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静连吵架都顾不上了,定定的看向李钦周。
舒佳倒是没什么,回答:“好,那不耽误你。”
李钦周要是能交到朋友,她还挺开心的。
舒佳反应平淡,月光清清亮亮,少女清秀的五官糅杂在光晕中显得温柔。
距离不算远,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的看见她浓密睫毛下漆黑的瞳孔。
李钦周移开眼,胸口像泡着一潭水,转头看见了谭琳。
“都在等你,聊完了赶紧过来。”谭琳说。
翟静卧槽一声,“狼狈为奸!”
“李钦周不是和曹明朗闹掰了嘛,竟然还能喝二班的人在一起。”
王跃恒:“看来曹明朗在二班也不怎么受待见嘛。”
翟静难得同意他的话。
远远看去,两人身形相当,谭琳双手抱胸,步子很大,攻击力强,单看背影两人还挺配?
越想越窝火,翟静蹭的站起来,“走,我倒要看看她等李钦周干什么。”
她牵着舒佳,小心地越过脚下的石头。
二班在不远处聚餐,带了烤炉烤架,零食汽水。
谭琳看见他们,邀请舒佳,“要一起吗?”
翟静抢答:“不用,我们不饿。”
“好吧。”
笑容大方。
可真把烧烤从她面前拿走,翟静嘴里不争气的分泌口水。
李钦周掌勺,烤出来的肉串颜色很漂亮,料撒的足,辣香,风一吹,呼呼往鼻子里钻。
晚上吃了一碗米饭,爬个山早消化完了,翟静的肚子很诚实,转头问舒佳,“佳佳,你想吃吗?”
舒佳看穿她的心思,抿唇笑,“想吧。”
“看在你的面子上,咱去吃两口?”
“好好好!”
王跃恒早就忍不住了。
活动还有老师在,本着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的原则,吃顿饭而已,没什么。
有人偷偷带了酒上来,几杯下肚,闹开了,翟静晕头转向,摸着舒佳的脸啧啧两声。
“美人儿,真漂亮。”
随后头一歪,说谭琳:“你们二班真不是个东西!”
谭琳:“怎么不是东西了?是偷了还是抢了?”
玩笑而已,舒佳不再管。
有人带了毯子和飞行棋,翟静清醒了几分,同学们围在一起,期待下一个点数一定是六。
舒佳看不懂这些,她倒更喜欢做题,更喜欢捣鼓相机。
寂静的山顶,风声、虫鸣。
李钦周端了一份小盒过来,里面盛的是白色的米粥。
“吃点?你中午没吃多少。”
舒佳想问他怎么知道,还没问,被白粥的香味吸引。
她尝了一口,挺甜,加了酒糟,舒佳问:“你做的?”
李钦周:“我偷的。”
舒佳被他逗笑,惊讶味道不错的同时想到,李钦周厨艺不赖全仰仗于他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
她共情不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亲眼看到自己妈妈泡到浮肿身体的心情,单是想想都觉得心口疼,连嘴里的粥都变得酸涩。
她问李钦周:“你想吃红薯吗?我拿到奖学金了,可以请你。”
李钦周说:“已经夏天了,舒佳,街上没有红薯买了。”
第二天大巴开回学校。
一路上摇摇晃晃,舒佳又做起噩梦。
周末放两天假,一天去祭拜外婆,一天陪唐晚过生日。
舒佳下午出门去拿蛋糕。
天气变热,她穿件宽版上衣,唐晚新给她买的白色短裙。
从店里出来,天幕擦黑。
阴晴不定的天,淅淅沥沥飘起雨。
舒佳没带伞,和店员借了个袋子盖在蛋糕上,抱在怀里冲进细雨中。
拐弯时撞到一个人。
“不好意思。”顾不得摔在地上的蛋糕,舒佳先道歉。
“呦,舒佳?”
