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 第20章 第 20 章

回到瑞绣坊已是傍晚，姚元娘在耳房给小媛洗身子，天热出去和街坊邻居的熊孩子野一会便是一身汗。

拾鹿坐在柜台打盹儿，看样子是等她回来的。

“姑娘回来啦！”拾鹿瞧见个影子就能认出是自家小姐，顿时清醒兴高采烈道。

瞧小姐两手空空，不由疑惑：“咦，姑娘不是和媚娘逛集市去了吗？什么都没看中啊。”

东西！

明瑜被她这么一说，想起来给元娘买的生辰礼物教她给落在听雨楼了！

她懊恼拍了拍额头。责怪自己怎么这么不记事，当真昏了头。

可不就是昏头了吗，她下意识手松开忘了遮挡，脖颈边完完整整露出，有一块红晕一片和周遭皙白嫩肤鲜明对比。

拾鹿一打眼看到，皱眉：“完了姑娘，你脖子是不是被蚊虫叮了呀，都挠红了！”话落作势就要探头凑近瞧瞧。

蚊……虫……

这两个词和萧昭联系在一起，明瑜偏头失笑咳了声。索性拾鹿没执着要看，只当是被咬了，转身去取来了药膏，作势要给她擦拭。

这可不行，隔着距离看得模糊，若凑近当真看清牙印的话，那要怎么解释……

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明瑜手捂着脖子，从拾鹿手里夺过药膏，匆匆跑进后院。

“我自己涂抹，拾鹿你你也收拾收拾关店，早点歇息啊。”

她边绕过拾鹿边跑边交代，慌里慌张的。

拾鹿愣愣的，甩了甩小辫子，觉得小姐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

不过她没纠结，只觉得高兴。

方才打小姐回来，她便见着小姐嘴角弯的都没放下来过，脸上说不出来的明朗，真是难得啊。

这跌跌撞撞的一路，总算是能够歇歇气了。

拾鹿呼出口气，关上铺子门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暗暗祈祷希望老天爷行行好，就让小姐余生的路顺畅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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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天气晴朗。路边大片草丛上凝聚着成串露珠，甘冽清透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清香。

瑞绣坊的门正被小丫头从里面偷偷推开，吱呀一声，惊散树中栖着的鸟儿。今日不用上学，到了每旬私塾休假的时日。

她喜欢上学，长着白花花的老学究说的话很有趣，还有小伙伴们一起玩，她们约好了去山里捉蛐蛐，一早起来便等不及了。

小媛手边拎了个兜篓，蹦蹦跳跳下阶梯，眼睛盯着地面，一晃神面前就多了双女子穿的绣鞋。

她缓慢抬头，见这女子一身利落干净的短襦裙，肩上斜挎着布袋，此时右手撑着腰面露苦色，同时也圆圆的一双眼瞪着小媛。

卫九从树上摔下来，若非昨夜被公子处罚了顿，她绝不至于此。不就是一不小心给错了东西，燃错了香，好吧不是一不小心。

她就是故意的，话本上都这么写的。

好不容易从石峰山出来，以为有什么大任务交给她呢，结果就是整夜整夜的蹲人家姑娘的房顶，太没意思了。

虽说这姑娘貌美极了。

但实在没料到公子是这样的人，可转念一想，按照话本上的妥妥的男女角，而她！必是主角儿在一起的好帮手。

一合计就没忍住悄摸摸干了坏事，结果便是被逮个正着。怪就怪在她大意了，她熏香里有许多产自石峰山上的料子，公子回神后一琢磨便知。

卫九仰天长叹。

小媛眨了眨眼，就看见从这女子斜挎的布袋里，正悉悉索索动不一会探出个光秃秃的蛇脑袋，吐着蛇信子。

吓得小丫头兜篓一丢，当即就要大叫。卫九低呼一声，急急捂住她口鼻，手指抵唇嘘了声，随即拍了拍布袋。

那小蛇畏畏缩缩又老实的躲了进去。

小媛脸都快憋红了，就在这时从坊内传出元娘唤叫：“小媛，小媛，嘿这丫头一大早跑哪去了！”

小媛回头应声，再一扭头，方才还处在这的人，眨眼就不见了，只余下随风摇晃的树叶。她四处望望，若不是掉下的兜篓，还以为真是做了梦。

姚元娘从屋里出来，小媛捡起兜篓拔腿就跑，“娘！我和芳芳约好了，很快就回来很安全的！”

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不见影子了。

这孩子！姚元娘好笑的摇了摇头，以前也没见这么活泼贪玩。明瑜笑着宽慰：“元娘就随她去好了，小孩子正是玩的年纪，多好啊。”

拾鹿恰好从后院出来，话听半截问：“什么多好啊？”她也是随口一问，转身拿过明瑜列好的采购单子，朝她们俩道：“中午就别做我的饭了啊，我去红婶子她们那吃。”挥挥手就蹦跶出了绣坊。

