离书中“沈棠”的剧情越远越好。
“想好了!”
沈逸收了孤本,面上已不见了方才的怒气,淡淡的说道,“行。”
沈棠按捺住心底的喜悦她叩首道谢,恰逢日出,金灿灿的暖阳照在她身后,驱走了此前盘踞在心中的阴霾。
炉香未尽,床帐半掩,沈夫人这么多年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昨日的老妇人如今的孙嬷嬷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的时候,沈夫人正懒散的坐在床边,同一旁的丫鬟低声说着话,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见孙嬷嬷这急躁的样子,她眉头蹙起,斥道,“慌慌张张的,瞧你这是什么样子?前脚刚进了府后脚就忘了礼数吗?”
“杏花村”孙嬷嬷哆哆嗦嗦的吐出这几个字。
孙嬷嬷直到现在一双手还是抖的,天还未亮她满头云雾的被人带到书房,直到方才才出来,一出来就急急忙忙往这边赶。
沈夫人闻言坐直了身子,先喝退身边伺候的丫鬟,而后才问孙嬷嬷。
“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
孙嬷嬷心慌的厉害,她重重的喘了好几口气,才开口。
“方才老爷差人唤老奴,问沈棠的父母现居何处?”孙嬷嬷苦着脸,“都过去那么久了,老奴哪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又怕老爷怀疑,只得说在月华村”。
“贱人!”沈夫人怒气上涌,重重捶在床柱上,“她竟敢求到老爷跟前去。”
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似是恨极了沈棠。
孙嬷嬷看的疑惑,虽说沈棠不是夫人亲生的女儿,可毕竟也在膝下养了十几年。
猫猫狗狗养几年都能养出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夫的人?
可观夫人对沈棠,怎么好似对仇人一般。
目光转到沈夫人捶的发红的手上,孙嬷嬷悄悄低下了头。内中隐情不是她这个小人物能探究的,她更关心的是眼前的难题。
“夫人,只怕等沈棠寻到了那户人家,之前的事也……”孙嬷嬷忧心忡忡。
“慌什么”沈夫人已恢复了平静,“时隔多年,能不能找到人还是两说,就算找到了,顺利认了亲又能如何?换子的事分明是他们有错在先,该理亏心虚的也是他们。”
说着沈夫人的眉头舒展,似是想通了什么。
她本想着将沈棠养在府中,就当养个玩意。如今走了更好,不碍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