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襄眼睛里的酸疼缓解了不少,可还是不想睁开眼睛,就这么闭着眼睛养神。
正值妙龄的太后生不出九岁大的小皇帝。
先帝刚登基的时候,与他年少结发夫妻的王妃就因病过世了,只来得及追封皇后。
而后先帝在位数年都没有再立过皇后,后宫事务由贵妃领着德妃贤妃主理。
先帝后宫里的嫔妃也是不少的,偏偏子嗣上艰难些,几个高位的嫔妃都只生了公主,到了先帝重病不治的时候,皇子里头也只能挑出年幼的五皇子登临大位。
先帝将皇位传给五皇子,却将越襄接到宫中来册封为皇后,待先帝死后,直接为垂帘听政的太后,与沈闫共掌朝政。
空降的年轻越氏立刻压住贵太妃德太妃贤太妃成为了后宫乃至前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越襄始终没有原来的记忆,一想就会头疼欲裂对恢复却无济于事,她也放弃去追寻那些记忆了,原来的人走了,八成那些记忆也是找不回来的。
这些信息都是她从方才所看的奏本中拼凑出来的。
越氏的出身究竟有什么要紧的。值得先帝把相伴多年的贵妃与德妃贤妃都撂下了,甚至都只封新帝的生母为五品的嫔,这等级已经是很低的了,甚至还遗命不许新帝称其为母亲,只准叫位分。
奏本里也有新帝问安的本章,恭恭敬敬的写作母后。
越襄睁开眼睛,暖黄的灯景底下小太后一双妙目闪过一点潋滟的光:“这是都指望着我呢。”
折桂适时的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又将旁边将要燃尽的安神香鎏金炉拿开了些,才轻声道:“娘娘自个儿也说过,这一身托付是躲不掉的。娘娘自己说的,有人在宫外等着娘娘的好消息。”
越襄在心里愣了愣。
面上看不出什么,越襄只在心里摸不着头脑,什么托付?谁的托付?
又有谁在宫外等着她的消息?
什么样的消息算是‘好’?
越襄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失忆的感觉着实很不好受。
但原主这病,小小年纪还有头疼,八成就是想太多想出来的。
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没有负担一身轻松,活得自在些更好。
“去请沈掌印来。”落实一下大朝会的事情。继续搞事业肯定是没错的。
“是。奴婢这就去。”折桂的脸上带了一点笑意,正巧被越襄看见了。
越襄了然,看来小太后执着于搞事业,身边的人也是高兴乐见的。
折桂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个低着头的小內监,个头看起来比折桂还要小些。
折桂作为太后的贴身侍女,自是一副昂首的气派,而反观这个小內监呢,因为低着头,烛火并不能照见他的模样,而那畏畏缩缩的模样也全不该是得先帝托孤圣旨一手遮天的沈掌印该有的姿态。
越襄问道:“沈掌印呢?”
折桂看向身边的小內监。
那小內监忙拱手道:“回禀太后,掌印有事,言说此时不便。叫奴婢来回太后,大朝会之事已定,只待太后身子爽利便可携皇上上殿。”
越襄半晌不语。
这个沈掌印果然是不那么听话的。和年轻的小太后多半不是一条心。
太后宣召都敢不来,还说没空。
大朝会之事都不跟太后商量一声就定了,倒是显得她案头上那为了大朝会之事吵来吵去的群臣奏本像一堆笑话。
折桂心头不悦,她没完成差事,没能把沈闫给请来,只被一个小內监给打发了,自觉没法给太后主子交代,听见这小內监的话便是心头火起,见太后坐在上首不言语,她自觉要替主子教训一下这沈掌印手底下的人。
结果还没开口说话,只是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来,就感觉太后锋利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她的脸上。
年轻的小太后绷着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行了。叫他回去吧。”
越襄目送着那小內监离去,心里不住的琢磨,沈闫的人,哪怕是这么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也最好先不要与之起冲突。
她身边的人,甭管以前是怎么为人的,往后,服侍在她这个没了记忆的太后身边,就得先谨慎些。
折桂倒是心里一惊,想着主子行事越发捉摸不透,还以为她这样冒失会被训斥,结果一抬眼就瞧见太后在人走了后立时身子一软松了筋骨,如水葱似的手指点过来。
“你来。给我卸了钗环首饰,歇息吧。”
折桂听话走上来,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娘娘不再等一等么?”
