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从宫里回来时,身上带着些寒气,他从冰寒中走来,见魏青站在门外等着他回来,便说道:“天冷,在里边候着就行了,赶快进去吧。”
魏青跟他熟了,能看出来他有心事。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并不轻松,便随他一同进去,只剩他们俩在的时候,才问萧离:“九哥今天去宫里还顺利吗?”
萧离攥住她的手,让她坐他旁边,然后说道:“不太顺利,跟皇上谈了几个时辰,各退一步吧,算是相安无事了。行刺的人都押入了天牢,会借此向北周提条件。至于西川那边,不过是在原来的帐上多添了一笔。”
魏青跟他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已经知道萧离与皇上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了。萧离有能力,年富力强,在满朝文武眼中也都是个有手腕有魄力的人,皇上登基不久,难免对萧离颇为忌惮。
而萧离少时就梦想过乘一叶扁舟、骑一匹烈马,过着仗剑走天涯的游侠生活,他志不在当一国之主,把自己困在皇城之中,一生难得出宫,每日被处理不完的政事围绕,这不是他心中所想。
皇上虽知道萧离的性格,可处在那个位置上总是敏感些,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生怕那几个尚算年轻的皇叔动了念头换掉他这个皇帝。难免就想出些策略尽量减少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最有效的策略之一便是尽量把那几位王叔封地的财富转移到国库或皇帝的内库里来,这样下来,此消彼长,他便能慢慢占到上风,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对几个皇叔提心吊胆的了。
所以初五面见皇上这一场会谈堪称拉锯战,萧离也不得不祭出事先准备好的那几个条件,才争取到了对他们几个藩王更有利的税收比例,保住个人所在封地各种矿产盐井林地滩涂等土地的所有权,简单的说,他们所在的封地就算是他们的食邑,每年交给朝廷一部分银子便可以了。
萧离说着,靠着魏青的肩膀,低低说了一声:“有点累。”
魏青明白他说的是心有点累,手便绕过去,圈住他的腰,拍抚道:“是挺累的,辛苦了!”她并没安慰萧离一切都会好的,会过去的这种话。因为事情并不可能会变成这样。做为一个驻守边陲的藩王,又被皇帝忌惮。搞好封地各种事情的时候,还得防范着皇帝和西川两边任何一方的发难。事情都做不完,哪有精力分出来应付别的?
“这么累怎么还想着请人去给我娘看病?”魏青小声问了问。
“哦,是前两天听太医说,太医局有位太医对妇人的病特别拿手,尤其是久病体虚的,别人治不好,他或许能。我就顺口问了下那大夫的名字。”
魏青抱住他的腰,说道:“谢谢九哥,也不敢想能治好,毕竟病这么多年了,只怕身子都淘虚了。只要能让她有精力跟人说说话,出去走走,脑筋正常些就好。”
“到底能治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其实也不用谢我,不把你娘的事处理一下,你能安心跟我走吗?”
沿运河南下的大船已经在京畿港口停靠并开始往船上装各种物件。他们已经定于正月十六就走。
“嗯,但愿能好点。”魏青说话的声音很轻。
萧离尽管被她抱着,却没乱动,只道:“以前问你要不要走的时候,你选择不走。现在就算你要走,我也不会放你走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因为有些事挺麻烦的。”
“走?你让我上哪儿走去呀?再说麻烦是正常的,人活着就是一个麻烦接另一个麻烦。”
萧离却摇摇头:“不一样。”
魏青奇道:“有什么不一样?”她知道萧离那边毕竟不是平民百姓,是真的有所不同。可到底是怎样她希望从萧离口中得知。
萧离想告诉她狼兵首领藤戈里布还活着,他手下虽然没多少人,又受了伤,可难保日后他不来寻萧离。如果是以前,萧离身上没有弱点,他没有什么在乎的人。没有弱点的人是不好对付的,而现在他有弱点的,魏青就是他的弱点。
最终他没把藤葛里布的事告诉她,想着不如在她身边多派些人守着罢,告诉她了又能怎样,她能做什么呢?应该做不了。
而是告诉魏青:“有些麻烦是真麻烦,你准备准备,再过十天就坐船出京了。”
魏青摇头:“该见的都见过了,我东西也不多,你知道的。”
“是啊,东西不多,都没嫁妆。”萧离戏谑地瞧了她一眼。魏青无赖似地说道:“是啊,我太穷了,九哥娶了我是不是亏了?”
萧离抿唇道:“是亏了,娶你太累,累得我胸口现在还有点疼。”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魏青肯定听不出他话里的话外音。可现在却听得明明白白的。但是捶他没有用,对他来说像挠痒痒一样,所以魏青不吱声了,不搭理他。
萧离坐直了,解开寝衣带子,很快就把衣服褪下去了,露出衣下完美结实的肌肉。但魏青第一眼瞧见的却是几处恐怖的伤口,尤其是左胸那一处,伤口够深,刀口附近皮肤有些狰狞,这是已经把身上包的纱布拿掉了。
“吓人不?”萧离观察着她的脸色,想看看她见到这些可怕伤口的真实反应。他少年时喜欢过一个贵女,那贵女见到他时也羞嗒嗒的郎有情妾有意,连皇兄都知道了,甚至打算给他赐个婚。
然而这一切在那贵女无意中见到萧离臂上一道剑痕后尖叫时结束了。不用萧离多说,那位贵女从此再没出现在他面前,萧离,大越国几位皇子中相貌最俊的那一位知道自己因为身上伤口狰狞被贵女淘汰出局了。
所以他想知道魏青第一时间对他的真实反应。
“吓人,当时更可怕。”魏青说着,伸手去碰他胸口上的大疤。临近时,手指轻轻的覆上去,道:“疼坏了吧?”
萧离低头看着捂在他胸口的手,喉节涌动了一下,眼中不知道怎的,有些润了。
他记得他小时候一旦感染了风寒就老是不好,宫里的人便觉得是他体质差,得个病总是治不好,后来才知道是他母亲为了他病得久一点,把药换成药量少的了,好利用他的病引着父皇多去几次她所住的宫殿,这事若不是他亲耳听到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除了皇兄曾照应他一二,还有谁真心疼过他?
“嗯,当时很疼,昨天动得厉害,又疼了,下午才好点。”萧离好笑地自嘲道。
魏青嗔怪道:“谁让你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