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寐 第10章 第 10 章

“拾鹿姑娘，你家小姐在这么？”苏嬷嬷后退几步，让出门口的路，笑着朝拾鹿问道。

“在的。”拾鹿之前给萧老夫人送过东西，认得人的。于是回一礼后，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方才被她挡住，尚在屋里跟在拾鹿后头的明瑜。

苏嬷嬷一愣，眼前的姑娘如鹿般探出头，随即笑了。而后瞧见她们预备出门所带的箱匣，问道：“姑娘是要出门？”

明瑜正经神色，站直身体问好，闻言后颔首。

苏嬷嬷惋惜，叹气说道：“老太太念了几日了要请你过府上，陪她吃顿便饭。”她朝明瑜说着：“今可算是正好寻着您，前日来找都未见人，好不容易遇上却也是不赶巧的。”

明瑜歉然福礼，这事她还真不知，大抵是阴差阳错的两人岔开了，老夫人派人来请，出于礼貌她自是要去的，况且明瑜真是很喜欢老太太。

外祖家不在京城，路途遥远也仅偶寄书信，而英国公府那些长辈，她必得谨言慎行，规矩甚多。与萧老夫人之间，她还是头回察觉，原来和长辈之间，还能这般相处。

可眼下她是答应红婶要去授课，那边准备妥善，也不能因为自己耽误，正纠结无措时，送小媛去夫子家的姚元娘恰好回来，撞上此时，当即揽下差事。

“阿瑜，你放心去，今日由我和拾鹿姑娘再去打打基础也是好的。”

一锤定音，明瑜恍然又走进了萧府，再来几次大抵自己都熟轻熟路了。等回过神，人已然落座。

萧老夫人身旁多了位人，瞧着年过古稀，耳鬓微白面相硬朗，不笑时很显严肃，不禁让明瑜回忆起以前家中授学的夫子。

不由肃然起敬，体态端得笔直，却引来萧老夫人笑话。

“哎呦，我的小阿瑜，这是被吓着了？”

明瑜被戳穿，身体一僵。

萧老夫人瞧她那样便知，自己猜准了。这姑娘内敛慢热，好不容易和人混熟些许，要被这老头子吓跑，她得气死。

抬眸瞪了萧老爷子一眼，怒道：“你要是继续摆臭脸，就滚回庄子去，别来碍我的眼！”

萧老爷子无奈：“我不过说了你两句，天热虽是喜冷饮，也不能喝个不节制。世玉才查过身体，千叮咛万嘱咐，我也是急了，忙赶回来才唠叨几句，下次我换个法子，还不行吗？”

前几天，萧老夫人冷饮喝伤了身，把家主吓得连夜赶回。

回来见着人汗涔涔躺床上，当即黑脸发火，下人跪一地。他还没忍住说嘴几句，后果就是被赶出了寿安堂，接连几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招人待见。

眼下趁机说这么一连串，估计是被嫌弃狠了。

伺候用膳的丫鬟低头忍笑，外人只知萧老爷子孤身打拼下萧家产业的厉害，孰不晓得，在萧家，萧老夫人才是顶厉害的。

早年来萧府的下人深知这个理，全府下人都紧着老夫人心意，被家主斥责也不怕，反正有人护着。

苏嬷嬷习以为常，脸上还是忍不住笑。

萧老夫人被闹红了脸，无语道：“我是说，你吓着人小姑娘了，你又扯这事作甚。”

萧老爷子见状，大抵这事是翻篇了。偏头咳了声，脸上不太自然扯出笑来，看向明瑜。

明瑜：“……”

倒也不必如此。

饭毕，萧老爷子有事离开，老夫人自是拉着明瑜耍叶子牌，中途有下人来传少爷回来了。

须臾迈门掀袍而入，丫鬟让接连起身行礼，男人眉目俊朗，若然落座。挟过方才丫鬟剩下的叶牌，大有继续的架势。

明瑜见状，想要搁置叶子牌的手堪堪停住，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牌局继续，祖孙俩唠家常，偶尔说起铺子庄子，她在一旁静静听着，盯着手里的叶子牌渐渐伤脑。