现在已算是初有成效了，瑞绣坊是成品铺子，直接从绣厂制作，红婶子她们把那处打理的可是有模有样，条条顺顺的，就连明瑜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二三十来人分工明确，不善女红的那就整理家务打理吃食，手巧的就染布，刺绣，有的甚会自画绣图，拿来给明瑜瞧瞧。

最后按劳分红，有了盼头都卯足了劲干。

日子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姚元娘笑：“拾鹿这丫头，也是个八卦好奇的性子。”与绣厂交接，或是和别家店铺合作，总之往外跑的事儿她都乐意干，喜欢扎堆的听人说些有的没的，若是好笑的，回来便会跟她们眉飞色舞的讲。

明瑜坐于柜台后算账，一语道破：“她那就是单纯坐不住。”

姚元娘高兴，接着明瑜之前说的话，乐叹：“是真的好啊。”说着就将感激的眼神落到明瑜身上。

若非阴差阳错遇上这善人菩萨，她和小媛哪还能活到现在，活成这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快活日子。

钱没甚压力的慢慢赚着，一家人体谅热闹着，小媛能去私塾上学，隔壁大娘变脸神速，从前时不时来埋汰两句她是个老寡妇，现在倒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一切好转的开始是明瑜。

是她给了自己信念、支撑，找到价值所在。

除了把明瑜当亲妹子的感情之外，她对明瑜多份厚重的感激。

如此灼灼的眼神落在身上，明瑜受不住，大抵知道元娘又在多想些什么了，道：“元娘可莫要再说些见外的话了，如今都是一家人了。”

元娘咧着笑，忙忙应声道：“是是是，我们是一家人，我还等着以后美美地等你日后成亲生孩，我当干娘呢！”

成亲……怎的话题就扯到这来了。

脖颈上的触感仍是尤深，明瑜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夜，想起那个与平日不尽相同的萧昭。

脸颊微微升温，可不能再想了。

元娘当即就嘿呦，察觉着有情况，这平日多么镇静的一个小姑娘呐，她思忖着会是谁……是绸缎庄的李家二郎、是布店的掌柜，还是临街的王小公子？

能想到有过接触的也就这些，姚元娘觉得都不可能，这也差的太远了些，把他们和阿瑜比对一起……

那真真坊言所道一朵鲜花插在……咳咳咳，倒不是元娘贬低人，只是初见明瑜时，她就觉得这姑娘不一般，气质谈吐各方面样样好极，与旁人比就一个天一个地底下。

她好歹年长许多，若真是有倾慕的，小姑娘面皮薄，她还能帮着出出主意，再一个就是她当真好奇阿瑜看上哪家的人了。

于是当即张嘴问：“姑娘可是已有看重的了？谁家……”

然而她话还没问完，便被打断了。

木门被人规律敲响，随即是道年轻男人客气的询问：“请问，瑜小姐在坊里吗？”

“我就是，是有什么事……找我。”明瑜应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看清人后，最后两个字渐渐弱了，因为后面站着的是卫七。

卫七的表情有些别扭，别扭中又带着点复杂的感情，似是愧疚似是半大小子的不好意思。

总之怪怪的，不过不待明瑜细究，他恭敬双手递过两样东西。

一个是她落下的给元娘准备的生辰礼物，另一个像是张拜帖。

卫七传话说，过几日端阳节，老太太觉得萧府人少冷清惯了，想让瑜丫头带上绣坊的姑娘们过府上热闹热闹。

这话乍一听不觉不对，越琢磨越不对劲。姚元娘在一旁听得愣愣的……

萧府！这可是萧府欸！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与萧家人扯上关系。

“我吗？是是是，带上我们去萧府过节？”她搁下手上整理成衣的动作，跑到门口明瑜的边上，不可置信道。

元娘不认识萧家人，当萧府侍卫着装她可远远见过，当时还感叹衣料上云腾图案绣工巧妙来着。

卫七看了明瑜一眼，再次诚挚邀请。

姚元娘知道因为建立绣厂一事，以及她们欠了萧府钱，这都不足为奇，萧家人出资赈灾之类的事一抓一大把，她单纯以为是明瑜碰巧找上萧家老太太帮忙的。

各种缘由她稀里糊涂，当初精神紧绷满脑子都是赌债赌债，也没问个清楚，光是朽木脑袋，明瑜交代什么她就做什么了。

现在看来，很是不对劲。这事怎么那么像……请她这个半拉子娘家人前去给阿瑜谈婚论嫁呢。

姚元娘一个激灵，脑海里闪出个大胆的猜想。

明瑜更是懵了，老太太都都已经……知道了？

是萧昭说的，还是……

不过一夜之间，她怎么感觉这事要人尽皆知了呢。

救命……这让她如何面对祖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