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连在旁看着的,都一并罚了。”
“先生做得对。”秋蘅的心这下算是真正放宽了。
“你先动手与同窗斗殴,这本就是你的不是,先生罚你是应当。可那些言语挑衅的,也有错处,所以先生也罚了。”
“可那些在旁看着的,没有动手的,先生为何也罚?”
“他们不是你的同窗师兄弟吗?”
秋蘅反问:“你瞧,你犯了错,我为长姐自是要去向先生告罪。”
“他们与你是同窗,小小年纪不知同袍之谊,却在旁独作壁上观,先生如何不气?”
谢璨明白过来,这才一并点罢了头。
“阿璨,明日我会再做些点心果子,你亲自带去给先生赔礼,也给你所有的同窗赔礼。”
秋蘅见他要开口,连忙道:“长姐这般做,不是让你做小伏低,而是你此时要避其锋芒。”
“他们皆是有父兄族人为倚仗的,你没有,所以你在现下得先行服个软。”
“只要你日后得以中举,再入都城科考,等你榜上有名之后,你看他们还敢多说半个字?”
有路家那一遭,秋蘅十分明白亲族的重要性。
她们皆是举目无亲之人,若是强行与几家大族明摆着不对付,与此时的她们而言,毫无胜算。
谢璨想起自己被谢家人赶出来的情景,自也是明白的。
秋蘅见他已然明白各中厉害,便去取了药来替他抹上,又嘱了他仔细功课,这便去往厨下准备明日赔礼的果子了。
“姐姐,我觉得你这不是多了个弟弟,倒像是多了个孩子。”
秋媮委实替秋蘅叹气,“你瞧,好不容易让于先生收了,这才第一天呐。”
“你也说是第一天,慢慢来吧。”
好在第二日,谢璨当真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拿着秋蘅准备的点心果子,去学堂给人赔礼了。
秋蘅怕他脾气上来,还悄悄过去瞧过,见他与同窗都笑着一道吃果子,这才安下心来。
谢璨在学堂努力功课,秋蘅与秋媮也张罗着将点心铺子开了起来。
果不其然,刚开业的几日,门可罗雀。
秋蘅别无他法,只得在夜间再行刺绣,好让秋媮能送去岷州城中出售,以做贴补。
这样的日子连着过了大半年,终是在谢璨有了秀才名头之后,有了起色。
与谢璨一道应试的人有十三人,最终得中秀才的,只有五人。
外间的人见谢璨在这一对姐妹教养之下,竟然当真得了秀才的功名,自也是好奇。
这便也有人时不时来秋蘅的铺子里稍稍买些果子,时不时打听一二。
秋蘅每每遇上这般打听的人,却总是笑笑,言说是于先生教得好,是谢璨自己用功,与她无甚干系。
可她越是这般说着,外头的人便越觉得她定然藏了私。
毕竟于先生一起教了这么多学生,怎么偏生别人都没有如谢璨这般,一次就考上呢?
而此间最为跳脚的,当属于当日亲自将谢璨赶出谢家的人,谢璨的便宜二叔,谢贺了。
这谢贺也有一儿子,比谢璨还早开蒙许多年,如今也在于先生那处上课。可他不如谢璨当真不是一星半点。
谢璨是一次便通过所有考试,得中秀才,他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谢贺想到当时自己联合族人,将谢璨赶出谢氏之时,谢璨那眼神,心下便觉不好。
如今这谢璨已是秀才,若然他日他再中举人,随后入京科考,再中个进士什么的成了官身,那定是要收拾自己的。
思及此,谢贺决定还是走一趟秋家。
谢贺来时,秋蘅与秋媮两姐妹正在厨下准备饭食,打算晚些给谢璨好生庆贺一二。
秋蘅才将一条鱼放进油锅,那头就传来了拍打院门的声音。
秋媮只放下手里的菜刀,起身去开门。
她甫一开门,见是谢贺在外,当即就要将门关上,免得这脏东西走进院中脏了地界。
可谢贺哪肯,他仗着自己是男子,力气大过秋媮,伸手复推开门,用力之大倒反叫秋媮吃痛后退了几步。
秋蘅听得声响不对,这才抬头,便见谢贺如此闯了进来。
她伸手拿起一旁的菜刀,道:“谢家郎君,你如此私闯民宅,仔细我报与明府知。”
谢贺瞧见她手中菜刀,道:“秋大娘子,来者皆是客,你怎能提刀来见?”
“你算哪门子客?”
秋蘅讥道:“我秋家可没谢家客人,你这是私闯。再说这刀,你没瞧见我们姐妹正在做饭,手中有菜刀,有何奇怪?”
谢贺轻咳几声,不愿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道:“璨儿呢,怎也不见他出来见见我这个叔父。”
“哟,你这脸怕是比石磨还大,比马脸还长吧?”
