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的一侧,精美餐盘中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三尺;餐桌的另一侧,四盆钢盔看起来过分地笨拙,里面的“乱炖”也让人倒胃口。
“啪”的一声,曹海把筷子拍在桌上,由于愤怒,脸上呈现出了浓郁的猪肝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柳绰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我不是说了吗,请曹二爷吃饭呀。”
她弯起眼眸,眼波轻挑,带着挑衅的意味,“不过既然是衙门请客,就必须拿最好的来招待。我们想着,曹二爷的厨艺在染定县无出其右,想必看不上别人做的菜,所以投了个机——”她指指铁盆,“请曹二爷自产自销吧!”
曹洋哪里听不出她的讽刺,怒不可遏,“你——”
刚从牙缝蹦出一个字,柳绰便抢过了话头,接着道:“曹二爷是担心你做的那些菜不够我们吃吧?放心好了,我早有准备。”她用筷子敲了敲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道牛乳木瓜羹的瓷碗,又探身夸张地闻了闻,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然后才缓缓道,“我特意去八宝楼点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菜来凑数。”
她招呼着在场人,“来啊,都坐下吃饭吧。不过呢,我们只能吃八宝楼的菜,不能抢曹二爷的哟!”
众人眼巴巴地盯着方效棠。
方效棠敛褂坐下,含笑道:“都听夫人的。”
大家这才坐定,李捕头和大强一边一个把曹海夹在中间。
柳绰往方效棠的碗里放了一块麻婆豆腐,假意不满地道:“相公,你尝尝这烂豆腐,比曹二爷做的可差远了,入口即化,麻中带辣,辣中还带甜,不光没有一点嚼劲,这得浪费多少调味料啊!”
方效棠吃了一口,点头赞同:“夫人说得极是。”
曹海脸上一阵白一阵绿,浑身的血液噌噌往脑门上窜,差一点就脑充血了。
他再也坐不住,正要起身,可腿还没站直,就被李捕头按住了肩,又生生压回了座位。
“曹二爷,没吃东西就走,传出去多影响衙门声誉啊。”柳绰一瞟,“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让李捕头喂喂你?”
曹海一脸惊骇,李捕头瞳孔地震。
李捕头默念“她是女人、她是方大人的女人”来平复波涛汹涌的内心,可却忘了“相由心生”,神色比阎罗王还恐怖。
“还不快吃!难道真让我喂你吗?”他完全没有之前的客气,而是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咯吱”的声响。
曹海额头直冒汗,望着那比石头还硬的拳头,“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涎;再看周围的捕快、主簿,也都一副“吃不完不让你回家”的架势;最后瞥了眼知县大人两口子,他们脸上的笑与自己心里的绝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泄气似的大喊一声,破釜沉舟般抱起铁盆就往面门上怼,嘴里塞得满满登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饿了十天没吃饭呢。
半晌,四大盆终于见了底,曹海的脸色比菜叶子还蔫,打的嗝都是泔水味的。
“都……都吃光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我能走了吧?”
“韶吉,送曹二爷回家。”方效棠的声线清朗,但给人一种不得违抗的压迫感。
孟韶吉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曹海敢怒不敢言地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李捕头黑着一张脸,“夫人,您这是演的哪一出?”
要不是看曹海那么狼狈,他还以为柳绰在公报私仇、故意对付自己呢!
柳绰笑得太厉害,眼角沁出泪花,一双清水眼愈加澄澈灵慧。
“我帮你们赶跑了‘蛀虫’,你们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我吗!”她唇角的弧度由开怀变得幽深,“我看过杜管事记录的衙门账本,每天的最大开销就是食品采购,而这都是曹海大包大揽的。你们看他做出来的饭菜,显而易见,钱都进入他自己的腰包了!”
方效棠一脸和善,“敢问杜管事,曹海是何时来的衙门做工?”
