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垂容蓦地惊醒,酒意顷刻间消散大半,心内警铃大作。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侯府?”柳垂容怒目圆睁,声线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恰似风中飘零的残叶。
那陌生男子却依旧嬉皮笑脸,凑近她道:“小娘子,莫要惊惶,今日于此邂逅,实乃缘分天成呐。”
此人名为蔡二,本就是街头的无赖之徒,平素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之事屡见不鲜。仗着自己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胆子愈发张狂。
今日瞅见侯府大婚,热闹非凡,便趁机混入,欲图捞些好处。在花园中瞧见柳垂容孤身而立,且生得花容月貌,心下顿时起了邪念,暗忖这侯府小姐柔弱,即便轻薄于她,料想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柳垂容匆忙起身,欲避开他,怎奈脚步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休要过来!”她高声呵斥,声嘶力竭,妄图引起周遭之人的注意。
她全身紧绷,所有注意力皆集中于面前这无耻之徒,全然未觉自己已身处凉亭旁的池塘淤泥处。
哪知对方不仅毫无惧意,反倒愈发胆大妄为,欲伸手拉扯,柳垂容为躲避,不慎跌落池塘之中。
她不通水性,只得在水中拼命扑腾,手脚并用,犹如溺水的雏鸟,惊惶失措。
只见柳依斐从后面的假山走出,高声大呼:“快来人啊,二姐姐落水了。”
呼声一出,惊动前院宾客,众人纷纷涌向花园瞧热闹。
沈敬之今日本无意参与定安候府的宴席,奈何其母执意相携。
他刚踏入定安候府的大门,便听闻窃窃私语。
“这不是寒衙司的那个黑面判官,在此碰见他真是晦气。”身着青色袍子的男子低声嘟囔,那神情仿佛见了瘟神。
一旁的白衣男子满脸疑惑询问道:“此乃何人?如此眼生!”
未及青色袍子男子回应,右边的老者抢着答道:“他你都不知?沈敬之啊!寒衙司的指挥使,听闻他现身何处,何处便有人家要办白事,这定安候府怎会邀他,真是不祥。”
“听闻这侯府要与卫国公府结亲,似是那被送往青州的柳二姑娘与沈家大郎。”
“不是说沈大郎命在旦夕吗?将姑娘许配给他,岂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正是,我还听说这柳二姑娘身子孱弱,如今嫁给沈大郎,也不知谁能活得长久些。”那人话音刚落,就见沈敬之一脸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吓得当即从凳子上滑落,狼狈地跌坐在地。
沈敬之倒是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刹那间,四周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酒过三巡,沈敬之只觉烦闷不堪,借故离开,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目送这尊“煞神”离去。
他行于花园中,寒风拂过面庞,身上酒气消散许多,刚欲离开,忽闻求救之声,担忧出事,循声而去,一眼便望见水中挣扎的柳垂容。
沈敬之未有片刻迟疑,纵身一跃,跃入冰冷的池水中。
冰冷的池水将他包裹,令他瞬间清醒数分。
他迅速朝柳垂容游去,望见她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眸,心中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他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将她带离水面。
沈敬之将她抱在怀中,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
听到花园骚乱,前厅的宾客也按捺不住,纷纷赶来围观。
只见沈敬之抱着柳垂容现身众人面前,闻得动静的柳父与李氏亦匆匆赶到花园,见状赶忙让人将柳垂容抱回院子,李氏旋即命人请大夫前来。
沈敬之只见人群中自家母亲的身影,刚欲解释,却被柳父拉住了手,谢道:“这位公子,今日多谢你仗义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沈敬之面上略有几分不自然,沉默片刻,终是道出自己姓名:“沈敬之”
听到此名,柳父心头一惊。
虽他仅是一个户部主事,却也知晓寒衙司指挥使沈敬之的名号,想必定是公主殿下携他前来观礼,这误打误撞反倒救了自家女儿。
柳父命下人将醉酒的登徒子送至官府,今日无事倒也罢了,倘若真出了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岂料这登徒子非但未求饶,反倒更加口无遮拦,叫嚷道:“那个小娘子真是国色天香,肌肤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蔡二话一出口,心中顿生恐惧与懊悔。他深知自己此番彻底闯下大祸,侯府绝非他能轻易冒犯之地。此刻他双腿发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骂自己怎就管不住这张臭嘴。
柳父和李氏将蔡二带至一旁,李氏气得面色煞白,压低声音道:“老爷,此事断不可轻饶,若传扬出去,咱们侯府的名声可就毁了,垂容这孩子往后还如何做人!”