她抬头,看面前的人,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起手腕往反方向跑。
白色的袜子溅上泥点,像极了她第一次来穗仙的那场雨。
潮湿的空气滚进肺里,喘息如狂风过境,碾压每一寸神经。
前面的人跑的很快,舒佳要竭力才能追上。
“李钦周。”
少年沉默不语,像一尾游鱼,熟练的穿梭于各个小巷。
雨丝砸在脸上,洇湿睫毛落进眼睛里,直到跑到大街上才停,还没喘口气,舒佳的头发被拽住,扯进巷子里。
来不及呼痛,舒佳的裙子沾了泥,乌黑的发丝凌乱,额头蹭到墙上沾了血。
她没有哭,甚至不害怕,只是担心。
她认出这群人是谁了,上次在巷子里看见的人,阴沟里的老鼠,黑暗里的蛆虫。
舒佳被架起来。
李钦周摔在地上,肚子挨了几拳,一贯散漫的神色变得狠厉,仿佛要扑上去撕咬对方的命脉。
“你这眼神,真恶心。”
男人踹在他大腿,要不是高度不够,这脚可能会踹在他脸上。
少年眼神高傲,这是扎在男人心上的一根刺。
都是垃圾,不知道他在高贵什么。
王龙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主意,悠哉的插起兜。
“跪下。”他对李钦周说。
李钦周没反应,王龙挑起舒佳的裙边,白软的皮肤,细腻的仿佛棉花糖,他草了一声,眼神变暗。
李钦周嗬嗬喘气,拖着沉重的腿,眼眸沉沉,单膝跪在地上。
“李钦周。”舒佳摇头。
别跪。
李钦周别跪。
“另一条腿呢?”
男人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少年最看中的自尊被踩在脚下,他顾不上自愧,因为舒佳被按在地上。
头发蘸进泥里,脸颊冰麻,刺痛让她眼眶通红,她咬着牙,倔强的不肯低头。
舒佳不肯看李钦周,他们像牲口一样对待李钦周。
“别。”
“让她走,”李钦周笑一声,单手后撑,身体放松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手指朝舒佳摆了摆,“让她走,我就跪。”
“别……”
舒佳的话没说完被人捂住嘴,丑陋的手,指甲泛黄。
舒佳头发散乱,一双眼睛睁大,无声的流泪。
李钦周攥紧手,竭力抑制沸腾的血液。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看着王龙,“你说呢?”
随身带刀的疯狗,狠起来命都不要,王龙想到了什么,皱起眉,提出附加条件,“可以,我放她走,你从这儿,”他指了指自己□□,嘴角扯起来,“钻过去。”
李钦周笑起来,“成啊。”
舒佳愣住,两秒,她开始疯狂挣扎,“不行!李钦周,不行!!你不能答应,不能!!”
她眼泪落下来,看的李钦周心口一紧。
他妈死后,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怕过什么,于正清不认他,正巧,他也不想认他这个爹。
他不想和于家有任何关系,包括于正清他妈,可是她对自己还不错,她死的时候李钦周才知道心痛,哭过之后就好了,他又成了自己一个人。
他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牵绊,除了舒佳。
他看见舒佳就像看见李绵,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受伤,见不得她委屈。
他站起来走到舒佳面前,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小鸡仔儿。
“怎么这么瘦。”
李钦周擦擦她脸上的眼泪。
偏凉的水珠,烫的他指尖颤抖。
“从这出去往左转,直走到你家。”
舒佳摇头,看着他,眼底红的,眼泪往下落。
她摇头,“我不要。”
“舒佳。”李钦周俯身,笑起来,虎牙打破脸上的冷漠,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血,这姿势足够暧昧。
“担心我?”他轻呵,“我们是一类人。”
他、王龙,他们是一类人,舒佳这种好好学生,走路都该躲着他们。
本不该有交集。
李钦周目光恶意瞥下,笑意恶劣,手勾住舒佳的内衣肩带,“你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犹如毒蛇爬过,刚才被触碰的感觉翻涌,舒佳忍住没躲。
形容狼狈,愈发衬得那双黑眸澄澈。
李钦周别开眼,掰着肩膀将人转过去,附到耳边。
“左转,直走,记住了吗?”