三人各自成阵营，方才丫鬟在时，明瑜能控制自己居于第二，她的下桩是老夫人，既是陪老夫人玩，当然要她尽兴，而自己也不能太差。

可眼下她却被逼得无路可走。

上桩似是将她手里的牌摸得一清二楚，次次围堵。

丝毫不顾及自己输赢，就纯纯搅她局，横冲直撞。

明瑜无奈，抬眸瞥向右上方坐着的人。

嘴角略扬起，眉目微微挑起，像是在问：不把他当空气了？

明瑜回忆起上次，脸一热微微窘迫，她当真冤枉，谁没事盯着人全身看个遍？

可这话她自是解释不出口的。

她垂眸瞧着手上烂牌，将想要认输就见老夫人忽然把牌一撂下。

直直瞪着萧昭，怒道：“萧子衿，你一个大男人幼不幼稚，净欺负人小姑娘。我都替你臊得慌！”

萧昭：“……”

老夫人却当他默认，当她这孙子一如既往不喜来府上的姑娘，又想招将人给赶走。她自然不乐意，好不容易寻得这么可趣的人儿，谁赶走她跟谁急。

可一想到萧子衿的脾气秉性，暗叹一声。

他不愿的事情，谁人能逼得？

不行，得想个法子。萧老夫人牌一和，嚷嚷再来，还不忘警告两句不准欺负人。

萧昭眯眼望向始终低头不语的女子，一副胆小受欺负了的样，心里啧了声，却也是任由着。

下一把，和善极了。萧老夫人状似无意间提起北边战事，道：“那些难民多是不易，前段时间交代你去解决，你可去了？”

祖孙俩心知肚明，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事，他们萧府一清二楚，对于瑞绣坊将人安置在庙堂，她自是知晓的。

说实话萧老夫人对于明瑜的喜欢，此事多少参杂上三分。

男人需要成家立业，姑娘岂能屈居一隅。

萧老夫人知道明瑜境遇，自身过得不易，还愿意拉人一把，处于谷底才真的是心性见真章。她想要伸手帮忙，却是不能帮。

若要走得远，就得锻炼，得自己成长起来。

萧老夫人这是真真把明瑜当成自己姑娘对待着了。

眼下她忽然改了主意，她不能帮可有人能，且不止能，说不准还能借此机会改变孙子，赶人的想法。

萧老夫人单独把萧昭留下，摆脸嘱咐他了一堆。大抵意思便是：知道你不咋喜欢人家，但不准欺负这姑娘，敢把人撵走，可没他好果子吃。

萧昭至今不明白，他究竟干了什么能让老太太这么耳提面命，分明是人姑娘躲着自己！再者说，谁说他不喜欢了？

站在寿安堂走廊外，明瑜都不知屋内两人的暗话和心思。她只知萧少爷即将与她一同去庙堂，为那些落难之人谋生路了。

她当然欣喜，为红婶子感到高兴。

所以，当萧昭出来时，明瑜忘了顾及，抬眸直接走近问道：“老夫人说了些什么？”那双眼亮堂清透，直灼人心头。

女儿家沁香如春日开得娇嫩的花骨朵，淡雅拂面，萧昭挺立而负的手略微一顿，绕开她朝院外迈步。

而女子自是不知，也并未察觉男人转瞬即逝的异常，提起裙裾追上去歪头又问了遍。

两人上了候在门口的马车，面对面。

明瑜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问了几遍想来这人是不会回答了。她斜斜身子，和人错开，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

闹市街巷人潮涌动，将车帘掀起想瞧瞧外面，忽然就听到，一直闭目养神的男子不解的问话。

没有回答先前的问题，因为萧老夫人说了全权交予他们。而是重新问了个问题，看似散漫般的随口一提，却又是把人给问住了。

“为何要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明瑜一愣，抬起来的手放下来。

睫毛微动，视线望过去，对上漆沉如墨的黑眸。

沉默了会，明瑜淡声问：“萧公子觉得，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这样问，却是没指望会有回答，而是接着道：“那救我的那几次呢？岂非更讨不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