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 第16章 第 16 章

早已订下婚约，痴、心、妄、想。

几句话反反复复萦绕耳边，重锤于心，似乎是在警告着迷途之人，明瑜忽然觉得有些闷，管家带着人将她们分开，妥善处理，她一人默声走出亭子。

走走停停，一不留神便不知绕到了哪里去。

她想寻个丫鬟问问路，只是四下却是见不着人影。

似乎是个园子，中央是个大石池。假石上流水潺潺，清澈见底的潭水里锦鳞游泳，好生欢快。

明瑜坐下歇了稍晌，起身欲走。

另一侧隐隐约约有来人交谈的声音，不想惹人雅致，准备离开，但熟悉的声音却让她止住了抬起的脚步。

“你是知道，两位老夫人安排此事目的是吗？”低沉的嗓音娓娓问。

对面女子轻声：“自是知道。”

“无非便是撮合你我二人，萧梁两家亲上加亲，于官于商，都是有益的。再者说，父亲向来看重你，什么意图你难道不清楚？”

席上两位老夫人都开始谈聘礼嫁妆了，萧昭只得喊人出来。现下听到这四两拨千斤的话，心里烦躁，冷声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为何不应？扬州城多少贵女想嫁给你，我同样如此。萧老太太通情达理，由着祖母面自不会为难，婚后日子定然舒坦。”

“之前你说的，娶我。“梁蔓话说完凑近，在人耳旁吹气：“算起来我比你还大上一岁，结了婚必然是会疼人的……”

“咯吱”一声说话被打断，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萧昭机警：“谁在那？”侧边走两步，不耐的神情待看清人后蓦地一变。

明瑜心一紧慌神，转身就要跑却被人猛然拉住，说是拉不如说是拽，一人挣扎一人不放手。

“还不出来？”萧昭皱眉，手里不松。

梁蔓讪讪然走出来，对于这突发的状况不以为然，反倒是笑了。好奇的打量了被拽着的姑娘好几眼。

摇头啧啧两声，暗道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没看见人姑娘眼眶都疼红了吗？

她语气娇软：“郎君，这姑娘是……”茶里茶气的话让她拿捏到位。

明瑜被盯得羞然，挣脱的力道更大了。

萧昭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摆了一道，手上动作不敢真使劲，一下就让人溜了。明瑜看都不敢看两人，提裙就跑。

他面色青黑，朝着乐呵看戏的人，低声咬牙：“梁蔓！要疯找你男人去，别跟我这。”

话说完没管身后人脸色僵硬，转身往出走。

明瑜不认识路，不知为何跑地格外急切，明明和她没关系的，她这样安慰自己，平稳呼吸找了个丫鬟带路。

只是脚步却控制不住的紊乱，还未走出石门，手腕被人一拉。

“跑什么？”

明瑜鼻尖酸涩，控制不住自己。抽回手，瞥见丫鬟怪异的眼神，声音很低很低：“放开，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一路握着她手腕，将人拉上马车。

明瑜低着头撇开视线，明摆着不愿与人交流。萧昭捏了捏眉头，心里把梁蔓骂了个遍，想了想还是问道：“听见什么了？”

明瑜心头一颤，莫名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她强迫自己开口，平静语气，“没有。”

“没有？”他盯着她逼问。

“你想要我听见什么呢？”她被逼得急了，十分难堪却还是不被放过，算起来他们不过什么关系都没有，萍水相逢。

他已有婚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为何自己会难过。

是自己越界了，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明瑜压抑着自己，强忍所有情绪。

在廊亭听到梁莺说这事时，她竟然还存了侥幸的心思，以为是故意这么说给项姑娘的。老天爷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硬生生要自己死了这条心。

方才那番言语，虽说只是几句简单对话，但却能觉出两人之间定是关系不错的，更甚早就相约好了。

她抬头回视：“是我失礼，大概都听到了，还望萧公子恕罪。阿瑜以往不知数，在府上多有叨扰……”

话不知为何开始说得艰难，声音竟隐隐带有哭腔。不能这样，明瑜控制住，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接着道：“以后不会了。想来梁姑娘为人大方，不会计较……”

“她计较个什么？”萧昭皱眉打断。

计较她的误入扰了他们的约会，计较她像梁莺先前说项四姑娘那般，对一个有婚约的人起了心思。

明瑜被一堵，忘却刚要说的。

她定定的看向萧昭，这个人于她的恩情很多很多，初来扬州城怎会不慌，一连几次的出手相救让她太过得寸进尺。

明瑜低低嗯了声，顺着他话说。

“梁姑娘知情达理自是不会。刚刚无意看见她，真是正如了外人称赞，与公子情投意合甚是相配，确实是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她没有话说了，突然安静了半晌，不知过了多久。

“你是这样想的？”他没什么语气的问。

明瑜撇开视线点头：“嗯，萧公子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梁姑娘的一声郎君叫得亲切，二人尚未公开，恐毁了姑娘名声。

萧昭黑脸，沉默的紧紧盯着她。

他怕她吃亏，特意先她一步给她铺路，若不是如此怎会被拉去宴席当中，全是长辈的在宴会上，左一句右一句无法脱身。

结果得了句，情投意合，天作之合？

萧昭气笑了，冷声道：“所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当他是什么人了。

明瑜不敢抬头看他，害怕被看穿，沉默不吭声。

合着她以为他萧昭就是这样的人是吧。

行，真行。萧少爷天生头一回的憋屈，“我一天天闲着没事干？”半夜失踪丢了脑子一样去找，脚伤了背着人，天黑恐她害怕送人回去，有意无意的让老太太亲近，无非是知她一人过得艰难。

这些，如若说一开始他还能骗骗自己，可今天这一趟来的，真是怕她被人给吓哭了鼻子。

想要一城知府担那么大风险收留，这些本就是一堆事的难民，岂会是三言两语能成的？

萧家的担保和捐款一样都不能少。

都道萧少爷不近女色，萧少爷当时不屑嗤笑。现下看来早已栽了跟头，她那故作的坚强，镇定的神色，还有笨拙的安慰。

无奈笑了笑，既然认清自己心里的念头，便没打算放。萧昭叹了口气，温声又问了遍：“真的这样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明瑜心下发颤，鼻腔酸涩，低声逼着自己说出违心的话。她冷漠道：“是。”

萧昭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须臾掀起车帘，低沉的声音朝车夫道：“停车。”

明瑜吓得一抖，正准备下去时，就见男人大步跨了下去，转身离开。

马车稳稳继续前进，这是萧府的，她愣了愣让车夫停下不用送了。

车夫执着鞭子，扭头道：“姑娘日头晒，还是我送你吧。公子特意交代，务必将您安全送到。”

一晃到正午了，日光刺眼。

明瑜愣神，好久才放下帘子。

她垂下眼眸，眼神却落不到实处，脑袋空了半晌，纱裙中不知何时汇入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悄无声息。

这样也好，这样再好不过了。

独她一人苟且偷生，何故要拉着他下水，还不了恩情，最起码不能拖累他不是？

挺好的，真的。明瑜你做的是对的，他是恩人，那点心思说出来岂非平白惹人烦恼叫人为难了去。

萧梁两家联姻，门当户对绝佳的一门婚事，对他来说定是极好的。

可是……她真的，真的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