秋媮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
“想当年,你可是一脚将我们家谢璨踹倒在地,还说你们谢家没他这个外姓之人。”
“怎么,如今是瞧见谢璨得中秀才,怕他日后前程锦绣,这便要贴上来认亲戚了?我呸,也不拿盆水照照自己。”
相较起秋蘅的软刀子怼人,秋媮的话更为直白更为难听。
若说方才谢贺还能撑上一撑顾左右而言他,现下他可是半点也忍不了。
“你这小娘子,说话太难听。谢璨姓谢,是我兄长收留在谢家十几年的人,怎就不是我侄子了?”
“怎么,这天下就你一家谢姓?”
秋蘅亦道:“你当初夺了谢郎君留给谢璨的屋舍之时,怎么不想想他是你侄子?”
“你当初为了将这屋舍卖与我换银钱之时,你怎么不想想他在谢郎君身边十几年的情分?”
“如今抹了嘴脸就能亲亲热热唤他侄子了,你倒是去唤上一唤,你看谢璨可会认你当这个叔叔?”
“当然不会。”还没等谢贺回答,谢璨已从院外回来。
“我只有一个养父,早亡。余下,就只有两个姐姐,可没有什么凭空冒出来的所谓叔父。”
“若是有,我为何要与秋家姐姐同居一院?”
眼见谢璨回来,秋媮底气便更足了些,她拿过秋蘅手中的菜刀,举着刀冲着谢贺走过去。
“滚滚滚,赶紧滚,别脏了我家的地界,你若再不滚,我这就上街去寻差役,将你拉去明府跟前治罪!”
谢贺眼见秋媮提刀走上前来,着实怕这疯妇疯起来伤着自己,只得甩袖走了。
秋媮才刚将门闭上,笑着走到他们跟前,就闻得一阵焦胡的气味。
秋蘅见她如此,也一并仔细嗅了嗅,急道:“我的鱼!”
好好的一条红烧鱼,就这么被谢贺给毁了。
谢贺在秋家受了这等子气,自是不能善了。
他回到家中,见家中小儿还趴在桌案之上塞着秋家铺子里的点心,心下更气。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吃!”
谢贺说罢此语,便是一脚踢到了谢寒的腿上,怒道:“谢璨比你晚开蒙,一直都没正经上过学堂,如今他倒是考上了秀才,你呢?”
谢寒捂着自己的腿喊叫了几声,回嘴道:“那谢璨有个做得一手吃食的美人姐姐,你怎么不给我也生个这样的姐姐出来?”
谢寒本就是谢贺的老来独子,全家很是宠爱这唯一的一根独苗。
旁人都言,姑娘娇养男子需磨练,偏生谢家便不是如此。
只因谢寒是独苗,全家上下就无人会多说他一句重话,以至于他如今不服管教,不思进取。
谢贺听得自己儿子此语,心下更是不快,他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上去就是几下,怒道:“你这臭小子,有你这么跟亲爹讲话的吗!”
“我不一直都这么跟你说话的吗?”
谢寒边揉边躲,着实不明白自家老爹今日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你别自己有气没处撒就跑来找我晦气。”
谢贺听罢更气,手下的力道便又重了几分。
谢寒眼见自己阿娘现下不在家中,并无救兵可搬,他躲了几下着实躲不开去,只得躺在地上满地打滚言说自己腹痛难忍。
谢贺虽是气,却也不敢真的伤了自己的独苗,见得谢寒如此,当即扶着他去了医馆。
医官坐堂的大夫把了把脉,摸着下颌的胡须半晌,道:“吃撑了,积食了,少吃一些就行,回去喝点山楂水就行。”
谢寒听罢这话,转头瞧见自己亲爹那张黑如煤炭的脸,当即又嚎了起来。
“大夫啊,我真的疼啊,像刀砍一样的疼啊!”
那坐堂大夫瞧了一遍又一遍,道:“脉像没错呀,就是吃多积食了。”
谢寒不想再吃一顿竹笋炒肉丝,只得更加卖力地嚎。
谢贺在听得大夫的诊断之时,原觉得是自家这小子装病,可见他一直嚎成这般,心下也急了。
他回想到那包糕点是从秋家点心铺里出来的,当即想到准是那秋氏姐妹搞的鬼。
是了,就是那两个毒||妇,所以才导致自己的儿子身子不爽利,没能考中秀才。
“大夫,有没有可能是中毒导致的?”
谢贺将心中的疑惑道出,那坐堂大夫愣了愣,笑道:“老夫行医多年,若是积食与中毒都分不出来,还如何开这医馆?”
谢贺不信,料定是那秋氏姐妹捣鬼,这便与那坐堂大夫争执了几句,随后扯着谢寒去了衙门,要告秋氏姐妹谋害人命。
彼时秋家几人正摆上了饭,还未及入口,院门外就有差役来传。
来传的差役也未有多言,只说是明府召他们,不容推托。
几人跟着差役来到县衙,便听得谢寒捂着肚子在喊疼,而一旁的谢贺见秋蘅已至,连忙上前欲扯了她讨个说法。
谢璨挡在她跟前,苏明府惊堂木一拍,一声“大胆”随即出口。两旁差役闻得,皆上前将谢贺扯了开去。
“明府要为小民做主,定是这秋氏妇人蛇蝎心肠,想要坑害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