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向晚,三人一路躲躲藏藏来到了山顶,双腿发软忍不住半坐在地,望着面前彩旗林立,影子被拉得很长,最末端的落到了他们脚边。
葛潇潇一脚踏影上前,从侧边绕过彩旗阵,走到端坐在山顶西侧的两位士兵面前,给他们看了眼自己的袖标号牌。
对方在手札上登记,朝旁边石碓一指,示意她到边上歇会儿。
此刻石碓上坐了好些人,颜七赫然在列,她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似在小憩,夕阳将她高束的马尾镀上一层浅金色,她低着头看不见眉眼,周身泛着潇洒不羁的气质。
葛潇潇没有上前打扰,另寻了位置坐下,给两个同窗招手比划。
安全,休息。
梁其文和冯久年拖着沉重的双腿挪到石碓坐下。
冯久年指了指呈睡觉状的颜七,低声问道:“她何时到的?看样子睡了好些时候。”
葛潇潇摇摇头,从怀里取出胡饼啃。
“你瞧那边也坐了不少人,说不定我们是最晚到的。”梁其文也咬了一口胡饼,干巴巴的就水喝。
颜七身边两个高手纷纷侧目,目光好似在说他们三个吵到他主子睡觉了。
冯久年偏过头不理他们,朝嘴里丢了颗李环饧慢慢品味,装李环饧的油纸上,左右同时伸来一只手取饧吃。
不多时,又上来一支队伍,士兵登记完袖标号牌,立即敲了一声锣,清脆洪亮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颜七也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换了只手撑着下巴。
“诸位稍后开始夺旗,前方共有彩旗百面,其中红色旗三面,拿到红色旗是你们获胜的必要条件,其他颜色的旗子无效。此次夺旗不拘形式,只是斗武需点到为止,不可恶意伤人。”
“只有我们这些人吗?”有人问道,他环视周围,比起早晨少了十多个人。
士兵面容严肃:“我们以日落为限,不论到达山顶有多少人。”
士兵说完,铜锣再一响,铛——
好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太阳早已落下,西边唯余一线天光,彩旗伸展在风中,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见一位束发高挑的女子飞快奔至某一处,拔出旗帜三两下收拢旗面,用布条绑在背后,她一招手,另有两道身影大步流星行至她身侧,不一会儿功夫,消失在山顶。
“分头行动。”梁其文丢下一句,飞快绕到侧边,搜寻红色旗,冯久年从另一侧绕,脚步不停。
至于葛潇潇,她就近拔了一面旗,挥动旗杆拦下欲进入旗阵内部的队伍,一面黑旗被她舞得大开大合,带起烈烈凉风,地面的黄沙混在风中,迷人眼睛,一时间倒是拦下不少人。
“南四东二!”
“北二东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葛潇潇心下了然,借着已然全黑的天空,最后扬起一层黄沙,食指弯曲在口中吹了个哨子,随即收起黑旗往后撤退。
看守的士兵听见哨子,对视一眼,这不是危急时刻军中撤退的信号吗?
葛潇潇且跑了一阵与躲在树丛间的冯久年和梁其文汇合。
今夜无月,树冠遮挡了大片星光,缝隙里漏下几点亮光,尚能辨认出人。
“如何?拿到红色旗了?”葛潇潇问道。
二人皆不言语,把手中之物展示给她看。
三人坐在石碓上休息时便在猜测山顶夺旗是怎么个夺旗法,彩旗阵中各色旗子数目并不相同,诸如红色有三面,蓝色有五面,而黑色足有二十面。
首先这旗必不可能是旗阵中数目最多的颜色,只能是数量最少的红色旗或是蓝色旗,再者面前的一百面旗摆得方正,旗杆之间的距离约有六尺,而前一排的旗面全部展开恰好能遮住后面的旗子。
他们想要提前去彩旗阵外确定红色旗或是蓝色旗的位置,结果被士兵拦住,严厉禁止他们再过来看。怪不得石碓背对着彩旗阵。
如此一来三人一琢磨,决定让葛潇潇先在阵前拦人,梁其文和冯久年从彩旗阵两侧绕行寻旗,待取得旗子后报一声位置,再各自往山下跑。梁其文和冯久年一人取一面旗,即使被人抢去一面也还有一面在手中,不至于失去比试资格。
幸好此次二人皆顺利拿到红色旗。
只是颜七的反应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甚至她身边的高手都不如她。
“将旗面拆下收好,免得被人瞧见,若是遇上别的队伍,只说我们的被一号队伍夺了去……”葛潇潇嘱咐道。
“奇怪,方才夺旗怎的不见一号队伍?”梁其文眉头微皱,在山顶休息时他以为一号队伍被石碓挡住,夺旗时也没来得及注意,现下回想起来,自从他们下午在岔路甩开一号队伍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们三人了。
“会不会是他们在暗中埋伏,想要夺别人手中的旗?”冯久年将旗面折好塞进怀中,剩下的旗杆当做拐杖帮助他下山。
漆黑的树林间,只要有一点儿亮光便极为显眼,他们发现了火光,并朝着火光靠近,很快看清了坐在柴火堆中烤胡饼的人,不是颜七又是谁?