柳父眉头紧蹙,沉思片刻后道:“夫人莫急,先将此人关押起来,待宾客散去,再从长计议。切不可在此刻闹得太大,以免事态愈发难以收拾。”
沈敬之换好衣衫,走了出来,正欲离开,却听闻此人狂言。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侯府当下正值多事之秋,若处置不当,柳家小姐的清誉恐将难保。自己既已插手此事,便要负责到底。
要知在这永国,女子名节最为要紧,今日在场宾客众多,你一言我一语,即便柳垂容清白无辜,迟早也会被传得不清不白。
他本欲就此离去,闻得对方如此嚣张,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旁小厮手中的灯笼,借光看清这登徒子究竟何人。
仔细一瞧,此人并非他人,正是寒衙司的老熟人蔡二,此乃江湖混混,收钱替人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沈敬之抓他多次,未料会在侯府遇见。
想必今日侯府大婚,他借机混入混吃混喝,不知怎地摸到花园碰到柳垂容,这才心生歹念。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沈敬之揪着他衣领,怒声低吼。
蔡二此刻已吓得浑身战栗,涕泪齐出,跪地求饶道:“我,我错了,方才皆是胡言乱语!”
沈敬之朝柳父递了个眼神,对方读懂了,让人将蔡交给沈敬之带走。
沈敬之接过绑着蔡二的麻绳,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按照律法,侮辱女子者,需处于阉割之刑,你放心等定会让你舒服了。”
沈敬之淡淡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在摧残蔡二的心理。
谁知李氏毫不留情,从一旁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银剑,就要朝他身上招呼。
幸得柳父眼疾手快,一把拦住,这才未伤及蔡二要害。
蔡二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双腿颤抖不止,竟控制不住失禁,场面极为污秽。
“酒醒了吧”,沈敬之冷声喝道。此刻他的脸上,除却愤怒,还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醒了醒了”蔡二诚惶诚恐,忙不迭回道。
沈敬之朝柳父递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让人将蔡二交予沈敬之带走。
待到闹剧结束,宾客这才散去。
李氏照料好宾客,待人群全部散去,这才匆匆赶去柳垂容的院子里。
刚进院子,就见院子里的丫鬟端着一盆盆的热水往屋内送。
李氏进了屋,只见床榻上的柳垂容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原本灵动的双眼紧闭。
她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忧心忡忡地询问道:“大夫,我女儿身体如何?”
这大夫是刘妈妈从济善堂请过来的,听闻医术极好。
哪知大夫摇了摇头,朝床上柳垂容看了一眼,幽幽道:“二姑娘本来底子就不好,如今在水中泡了许久,体内风邪增多,这怕日后不能生育了。”
李氏脸色一白,心顿时沉了下去,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侯府的名声、柳垂容的未来、与卫国公府的婚约……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比的纠结和焦虑。她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侯府将陷入困难。
沈敬之本来想让人先送自己母亲回去,谁知她不让,非要去后院看看自己未来儿媳妇,等下让侍卫送她回去即可。
谁知她刚踏进院子就听到大夫这句话,一时间心乱如麻。公主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柳垂容那娇弱而惹人怜爱的模样,想起她的温婉有礼,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可一想到沈家的血脉传承,她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公主紧蹙眉头,暗自思忖:“那柳姑娘确实惹人喜欢,若就此毁了婚约,于她太过残忍。可若让大郎娶了她,不能生育终究是个隐患。此事关乎大郎这一脉的未来,我不得不慎重啊。”
她将手中锦盒交给门口候着的丫鬟,让她送进去。
自己则先行离开,她回到马车上,心中思绪万千,本来让大郎与柳家二姑娘结亲,一是她与大郎八字极为相合,二是为大郎在走之前能留下自己血脉。
如今这柳家姑娘不能生育了,眼下这门亲事到底还要不要成,自己还是要思虑一番。
丫鬟白霜将公主送进来的锦盒递了进去,只说刚刚有贵客让自己送进来的。
李氏只是看了一眼锦盒花纹,便知道是公主来过了。
毕竟永国上下除了姑娘出嫁,能用得了凤凰图纹的,也只有太宁公主一人了。
她知晓公主一定是听到刚刚大夫的一番话,心中郁结万分。
她绸缪这么久,只怕到头来是一场空。
这公主刚回国公府,直奔沈清寒的院子,恰好沈敬之也在院子里。
公主将自己听到大夫的结论,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慈爱的拍了拍沈清寒的肩膀。
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们与定安侯府的婚事只得作罢,为娘一定会给你选一个京中最好的女子。”
沈清寒刚欲开口,表明自己不愿再祸害无辜女子,将人家娶进国公府里来做寡妇。
却不曾想一旁的沈敬之微微皱眉,沉声道:“母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柳姑娘也是可怜之人,遭遇这般无妄之灾,若我们此时退婚,岂不是将她置于绝境?传出去,世人定会指责我们国公府背信弃义,有损声誉。”
公主长叹一口气:“可她若不能生育,这门亲事......”
沈敬之打断道:“母亲,如此做事不显得我们国公府是背信弃义之辈,实为不妥。”
公主心中也是真心喜欢柳垂容的,今日远远一见倒真是个伶俐乖巧的,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