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出了门,凛凛寒风便扑面而来,跟在虞如姜身后的妍紫更是被冻了一个寒颤。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银叶一个人撑着伞站在外头,见到虞如姜站在不远处,连忙迎了上去。
“天气冷,奴婢在小厨房给您熬了姜汤。”
银叶说完,又将揣在袖中防止失温的汤婆子塞进了虞如姜手里,甚至还拿出了今早小姐走的着急忘带的雪狐耳罩。
这是小姐见银叶女红技术高超,特地从库房里拿了一件之前老爷赏给她的雪狐皮,让银叶按照自己的要求缝制的。
银叶刚开始觉得奇怪,可是到底是自家小姐的要求,虽然疑惑,但银叶还是加班加点,在冬季快要到来的时候赶制出来。
小姐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而这副雪狐耳罩更是构思巧妙,寒冬之时将它罩在耳朵上暖烘烘的,一点寒风都不透,小巧可爱,碧浣阁的丫头们都照着小姐的样式做了一个。
妍紫望着事无巨细的银叶,忽然有些羞愧,自己跟着小姐这么些年,虽说自己才是奴婢,但总会有一种被小姐当小孩照顾的感觉。
“怎样,她的东西清出来了吗?”
虞如姜将汤婆子揣进手里,又把自己长长的袖口卷了起来,做了一个简易暖手包。
银叶勾起一丝笑意:“都和小姐说的一样!昨晚她悄悄溜出去之后,奴婢便叫着盘枝她们将她的东西全部清出去了。”
虞如姜满意点头,只有跟在两人身后的妍紫听了,满脸困惑。
“什么丢了?什么一样?”
妍紫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可是脑子就是转不过来,两只眼睛都快弯成蚊香了。
银叶失笑,倒是虞如姜有心逗她:“昨日趁你睡着后,银叶将你的话本子全都拿去卖了!”
“什么!?”
妍紫欲哭无泪,那可是她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
“话本子卖了,那钱呢?”妍紫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钱?”虞如姜歪头,很是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给你家小姐买皮料去了!”
“啊?”妍紫这下是真的要哭了,可却见自家小姐笑意盈盈:“怎么,给你家小姐买东西也不乐意?”
“没有……”妍紫委委屈屈地低下头,给小姐买东西,她自然是十万分愿意!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疼自己的话本子。
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银叶见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安心着吧,你的话本子好好的呢!”
见逗得差不多了,虞如姜终于开口。
妍紫惊喜抬头,身后的小尾巴都要转成直升机。
“我给小姐做糖酥去!”
妍紫跑在前头,紧忙想去确认自己话本子的人身安全,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子,只留银叶与虞如姜两人慢悠悠坠在后面。
“只是小姐,奴婢有一点不懂。”
直到再也看不见妍紫的背影,银叶才斟酌开口。
“您既然一开始便只是想要赶走韵竹,又为何要恼了大夫人呢?”
银叶低下头,看着这个身高甚至不足自己胸前的小小姐,已经不是第一次惊叹这位三小姐的缜密心思。
自己本是大夫人院里的婢子,上几月大公子落了秋试,大夫人心里着急,可大公子却气定神闲,不仅将圣贤书拿来垫桌角,还让自己院中的婢子裸着身子躺在书桌之上,在她身上作了首淫诗!
这荒唐事很快便传到大夫人耳朵里,气的大夫人差点掀了院子,隔天便将大公子院中那几个狐媚样的婢子全部清走,全部换成了小侍童。
本以为这样大公子便可消停些,可谁知前一个月,大夫人身边的婢子忽然查出了喜脉!
严加拷问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是大公子趁着大夫人去寺里烧香,这才把她给……
这下可真是火上浇油,大夫人一怒之下,将自己身边稍稍有点姿色的婢子全部都给换走,更是禁了大公子一个月的足。
这对银叶以及其他婢子来说真真无妄之灾!几人都是从小便被买来府中,且不说要是被大夫人赶出了府,就是单单被主子移出院子,对于她们来说,基本上就是没了活路。
只是大家担心的事左右没发生,没过多久,大夫人便将她们指派到了三小姐院子里。
听到这一消息,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毕竟府中谁人不知,三小姐身份尴尬,是老爷几年前捡回来的孤女!
