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宁收拾了一番,去了正院。
她到时陆如乔正坐在榻上看书,手边放着一壶茶水和一些点心果子。
窗户微微开着,屋外的阳光洒落在屋内,她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春风微起,发丝在脸颊上浮动。
这一幕过于美好宁静,云宁有些不忍打破。
陆如乔轻抿一口茶水,头也不抬,问:“今日过来有何事?”
子女每日去向父母请安乃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但在简府并非如此。无怪陆如乔有此一问,原主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原主嫌弃母亲过于懦弱,母亲也不喜原主娇纵跋扈,两人虽是母女,但更像是互相厌恶的陌生人。
陆如乔毕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而且依照书中所写,陆如乔虽然懦弱,但人极好,从不苛待下人和庶出的子女。
她去管家总好过素姨娘管家。
“女儿多日不见母亲,想您了。”
陆如乔将茶杯缓缓放在桌上,眼睛从书上挪开,看向了云宁。
“钱又花光了?”
云宁:……
所以原主每次来找她母亲都是要钱吗?
她一个大家闺秀,吃穿都在府中,每月还有月例,一大堆金银首饰,要钱做什么?
“不是,女儿想您了才过来的。从前还不觉得,这几日母亲不在府中,女儿日日念着您。”
陆如乔盯着女儿看了片刻,又将目光挪开了,放在了书上,淡淡应了一声:“哦。”
陆如乔又继续看书了,没再理会女儿。
云宁站在屋里尴尬极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如此过了片刻,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她硬着头皮朝着陆如乔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陆如乔看完这一页书,终于抬眸看向了女儿。
“你有事直接说便是。”
若不是她和陆如乔长得极为相似,云宁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她缓了缓情绪,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话说了出来。
“母亲,女儿昨日是被人陷害的。”
陆如乔似乎毫不意外,平静地应了一声:“嗯。”
云宁:“您可知是何人陷害的女儿?”
陆如乔没说话。
云宁:“除了素姨娘没人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陆如乔依旧没回应,甚至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继续看。
云宁:……
云宁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素姨娘管家,她陷害女儿一次不成,定还有下次。女儿这次是躲过去了,下次可未必能躲过去。”
陆如乔:“有些事情是福是祸说不清。躲过去未必是福,中招了也未必是祸。”
母亲这态度也太奇怪了,这话云宁就有些听不懂了。
母亲是劝她隐忍还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既想不明白,云宁便问了出来:“母亲为何说这样的话?”
陆如乔没答。
云宁还是回到了自己刚刚说的事情上:“母亲,您才是父亲的正妻,府里应该由您来管家。”
陆如乔依旧没应。
云宁试探道:“母亲,您觉得呢?”
陆如乔抬眼看向云宁:“这个问题你已与我说过多次,我记得上个月刚刚提过,我明确告知过你。”
云宁大惊。
原来原主已经提过了吗?
看来原主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差,原主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母亲的。
陆如乔:“你若想让我管家,利用这一点来达到手头宽裕的目的,那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云宁:……
原来原主是为了能肆无忌惮地花钱才怂恿陆如乔拿回管家权的。她还以为母女俩的关系没那么糟糕。
不过,她又有什么可评判的。她之所以想让陆如乔管家不也是为了自己吗?只是,她觉得此事对于陆如乔而言也是有利的。
“母亲,女儿不是为了钱。我只是觉得如果您拿回了管家权,府中的大小事务都由您来处理,这样一来您就不会受委屈了,我和哥哥也不会受委屈了。”
陆如乔没答。
云宁又添了一把柴:“我和哥哥年纪大了,都到了适婚的年纪,若是让人知道府中是姨娘管家,怕是会对我们的名声不利,说不了什么好亲事。亲事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情,母亲难道也不在乎吗?”
陆如乔觉得女儿如今倒是长进了些,知道拿别的事情扯谎了。
“侯府并未分家,老夫人统管全家,你们的亲事自然由她做主,旁人当不了这个家。你不必担心你的亲事会受影响,你是府中的嫡女,你祖母自会为你挑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云宁:……
怎么还有京城侯府的事情。
她还以为自家事自家做主。
陆如乔:“若无事你便去忙自己的事吧。”
说罢,陆如乔再次端了茶。
云宁想的都被陆如乔否决了,她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了,见母亲态度坚定,她只好识趣地离开。
刚回到院中没多久,香草就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果儿和那小厮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云宁:“如何?这二人眼下在何处?”
香草:“原来他二人昨晚就被老爷身边的人带走了,今日一早被送出府去了,听说这二人都被打得很惨。”
云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渣爹不是很讨厌她这个女儿吗,昨日还故意惩罚她,为何事后会为她出头。这不是矛盾的吗?昨日也没瞧出来她爹有多喜欢她。
香草兀自感动着:“看来老爷还是心疼二姑娘的,把害了二姑娘的人都处置了。”
云宁瞥了香草一眼,问道:“父亲平日里待我如何?”
香草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了。
“还……还可以吧。”
云宁:“和大姐姐三妹妹相比呢?”