胡饼本就干,她这样在火上一烤不就焦了吗?
冯久年极其自然地坐在颜七对面,将心中关于胡饼的疑虑说了出来。
颜七抬眸瞟了他一眼,在热烈的火光中一向淡漠的眉眼也添上了几分温度,有一层昏黄的光晕冲淡了冷硬,她将烤好的胡饼撕下一块儿给他。
冯久年顺势接过,先放在鼻下轻嗅,一股不知名香料的味道刺激鼻腔,像烟花一样炸开,显得胡饼原本的麦香无趣至极,接着入口咀嚼,香料的辛香让口中不断分泌唾液,胡饼的新鲜滋味在舌尖、舌侧流连辗转,最后滑过舌根,留下满口辛香。
“妙啊,颜七姑娘,你加了哪些东西,可否告诉我?”
冯久年双眼放光,让葛潇潇和梁其文深感丢人,他们和颜七此刻是对手,是竞争关系,他们岂会因为一口胡饼的而折腰?
但仔细一想,他们见到颜七的第一面便已大大丢了面,另外颜七手中也有红色旗,不会与他们争抢,着实不用再顾及许多。
葛潇潇和梁其文在冯久年两侧坐下,道了句:“借个光。”
颜七也好心地分给二人一小块儿烤胡饼,她身边的两个高手只作哑巴状,对他们视而不见。
“颜七姐姐,方才你夺旗为何那般快,一百面旗,你一个人如何寻到的?”葛潇潇仍然惊叹颜七的身法。
颜七喝了口水,说道:“你不觉得那些彩旗飘扬起来与我家的染布的工坊很像?每一匹染好的布都要在架子上晾晒,一如今日的彩旗,色彩缤纷。”
原来如此,三人听完连连点头,颜七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自有自己一套快速分辨的办法。
之后好一阵,六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安静的氛围极容易产生困意,不知过了多久,三个学生困意上头,脑袋如小鸡啄米垂下又抬起,颜七见此,偷偷笑了好一阵,才说她下午睡够了今晚守夜,让他们放心睡,于是三人互相背靠着背挤到一处睡觉。
颜七上了树,闭上眼睛,听觉被无限放大,鸟鸣声声,凄厉又绵长,某处响起一声又一声短促的口哨声,她顿时睁开眼,爬到树顶循声望去。
光亮如珠链般,自山下蜿蜒上来,那个位置……
不好,南坡出事了!
颜七食指弯曲在口中吹响二长一短,反复三遍。
葛潇潇睡得浅,听到哨声第一时间就清醒过来,她迅速叫醒冯久年和梁其文,“醒醒,有敌军偷袭!”
话音刚落,颜七滑下树,神情十分严肃,“我已经发出信号,山上留守的奇纵军收到信号会有所行动,你们三人切莫在山上乱跑。”
说完又觉不妥,“罢了,跟在我身边安全些。”
“赶紧熄了柴火,我带你们下山。”颜七斩钉截铁道。
众人一道熄了火,正要朝山下走时,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山上还有其他参加增试的百姓,我们当真要一走了之吗?”
“不会武功留在此地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颜七的声音冷硬,仿佛压抑着什么。
“走吧。”
下山也要穿过密林,他们眼看着火光越来越近,甚至听到了兵器相交的声音、士兵之间打杀的声音。
在一个岔路口前,有个身穿奇纵军服饰的士兵手里握着火把躺在地上,众人脚步一停,心脏跳跃得厉害,直到颜七身边的高手从那人手里取下火把,照亮那人的脸,耳侧不知是谁发出了倒吸气的声音。
地上那人是一号队伍的士兵,上午才与三个学生打了照面,他还让被他抢了袖标的人赶紧回家,现在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岔路口。
“没气了。”
“他武功高强,怎会……”冯久年轻声道。
“武功高强尚且死于野外,何况你我?”颜七淡淡道,“快走!”
六人刚绕过一个弯,刺目的光亮清晰地照亮每个人。
遇上敌军队伍了。
对面为首之人略有惊讶,继而笑道:“颜七?真是巧,省得本将军挨个找。”他身后士兵皆着黑衣黑袍,放眼望去,一时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