可谁知三小姐很高兴地接纳了她们,将她们安顿在碧浣阁中。
随着相处的越久,银叶便越是被这位小小年纪的小姐吸引,碧浣阁很小,每个婢子分配的事物都不是很多,余下的时间小姐便会带着她们练习女红,还会说些她们听不懂的话。
比如某次,小姐捧着她绣的锦帕,半是感慨半是羡慕道:这时代,女红可比断文识字强多啦!能赚钱,能养活自己,学精一门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
小姐还会将她们的绣品拿到外头去卖,赚的钱也全进了她们自个儿的口袋。
若是说之前她们只是求个安身之地,可现今却是实实在在的将碧浣阁当作了家,也是实打实敬重小姐。
直到大夫人将那韵竹送来,作为婢子不守本分,日常事务视若空气,每日只会躲在屋子里哭,再时不时憋上几首酸诗。
后来她们才知道,原来这丫头曾是大公子的枕边人,酮体作诗的主人公,被大夫人教训了好一段时间才放出来,却又像扔垃圾似的送到了小姐院子里。
可小姐仍旧笑意盈盈地收下了,只是嘱咐她们时刻盯着韵竹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通知小姐。
果不其然,真应了小姐的话,昨晚银叶睡得晚,看着一个黑溜溜的影子从自己窗前窜走,她灵光一闪,敲开那丫头的门,只见一个光溜溜的床铺。
于是在小姐的指挥下,一屋子的人都穿着薄薄的中衣站在积着雪的院子里,高高兴兴地将她的东西全部丢出了院外。
今日一出,正好应了小姐之前说过的话。
那丫头竟然真的如此大胆,宵禁之时悄悄跑到大公子院子里,还爬了大公子的床!
只是有一点银叶不懂,既然大夫人与小姐的目的都是将韵竹赶出国公府,又为何不直接将韵竹爬床的事告诉大夫人?还能卖大夫人一个人情。
虞如姜听了,只是摇头道:
“大夫人知道我是个好欺负的,今日送走了韵竹,说不定明日便会来个紫竹绿竹,今日一出,反倒坐实了我的‘软弱’,之后再想往院子里塞人,也得自个儿掂量掂量。”
银叶听完,笑道:“小姐真是好生聪慧。”
虞如姜咳了一声,忽地被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妹子夸,还真有些不习惯。
毕竟自己这副身体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是内里可实实在在住了个三十岁的灵魂!
是的,严谨来说,虞如姜其实不算本地人。
她的故乡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甚至远到超脱了时间限制的地方。
就在来到这地方之前,杨昭心找人算了一卦,说自己三十之际,必有大劫。
可当时杨小姐芳龄二九,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在自己三十岁生日的一大早,刚准备带着自己的可爱摇粒绒出去溜溜,却没想到出师不捷,一出门,左脚绊右脚,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
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变成了虞府三小姐虞如姜。
好了,这下是真的老实了。
虞如姜悔不当初,恨不得回去掐死自己。
可是事已至此,就在虞如姜以为自己要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安度晚年之时,某天晚上,自己忽然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白胡子老头,他矮的像个冬瓜,要指自己的额头还得跳起来,他说自己不敬鬼神,胆大妄为,让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是对自己的惩罚!
虞如姜当即就奔溃了,立刻原地忏悔,问有没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回去?
只听白胡子老头长叹一声,道:“待虞家子弟全部成家之后,你便去城头,寻一个有缘人。”
虞如姜急了,神仙为什么都喜欢打哑谜?有缘人?就不能告诉她那人长什么样吗!
老头被她晃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才开口:“那人,未来会在城头擦鞋。”
虞如姜记住了,问道:“然后呢?”
老头咳了一声,小声说:“只要你能同他共结夫妻之缘,方能回家……”
还没说完,老头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也是自那天开始,虞如姜便开始密切关注虞府里几个不良青少年。
大公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虞如姜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自己还得指望他找媳妇儿呢,天天泡在温柔乡里,那身体……
为了自己未来大嫂打算,虞如姜也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正想着怎么提,却没想到大夫人自己把机会送到了她手上。
虞如姜一眼便看出这韵竹不是个安分的,就等着她露出破绽,好借着老太太的手将她赶出府外,可没想到她如此沉不住气,既然如此,那她也只好如了她的愿,早早帮她离开了这破小不堪的碧浣阁。
一路回到碧浣阁,早早便先回到院子的妍紫先一步迎了上来,接过小姐手上有些凉了的汤婆子。
妍紫一回来便被院中着急等待的其他婢子们拉住,让她讲讲刚刚发生的事,妍紫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听见韵竹的下场之后,所有人几乎都松了一口恶气!
“我刚刚还见这大夫人气冲冲地往大公子院里走呢!”妍紫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在路上看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