老爷喜欢大姑娘的知书达理,也喜欢三姑娘的娇憨可爱。若说他最喜欢的女儿是谁或许大家有争议,但若说他最厌恶谁,阖府皆知。
那自然是既不喜欢读书,也不会跟老爷撒娇,还喜欢跟老爷顶嘴的二姑娘。
“都……都差不多吧。”
云宁托着下巴细细思索着此事。
或许她爹之所以出手是因为这两个人所作所为会损害简家的形象?毕竟,若是他们的计谋得逞的话,那么不光她的名声受损,整个简府的姑娘都有可能会被影响。
这样一想就合理多了。
香草:“不管怎样,老爷心里还是有二姑娘的。”
这话云宁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整治一下院子里的其他下人。
“你去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叫过来。”
香草:“是。”
眼下母亲虽然不愿管家,但她这个小院她还是可以做主的。她定不能让果儿的事情再次发生。
很快,院子里所有服侍的人都来到了厅堂里。
云宁从里间出来时看到了跪了一地的人,眉微微蹙了起来。说了不让跪,结果这些人还是习惯下跪。
下面的人都知道云宁的性子,也知她昨日被打了。都怕她将怒火发到自己身上,头垂得更低了。
云宁坐在上首,香草和张嬷嬷站在她身侧。
“都先起来。”
没有人动,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敢动。
云宁看了香草一眼。
香草:“姑娘说了,让你们都起来,你们敢不听姑娘的话了吗?”
听到香草的这番话下面的人才慢慢站了起来。
云宁:“想必昨日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对,我是被人陷害了,还被父亲罚了。不过,你们可知父亲为何罚我?”
众人依旧垂头不语。
云宁继续道:“并非如传言一般对方陷害成功,而是父亲认为我管理不当,让底下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闻言,众人终于有了些反应。
云宁:“昨晚你们可曾听说陷害我的人有受到什么惩罚?”
无人应答。
云宁指了指一旁穿着深绿色衣裳的小姑娘,道:“你来说。”
小姑娘有些怯懦,看了一眼云宁,没敢说话。
云宁:“说实话就行。”
小姑娘:“奴婢没……没听说。”
云宁:“对,昨晚父亲并未当场发作这二人。不过,事后这二人可是被父亲的人带走了,挨了板子不说还被送去庄子上了。”
众人眼底流露出来一丝恐惧。
云宁:“如若不信,一会儿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我的确经常被父亲罚,但父亲还是护着我这个女儿的,只不过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云宁为了管好下人开始睁眼说瞎话,夸大了简二爷对她的喜欢。
随后又扯了简二爷的大旗做事:“所以,从今日起每个人都守好本分,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拿。若是被发现了,我就交给父亲处理。”
众人忙垂下了头。
吓唬完之后还得再安抚一下。
打工人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自然是银钱!上辈子云宁最爱的日子就是发工资的日子。
“当然了,有罚就有赏,以后表现好的有奖励,一个月评一次,表现最好的三人月例翻倍。”
众人听到这番话眼睛顿时亮了。
果然,每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香草看了一眼云宁,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似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院子里的这些人并不是自愿来云宁院子里的。不仅整个知府府,甚至整个南州众人皆知二姑娘是个脾气暴躁喜欢打骂下人对下人苛刻的主子。当初她们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不得不来了这里。
二姑娘莫说奖励她们了,只要不打骂她们,她们就觉得日子好过许多。如今二姑娘愿意拿出来银子奖励她们,这对她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每日做工最想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银子,谁都想多拿银子。
虽然众人慑于云宁昔日的淫威,但在金钱的诱惑下,还是有个婆子壮着胆子开口了。只是一开口,看着云宁那张脸,还是吓得哆嗦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
“二……二姑娘,奴……奴婢能不能……能不能问个问题。”
有人发问是好事,总好过她自言自语。
云宁:“但说无妨。”
得到这句话,李婆子胆子大了些。
“姑娘方才说表现好的有赏银,不知怎么才算表现好?”
云宁:“比如日日勤勉做好手头的活,再比如看到有人吃里扒外来检举揭发,亦或者听到有人要害我及时告知于我。”
素姨娘掌家多年,这院子里定然有她的人,除了果儿,定还有旁人。她初来乍到也很难发现,旁人未必不知,她必须要将院子里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
李婆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右后方的方向,又快速转过头来。
除了她,还有人看向了身边的人。
看来大家其实都有怀疑的人,云宁心中一喜,又添了一把火:“只要检举成功,不仅月例翻倍,还会有另外的赏银。”
众人的眼睛更亮了。
香草的脸色更难看了。
云宁想要的效果达到了,最后,她道:“即便没有发现,只要认真做事,月例只会多不会少。具体细则到时候让香草和嬷嬷跟你们说。你们都去忙吧。”
众人:“是,姑娘。”
待众人退下后,张嬷嬷看云宁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她们家姑娘似乎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姑娘长大了。”
说完后,张嬷嬷突然觉得自己僭越了,顿时就想跪下,但想到云宁最近一直说不让她们跪,她迟疑了一下。
没等她下跪请罪,云宁晃了晃被打的手,道:“被打成这样再不长记性就太蠢了。”
不过,简君宁送来的药的确好用,好像涂上药之后没那么疼了。
张嬷嬷仔细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见姑娘没有生气的意思,顿时放心了。
姑娘她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张嬷嬷:“老爷也是明事理的人,只要姑娘不犯错,老爷定不会罚您的。”
云宁:“希望如此吧。”
过了一会儿张嬷嬷出去做事了,云宁看向香草,问:“素姨娘那边的事可有眉目了?”
