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 第13章 第 13 章

翌日醒来，明瑜头疼欲裂，起身坐在床榻，神色都是恍惚的。思绪慢慢回笼，她昨晚……

好像，好像还啃咬了他一口。

明瑜面容逐渐燥热，明明是要安慰人的，最后却演变成这样，她起身下榻莫名焦灼的来回走动，双手扑扇散热。

忽地，门被推开，就见丫鬟轻手轻脚走进来，道：“姑娘，你醒啦？”是昨夜从老太太房送她回来的丫鬟。

被人撞个正着，明瑜尴尬放下手，若无其事浅浅笑着道：“是老太太让你来寻我的吗？”

丫鬟说是苏嬷嬷让她来看看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等人起来了去寿安堂用膳，还特地叮嘱不用急。

岂有让长辈等的道理。明瑜嘴上嗯了声动作迅速，丫鬟伺候着洁面洗漱。

此时寿安堂。

老太太打量着早早来向她请安的孙子，一动不动坐那，像是在等什么人。

当真是稀奇，何况往常这段时间，在萧府是压根看不见萧子衿身影的。所以说昨夜听小厮回禀是有些讶然。

不止一次，她记得阿瑜丫头头回进府时，这人竟然也没立刻将人打发走。对那项家姑娘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人项家姑娘可是提了好些东西入府，嘴上说着报答恩情，等了一下午要见萧昭。

可他这孙子愣生生一天没回府，只派了身边侍卫回话。说了什么她是不知，总归不是好话，人姑娘可是哭着跑回去的。

不知情的人还当萧府欺负人小姑娘，她一张老脸都没处搁。所以下意识，她便先入为主，处处嘱咐威胁她这孙子，不准欺负阿瑜。

难不成，这回是自己想茬了？

昨夜听闻这两人摸黑喝酒，守夜丫鬟回说沈姑娘是被公子扛回去的。这当真是让老太太大惊摸不着头脑，倘若二人无情，岂非毁了人姑娘名节，当即勒令丫鬟封口不得外传。

想至此，萧老太太瞥了他一眼，道：“阿瑜丫头一人至扬州城生存，处处艰难，我是真喜欢她，拿她当孙女看待……”

“你若不喜欢，也别揶揄捉弄，毁了人姑娘名声。”老夫人严声道。

这番话，半分表达对昨夜拉着姑娘大半夜饮酒的不满，半分的浅显试探。萧老太太仔细观察着神色，镇定自若，无丝毫一样。

想来是没那点意思。萧老太太不由陷入沉思。

琢儿忌日，她是失女之痛，尚有老爷子哄着。而萧昭为人子，亲人离世的痛楚，难过又与谁人说。

前些时日，梁府送来的请帖，原本想寻个由头拒了，现在却是不确定了。萧老太太抿口茶，随口一说道：“六月初，梁老夫人大寿，早早送了拜帖来，到时候跟着一起去？”

萧昭：“不去。”

意料之中，他向来不喜参加这些。萧老太太搁下茶盏，准备劝劝，就听外面下人回禀沈姑娘过来了。

“祖母安好。”明瑜福礼，抬眸便撞见一双漆黑的瞳眸里。

眼睫轻颤，视线不受控地去寻男人的手掌。

那处该是有她咬过的痕迹，她不敢明目张胆的看，怕惹了老太太注意。

“阿瑜过来，”老太太瞧见人挥手，“昨夜睡得可还好？”她轻声问，不提旁的事，知道姑娘面儿薄。

明瑜确实松口气，坐到老太太旁侧。

她落座，下人一流水的上菜，菜品素雅却也不乏精致。

苏嬷嬷身旁伺候，连带着明瑜一块，明瑜乖巧懂礼，吃饭时不主动开口，偶有老太太问点什么，方才放下细致回答，只是全程没胆子看旁人一眼。

吃得差不多后，丫鬟有条有理撤下，须臾老太太瞥了萧昭一眼，擦了擦嘴放下帕子，朝明瑜说起一事：“你想要官府出手相助，能让那些无文书没地契的妇人，在扬州城安个家，对吗？”

明瑜颔首，是昨日来时，她直白表明想法，想要老太太相助。这事不解决，其余皆是徒劳。

“过些时日，梁府老夫人寿辰，当天梁大人便在府上，到时送张请帖予你。”她望了望明瑜，又说：“那些难民总归是到了扬州，若能安顿在此，也是一桩美谈。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其余的还需你自己去谈。行吗？”

明瑜一愣。

梁府寿宴算是私宴，若能见上一面梁知州，多少会有些希望。老太太给出机会，指了路子，算是帮她大忙。

“……多谢祖母。”明瑜起身诚挚言谢，说道：“不管行或不行，总要试上一试。”