“舒佳,往前走。”
舒佳被推出去,雨线停了,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感受不到温度,手脚冰凉仿佛血液都被冻住。
她来不及抹眼泪,转身往前跑。
…
警车到时巷子里已经没人了。
细雨冲刷不掉地上的血迹,这地方没监控,舒佳拼命解释,就在这里,他们受到了威胁恐吓殴打。
女警走过来安抚她,“小同学,我们知道了,你先冷静一下。”
“你能帮我们吗?”舒佳忍住哭。
女警为难,没证据的情况,警方也无能为力。
舒佳看出来了,心脏提到嗓子眼儿后猛猛坠下,像从万米高空坠落,眼泪逼出,她抹了一把,“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们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谢谢你。”
她往回跑,漫无目的的穗仙,她到李钦周家,家里黑漆漆的一片。
路灯照的院子朦朦胧胧,墙边的橘子树苗小小一个,像冬天时舒佳从他手里拿走的那一颗。
舒佳鼻子蓦地酸了,给李钦周发的所有消息全部石沉大海,回到家,舒建州正要出门找她。
舒佳浑身狼狈,眼底通红,强忍的酸意憋的眼眶胀痛。
“佳佳,怎么了?”舒建州问。
舒佳拽住他的胳膊,“爸爸,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李钦周,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不到他了……”
信息发达的时代,找一个人很容易,一个电话,一条微信。
找李钦周不容易。
他的冷漠疏离是盔甲,心是真的,孤独也是真的,这么大的穗仙,他想走去哪儿,没人知道。
最后还是从烧烤店老板那里要的电话,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声低哑的“喂”。
“钦周,在哪儿呢?”
那边没回,反问,“有事儿?”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现在能不能来店里帮忙,你走之后,我和你姐俩人都忙不过来了。”
“现在没时间,我帮你找个人?”
“嗐,不用,就你干活我放心。”
有医院拿药叫号的声音。
老板嗯啊两声,“好,就这样,先挂了。”转头和舒佳说,“在医院呢。”
舒佳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凌晨过两分,唐晚早早睡了。
躺在床上,舒佳摩挲着要来的号码,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拨通电话。
嘟嘟响两声,寂静的黑暗中犹如紧绷的弦。
莹白的光映着舒佳的脸,响了好久,电话挂断。
舒佳机械性的点击,还没反应过来,第二通已经拨了出去。
“喂?”
——李钦周接通。
舒佳喉咙哽了哽,说:“是我,我是舒佳。”
“你先别挂,李钦周,我就是想知道、”哽的几乎说不出话,寂静的黑夜中,神经被这通电话刺激。
头皮扯痛,被按在墙上的麻木,恶心的触碰,撩起裙摆的手。
舒佳哭的肩膀颤抖,咬着被子压住呜咽。
细细的吸气声精准的劈开心脏,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李钦周坐在床边,肩上的伤渗出血,床头柜门歪在一边,断裂的木板如利刺。
他听见舒佳小心的问。
“我就是想知道,你伤的怎么样,严不严重,李钦周……你疼不疼啊?”
舒佳哭累了,昏昏沉沉,睡的不到两小时,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
早上早早起床,在唐晚起来之前去学校。
到了教室冰敷了好长时间,放学时才消了不少。
收拾书包,出校门,走到书店门口,远远看见王龙那群人。
他们刚从网吧出来,指尖夹着烟,吞云吐雾,怀里搂着穿着暴露的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群人哈哈大笑。
舒佳攥紧手。
凭什么,伤害别人的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被伤害的人却辗转难眠。
她低头从那群人面前走过,有人吹起口哨。
“乖乖女今天怎么没穿裙子?”
“啧,腿这么细,不穿裙子可惜了。”他们打量舒佳,“脸白,手怎么也这么白。”
吁声让舒佳想逃。
女人看出舒佳的不适,挽着王龙的胳膊娇嗔道:“调侃一个小女生做什么,人家还没成年呢。”
接下来的话不是舒佳能听的。
走过那个路口,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舒佳蹲在地上,眼泪不争气的模糊双眼,她擦掉。
不能哭。
早上翟静说,“李钦周请假了,好像是腿骨折了。”
做题的同学皱着眉闻了闻,“什么味儿,谁拿的东西坏了?”
最后找到李钦周的书桌,是舒佳放的那颗苹果。
饱满圆润的苹果变得干瘪、溃烂,脓水蔓延,下面压着一张京航大学的招飞手册。
“李钦周怎么还留着这东西?”
“嗳,高一的时候学校选拔重点培养对象,我记得他好像入选了吧?”
“好像是,不过他混成那样,怎么可能真去当飞行员。”
……
舒佳咬牙,继续往前走。
李钦周在家,他一个人,拄着拐杖,不熟练的走路。
大概是着急上厕所,他走的很快,拐杖和地面碰撞,磕到石子后沉闷地摔在地上。
手按住石头,压出红痕,他摔得极不美观,堪堪护住伤腿,对上舒佳的视线。
舒佳走过来扶起他,走到厕所,她沉默着。
静默中头顶传来一声轻嗤。
李钦周声音颓丧,却又低哑性感。
“怎么?要帮我解裤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