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便装,更显她身材玲珑;脸上虽未施粉黛,但肤若凝脂,两颊泛着浅浅的粉红,充满青春活力;眸子澄澈似玉,傲然又笃定。
赵主簿等衙门中人心里像踹了个兔子,神色出现些许惶然。
申瑞见她进来,脸上有意外也有愤怒。
郑蕊娘的眸光紧紧跟随着她,低声道:“柳姑娘……”
柳绰朝她盈然一笑,“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接着,她面向方效棠,语气铿锵坚定:“大人,小女子亲眼所见申瑞对妻子郑蕊娘施暴!”
申瑞双目圆瞪,怒喝:“你胡说八道!”
“申大厨,才过了几个时辰,你便不认得我了?”
柳绰慢慢逼近申瑞,在旁人看来,如同兔子靠近老虎一般自不量力,但申瑞却觉得,对方的强大压迫感让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
“慢着!”申瑞刚蹦出一个字,方效棠便打断了他的话,“你且等等再说。”瞬间,他神色软了下来,笑意溶溶,声音也轻柔了不少,“证人,你可以陈述证词了。”
赵主簿和李捕头不约而同地扶额垂首,大人宠妻都宠到公堂上来了。
柳绰得意地瞥了申瑞一眼,随后神色肃然,朗声道:“昨夜我在近郊闲逛,忽然听到有人呼救,我循声找去,便见申瑞一身酒气,正在殴打他的妻子郑蕊娘。”
申瑞惶然狡辩:“你休要含血喷人!那些伤分明是她自己摔的!”他指着柳绰,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大人,小人才是受害者,这个小贱人——”
忽然,只听“啪”的一声,惊堂木拍案的声音震耳欲聋。
“嫌犯对证人出言不逊,罚髡刑!”
方效棠眉梢扬起,眸光森然如雪,声音寒冷若冰。
申瑞身子一僵,好似被冰冻住一般。
四名捕快从未见过自家大人如此震怒,也吓得大气不敢出。
还是李捕头反应迅速,对他们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还不快执行髡刑!”
大强和二宝回过神来,不顾申瑞的苦苦哀求,生生将他拖入了后堂。
“四喜,你去请位女大夫来。”方效棠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帮郑蕊娘验伤。”
后堂,大强亮出匕首在申瑞眼前晃了晃,半威胁半实诚地道:“我可提醒你啊,我从未给人剃过头,若你再乱动,见了血,你可别怪我!”
只听“唰”的一声,一缕头发自申瑞的头顶滑落。
申瑞自知无法挽回,眼神木然,一动也不敢动,感受脑袋上的温度慢慢变清凉。
“你说你一个小小的厨子,好好做你的饭不香吗?非要招惹我们夫人!你可知,夫人她是连你们老板的亲弟弟也敢辞退的主儿啊!”大强一边给他削头发,一边故作无奈地道。
申瑞一愣,“你说谁是你们夫人?”
“就是那个证人啊。”大强手上动作一顿,惊讶地反问道,“合着你不知道那是方大人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婚妻子啊!”
申瑞愕然,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摇摇头。
大强继续挥动起匕首,“那你总该知道我们夫人就是复愚寨柳大当家的闺女吧?”
申瑞绝望了,这是老天爷要亡他啊!
半盏茶过后,他顶着“新造型”重新回到了堂上。
他唇上那抹引以为傲的小胡子不见了踪影,脑袋上不算茂密的青丝成了一片荒芜。远远望去,好像一颗卤蛋顶在身上。
四周是窸窸窣窣的笑声,屈辱感如汹涌的大海将他淹没,他怒气填胸,像只河豚似的几乎原地爆炸。
此刻,郑蕊娘也与一年轻女子从卧房走出来。
“回禀大人。”年轻女子躬身道,“经查验,郑蕊娘的伤确是人为所伤。”
方效棠轻轻点了下头,“好,多谢你,蒲大夫。”
蒲芄不动声色地对柳绰浅浅一笑,退到了衙门口,进入围观群众当中。
方效棠敛容喝道:“申瑞,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申瑞头摇得快断了,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不!大人!我是冤枉的!您不能仅凭您夫人的一面之词来定我的罪啊!”
此语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柳绰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她的婚事也是街知巷闻,不过见过她真容的人并不多。
在寻常百姓的印象中,匪魁之女肯定长得凶神恶煞,再加上她爹一直在招婿,更固定了柳绰在他们心中的不佳之态。可此刻堂中少女,明眸皓齿、灵秀骄矜,非但和“丑”不沾一点边,就连本县公认的几位美女,也远远不及其容貌的十分之一!
正在大家边感叹边震惊时,猝然冒出一个声音:“此案纵使有方夫人作证,但她始终是一家之言,方大人莫不是为了讨好夫人,想草草结案吧?”
提出质疑的正是八宝楼的前台掌柜,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厨身陷囹圄。
很快,有人发出了响应:“说得也对,这证据确实不算充足。”
“都别吵了!你们这么说不是让方大人为难嘛!他怎么敢公然忤逆方夫人呢?”