香草似是没听到一般,站在那里发呆。
云宁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香草连忙回过神来,问:“姑娘说什么?”
云宁:“我问你素姨娘那边的事可有调查清楚?”
香草摇了摇头。
“素姨娘院子里密不透风,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出来。”
云宁想了想,道:“那就多使些银子,我不信所有人的口风都那么紧。”
香草面露为难之色。
云宁见香草没答,抬眸看向她。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香草脸上流露出来这样的神情。
方才她在和院子里的下人说话时她也曾这般。
“怎么了?你可是有话要说?”
香草看着云宁询问的目光,不顾云宁阻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姑娘,咱们没钱了。”
云宁:……
她出身如此好,衣裳布料都是上乘,每日吃食都是上等,名贵首饰一大堆,香草竟然跟她说她没钱???
这是在开玩笑吧,可香草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云宁突然想到方才母亲和她说过的话。
母亲以为她去正院是为了要钱,以为她夺管家权也是为了要钱。
原来她是真的没钱啊!
怪不得母亲那样说,也怪不得方才她说要赏下人的时候香草面露难色。
“我还有多少钱?”
香草起身跑去一旁,拿钥匙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来荷包,将荷包里的银子倒了出来。
纵然云宁估算不出香草手中银子有多重,但也知没多少了。
香草:“二两一钱。”
云宁:“……我有多少月钱?”
香草:“二十两。”
云宁松了一口气,还好,挺多的。
香草:“五日前刚发了。”
云宁:“……花这么快么。”
香草觑了一眼云宁的神色,道:“您为了打听世子的行踪,使了不少银子。”
竟然花在这种事情上!云宁只觉眼前发黑。
突然,她瞥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问:“这镯子值多少钱?”
香草:“二百两。”
云宁眼前一亮:“这么值钱啊!”
香草刚想说什么,她突然明白了云宁的意思,顿时大惊失色。
“姑娘,万万不可啊。您忘了这镯子是咱们在京城时老夫人为府中的嫡出小姐打的,一共打了三个。若是您将此镯子卖了老夫人定会生气的。”
云宁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她一直不回京城就算了,可她记得好像过不了几个月父亲就会调回京城去。
“我可有那种没什么印记的首饰?”
香草摇头:“姑娘的首饰要么是贵人和长辈们赏赐的,要么是在出名的首饰店打造的,没有普通的。”
云宁叹气。
她有一种抱着金山银山却不能动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些铺面和田产,她仍旧不死心,又继续问道:“铺面和田产产出如何?”
香草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个确切的数字。
云宁:“你是不是不知道啊?你去把掌柜的和管事的叫过来我问问。”
香草红着脸,小声道:“每年亏空数百两。”
云宁:“你在说什么?开什么玩笑。”
不赚就算了,怎么可能会亏呢?
香草:“奴婢没有开玩笑,说的都是真的。您忘了么,您去年还不上钱去求了夫人,夫人给您填上了。”
云宁顿觉自己说错话了,忙道:“的确是忘了,我向母亲要过太多次钱了,记不清了。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
香草:“夫人说再亏她就不管了,要把您的铺子卖掉。”
云宁就不信了,那么多铺面和田产还能亏,光是租出去每年就能收不少租。
“你细细跟我说说,铺子怎么亏的。”
她得好好合计合计,看看还有没有救。
姑娘总算是想起来她的那些铺面和田产了,香草激动地道:“好。”
随后香草细细跟云宁说起了她的产业。
原来,她名下有四间铺子,一间书肆,一间花店,一间茶叶店,还有一间乐器店。总之就是什么高雅就卖什么。这四间店中,书肆和花店处于亏空状态,其他两间店一年勉强能赚个百两。单算铺子的话,亏个百两。
田产就更不行了。她有良田二十亩,荒地两百亩。当年她买田产时恰好遇到了女主,她跟女主争地。最终结果是她没有争过女主,最后还被女主设计买了两百亩荒地。这些荒地一半被她拿来种了粮食,一半拿来种了名贵的花。粮食产出极少,还不够请长工的钱。花没有长成,花店缺了供应的花材,又从别处去买。里里外外亏了数百两。
所以,她不光是个穷光蛋,还负债累累。
管家的事情固然重要,但要求到母亲头上,而母亲明显不愿意插手。
赚钱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先赚了钱才能有更多的人手,有了更多人手才能掌控自己的事情。
求人不如求己,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走,去看看铺子和田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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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穷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