饭后陪着老太太消食，坐了会起身告退。刚转身手腕被拉住，老太太让她等等，扭头冲一人百无聊事在那摆弄棋局的萧子衿不满道：“你妹妹要回去，你不送送？”

萧昭执棋的手一顿，脸色一僵。

妹妹……他哪门子来的妹妹？

明瑜同样是一愣，不知老太太是何意，但总归是瞧见男人面上的不乐意，连忙摆手道：“不用，祖母。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话落福完礼就要走，谁料方才还坐于石凳上的男人，箭步流星一般不知何时已然走至门口，她愣愣：“你……”想说不用送的。

只是男人没给她这个机会，开口道：“还不走吗？”

“……哦。”

马车内无人言语，只车身晃动的细碎声音。

明瑜这会才清晰看见男人筋骨分明的右手虎口周围青紫，以及整整齐齐的两排牙印。

原本还存了侥幸的。

萧昭察觉落在自己手上的视线，看她这副尴尬样，轻笑出声。

明瑜闻声猛抬头，男人嘴角上扬，眉毛轻佻。故意抬了抬手腕，像是想让她看的更清楚，还说了句：“熟悉吗？”

“……”明瑜没眼看。

男人不罢休，垂眸细细瞧了瞧，评价道：“还挺齐整的。”

脸上泛起红晕，不自在极了。不知说什么只得心里默念快点到快点到吧，在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要熟透了。

马车如愿停下，明瑜慌不择路，连告别都没说跳下去就要走。

萧昭失笑，还是这么不经逗。掀开车帘喊住她，明瑜怔愣回头。

下一刻，一个小瓶子从车上抛下来，稳稳落入她怀里。明瑜听见他正经神色说：“昨夜多谢。这是瓶金疮药，在你那手腕脚踝处抹上，不日便能好。”

见她怔愣，以为不懂随即男人又认真叮嘱:一日几次，何时涂抹并注意事项。

明瑜只一个念头。

他怎么发现的？手腕青痕知道不稀奇，这脚踝明明是今早不小心磕到桌椅处，她以为自己疼痛掩饰的很好了，伺候她的丫鬟都已然被自己糊弄过去。

马车离开好久，明瑜才起步朝瑞绣坊走去。

垂下眼睫瞧了瞧这小小的一瓶药膏，紧紧握于手中。

是夜，萧府书房。

萧子衿坐于案台后，烛火焚烧，这是从北边传来的密信，以及关于英国公的行踪。

派去潜伏北蛮的暗探回信，撞上了神似明文昌的人，顺着线索查，果真如所料。

英国公没死，想必灭门也是有所疑，一家子人消失灭迹，独独府上嫡长女给遗漏了。

萧昭看了眼手里通关文书，还真是被骗着了，父兄遭难，投奔亲属……

卫七全然跟着知道，当即愤恨，竟然敢忽悠他家公子，简直是不得了。他道：“公子，这姑娘身上处处都是蹊跷，干脆把她抓起来，狠狠审问审问！”

“抓什么抓？既没杀人放火，也没打家劫舍。不过是个拼命生活的小女郎，有什么资格动她？”

卫七摸摸脑袋：“啊？”

公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萧昭懒得搭理他，只道：“传信，让小九下山。”

卫七瞪圆眼睛，高兴地快要蹦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卫家军其实拢共人数不足千人，但各个都是能人巧匠，从石峰山出来，都是经过千层磨练，万层选拔的。为首十人，旗下各不足百人……

而十人当中，有一人是他卫七选的！

那就是小九，年岁最小，一直守在石峰山。

这下能出来，小九肯定高兴！只不过小九是个小姑娘，擅长用药，尤其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武力值偏低。

而公子这时候遣小九下来是何意，老父亲心态的操心问道：“公子，把小九喊下来干嘛，是有任务吗？”

萧昭看他一眼，走至门边。

卫七跟着过去，三秒时间一股力猛然直击，下意识闪躲至门外。

随即门啪一声，毫不留情，只留下冷漠一句：“替你。”比老爷子养的鹦鹉还要聒噪！

卫七委屈，他不就多问了几句么，怎么能这么对他。越想越想不通，随即蔫了似的于门前走来走去，靠在门上快睡着了。

门却忽然一下被推开，迷迷糊糊听见公子吩咐：“让小九回来，寸步不离守着瑞绣坊。”

卫七一激灵，焕然大悟道：“公子机智！时间久了，这明大小姐定然会露出马脚，到时我们便能抓个正着，让她百口莫辩！”

然而门再一次无情的哐啷一声，处处透着无语。

屋内烛光噼啪，身影倒在黑暗的地板。

萧昭抬起手，借着微弱的昏黄光亮，看清上面的牙齿痕迹，蓦地笑了。

阿瑜，到底该叫你沈瑜还是明瑜？

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要让我去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