好事者带头哄笑起来,却被旁边人赶紧制止住,悄声提醒:“你不想活了?那可是柳绰!你居然敢笑话她!”
好事者一下噤了声,身子一低,灰溜溜地跑了。
柳绰轻哼一声,双手叉腰,底气十足地道:“我知道,有百姓觉得申瑞是冤枉的,觉得是我和郑蕊娘串通来陷害他。好吧,既然你们要充足的证据,我便给你们!”
话音刚落,只见三名妇人挤出人群,跪在堂下。
“民妇等人皆为郑蕊娘的邻居。”
“我们可作证,蕊娘所说句句属实!”
“除我们之外,衙门外还有几人也可进来作证!”
申瑞彻底慌了,盱衡厉色,“妇道人家休要信口开河!”
“妇道人家怎么了?妇道人家也比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强得多!”稍微年长一点的妇人指着他的鼻子尖骂道,“当初蕊娘嫁给你时,你一贫如洗,她靠给人洗衣挣钱供你学习厨艺,后来你当了八宝楼的大厨,就翻脸不认人,对蕊娘是非打即骂,你对得起她吗!”
“申瑞,你居然有脸说你没打人?”另一妇人也是怒火冲天,“就前几天,若不是我相公及时出现,蕊娘差点就被你打死了!”
第三名妇人泪眼汪汪地握住郑蕊娘的手,饱含歉意地道:“对不起,蕊娘,是我们太自私、太胆小,因为申瑞是曹洋的人,就不敢得罪他,害得你被他欺辱得这么惨。对不起!”
郑蕊娘眼眶红肿,动情地摇着头,“不,你们都是好人,谢谢你们!”
正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冲破人群,跑到申瑞身边,哭喊道:“爹,求您不要再打娘了!您要撒气就撒在安儿身上吧,安儿受得住!”
郑蕊娘一下把孩子拥入怀中,哽咽道:“我的好孩子,娘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
围观群众再也按捺不住,大声斥责申瑞;堂内的三名妇人也不逞多让,骂声简直能把屋顶掀翻。
母子俩抱作一团,呜呜哭着。小童一边抹眼泪,一边瞟了眼柳绰,看到她偷偷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这才破涕为笑。
方效棠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直到堂内的骂声有了减弱的趋势,这才对李捕头使了个眼色。
李捕头早就在等大人发话了,立时大吼一声:“肃静!”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不过眼刀依然锋利,一人一眼,足以将申瑞“砍死”。
方效棠依旧是一副淡然儒雅的模样,问道:“赵主簿,按照大齐律例,殴妻该判何罪?”
赵主簿对他恭敬一拜,然后上前两步,回道:“按照大齐律例,其夫殴妻,非折伤勿论;殴而至于折伤以上者,减凡人罪二等。如折一,该仗八十,且全准收赎①。”
“居然只打八十大板!”柳绰眉头一蹙,“这赎款,罚申瑞的钱不就等于罚蕊娘的钱嘛!太亏了!”她眼波一荡,转怒为笑,试探道,“那若不是殴妻,而是殴打他人致伤呢?”
赵主簿固然不解她为何如此发问,但也如实相告:“若无故殴打他人,无论男女,仗二百,收押三个月,支付伤者全部医药费,且另赔偿伤者二十两银子。”
申瑞暗自打了个抖,幸好他只是打老婆……
“大人!我与申瑞早已不是夫妻了!”
申瑞惊骇地望向郑蕊娘,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这是我与他的和离书,请大人过目!”
郑蕊娘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申瑞一下抢了过去,打开一看——
「和离书: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②。」
落款处是“申瑞”和“郑蕊娘”,鲜红的官府大印盖在两人姓名之上,刺得人眼生疼。
“不可能!这字不是我签的!”他疯了一般叫号起来。
“爹!”申乃安从母亲的怀中探出头来,“那字就是您签的!”他从衣服里取出一叠纸,每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名字,“爹,您忘了前几日您喝多了,夸耀自己的书法……”
申瑞终于恍然大悟,气得发指眦裂,“你这小畜生,居然敢陷害你爹——哎哟——”
李捕头三步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夺过和离书,呈给方效棠。
方效棠快速浏览一番,道:“此和离书有效,从时间来看,你二人是于三天前和离的,而申瑞昨晚殴打郑蕊娘,乃属‘殴打他人’之罪……”
“不——不会的!不——”申瑞情绪几近崩溃。
倏然,衙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在他身后还有一浓妆艳抹的女子。
方效棠唇角勾起一抹混沌的笑,“……以及窝藏非法入境外族人士罪。”
这次轮到柳绰惊诧了,她眨眨眼,“什……什么蜗居罪?”
①出自《大明律集解附例》;②出自百度百科“和离书”。
ps:刑罚皆为私设架空,深究伤神,请勿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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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