眼下这各方怕是都盯着他们长乐宫。这边一有动作去请了沈掌印,怕是消息传出去,立刻就会有人来打探,甚至会有人要夜见太后的。
若是往常,太后必然会静息等候。可如今太后还未完全病愈,这性子比之从前也更难琢磨些,折桂就不敢多说多劝什么了。
而且太医也曾嘱咐过,太后娘娘是应多休养的。娘娘虽从未在这个时辰就歇下,但若要养生养病,这时候也确实该歇息了。
越襄挑眉,等什么?还要等什么!
她堂堂太后,带着头疼从天亮忙到天黑,关键人物请不来,现在累了还不让休息?
睡不好还怎么有精神对付这些难缠的人?
“不等。”松散下来的头发让越襄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她难得给了折桂明确的回应。
服侍着太后上床安歇,折桂心想,一会儿若是有人来了,她统统拦下就是了。身为太后跟前的人,自当为主子尽心效力的。
失去记忆的小太后安安稳稳的进入了梦乡。
越襄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作为一个永远加班到凌晨的打工人,越襄决不允许自己到了古代当了太后还要007。
对于今晚值夜的折桂来说,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长乐宫的宫门没有人敢在深夜叩开,但想着各种法子来探听消息的人却络绎不绝。
底下的宫女內监能打发走大部分的人,可有一个人,他们是绝不敢拦着的。
将过丑时,连天上的星子都隐在了云层之后,仿若是敛了光芒进入了梦乡。
折桂以为去宫门见到的会是年幼的新帝,结果一瞧见那朱红纱衣,心下就是一跳。
刚才去请的人请不来,怎么现在反倒是来了?
难怪底下的人拦不住,先帝亲自托孤的掌印太监,手中权柄几乎与太后等同,这谁敢拦?
便是折桂这个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到了沈闫跟前,那也是要行礼的。
“孟女官倒是忠心。”
折桂本家姓孟,从小跟着太后,越氏进宫,就带了她和鹊枝两个。其余的人,都是宫里分派来的。
听沈闫这话倒是客气有礼。
可若是瞧见他的模样,尤其瞧见他的眼神,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宫里的太监去了势,个个都不像个样子,哪怕是半路来的,小半年的光阴也都不像个男人了。
偏偏这位沈掌印,听说是年幼入宫的,小时候就因为长得太好了,被当时的掌印破例带在身边当干儿子,十几年光阴过去,宫里下人的生活非但没有磋磨掉他的容颜,却叫他出落的更加昳丽。
折桂不敢细看那若寒星般的眼眸,却也在余光一瞥的时候再度惊艳。
沈闫的样貌,实在是不论看多少次都永远给人带来冲击。
那一双璀璨的桃花眼实在缱.绻.多.情,可偏偏生在他的脸上,尤其是这位心狠手辣的,折桂早就发现了,沈闫看所有人的眼神,都跟看狗似的。
难道他在先帝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沈掌印,娘娘已经歇下了。”折桂心想,狗就狗吧。看门狗就是忠心,这有什么不好的?
“沈掌印请回吧。”
沈闫是带了人来的,朱红纱衣的衣摆都没动一下,长乐宫里的人就都被沈掌印的人控制住了。
折桂惊的几乎就要喊侍卫进来,却瞧见沈闫长腿一迈,竟似要往太后寝宫而去。
掠过她的时候还冷冷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好像就是,本掌印要去就去,你敢跟着就跟着。
折桂忽然冷静下来,压下了喊侍卫的念头,若此时闹起来,恐怕会多生事端。主子那里显然是不准备也不能和沈掌印发生冲突的。
现如今这个时候,顺顺利利的大朝会才是最好的。
折桂也突然意识到,她和鹊枝是娘娘从家里带进来的,宫里最高品级的女官,沈闫控制了她手底下的人,却不曾控制她,可见这位沈掌印也是心有顾忌的。
折桂立时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则忙跟进去了。
折桂能跟着,却丝毫阻止不了沈闫的动作。
看见沈闫长驱直入的进了主子的寝殿,甚至用那修长的指尖撩起主子床前柔软的帷帐,她当即就要冲上去,可下一瞬,却被沈闫冰冷中含着杀意的眼神给定在了原地。
再下一瞬,折桂就看见沈掌印跟能变脸似的,转眸落在帐内的眼神瞬间敛去了冰冷。
折桂就在跟前,却看的心神俱震,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
越氏嫡女才学美名样样盛名京城,越阁老更是对这个小女儿宠爱有加,并不严格阻止女儿的出门。
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们,多有用这样的眼神瞧过她家主子的。
可沈掌印的眼神漩涡中,更多的是要将那熟睡的人拆吃入腹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