杜管事老实答道:“有十多年了,是上上上任知县大人请回来的。”
“还‘请’回来?这种货色,白给我们复愚寨我们都不要!”柳绰撇撇嘴。
赵主簿接口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年,咱们衙门走水,不仅烧了很多文件,连库房的银票、单据等也毁了大半,多亏曹老板和其他几位老板、先生出资,才得以重建。彼时,曹老板提出让其亲弟弟来衙门做饭。大人本以为曹海到底出自八宝楼,厨艺应当还行,没想到……”
说起走水一事,柳绰的小脸立刻抽成了花骨朵。那年她还小,但怎么也忘不了父亲的腷臆之声。
她眼中布满阴翳,“你们衙门惯会冤枉人,不是以为这火是复愚寨放的,就是把采花大盗的罪名安在我们身上。”
赵主簿尴尬地道:“此事确实对柳大当家不住,幸而最终缉拿了真凶,不过……”他无奈地轻叹,“可惜他并非我大齐人士……”
柳绰冷笑:“要不是你们招了个对衙门百害而无一利的曹海,我还以为你们‘玩**’,骗曹洋他们的钱呢。”
赵主簿和杜管事面面相觑,自觉理亏,未做丝毫分辨。
方效棠眸光凝着一抹深不可测,但瞬间,如同池冰化开,又漾起阵阵暖意。
“饭菜都快凉了,大家快坐下吃饭吧。”
有了领导的吩咐,众人这才依次坐下,吃起这久违的佳肴。
李捕头嘴里咀嚼着,但依旧愁容满面,“我们得罪了曹家人,以后恐怕麻烦会不断。”
“可不是嘛。”大强啃着脆皮鸡腿,也是心事重重,“曹海走了,明天谁给我们做饭啊。”
最小的捕快不解道:“梁婆不会做饭吗?”
几人将目光移到旁边那位六十来岁、满口假牙的婆子身上,不由得摇了摇头。
“梁婆若会做饭,还用得着他曹海吗?”
“再说梁婆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进厨房?”
小捕快还是一脸疑惑,“可梁婆什么都不能做,为何还留在衙门?”他说出这话就后悔了,连忙捂住嘴,向梁婆道歉,“对不住,梁婆,我不是说你没用的意思……”
“啊?”梁婆用双唇抿碎豆腐,假牙形同虚设,“你说什么?”
小捕头一愣。
大强对着梁婆大声嚷道:“没事,梁婆,您接着吃吧,多吃点!”然后瞪着小捕头,指了指耳朵,“你来了也快三个月了,怎么连梁婆耳背也不知道?”
杜管事怅然道:“梁婆是个可怜人。衙门走水的时候,他夫君带着孩子正好经过这里,被卷入了火海中,丢了性命。大人看她一个妇人无依无靠,便收留了她。”
如此一来,这衙门当真没有一人会做饭了!
不过,就这点小事怎能难倒柳茂元的女儿?
“瞧你们那点出息!咱们出去吃不就行了?”
杜管事放下筷子,愁眉苦脸地道:“夫人,咱们衙门实在太清水了,出去吃一两顿还行,若早中晚天天出去吃……”
柳绰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啦、好啦,知道你们穷,大不了把我们复愚寨的婶子请下山……”
“万万不可!”赵主簿忙道,“此等琐事,还是不劳烦复愚寨比较好。”
柳绰一下看穿他的心思,不由得掀了掀眼皮。
不过也对,堂堂衙门雇个土匪窝的人来做饭,确实荒唐
她沉吟片刻,郑重地道:“曹洋是我赶走的,我会负责找到新厨子,大家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在场众人互相以眼神示意,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说不上怀疑,但断也谈不上信任。
柳绰的盘子中赫然多了一块“它似蜜”。
“绰儿,你尽管去请人,工钱方面不用担心。”
方效棠收起筷子,脉脉含情地对着她笑。
他的眸子好似陈酿一般,柳绰望着置身于他深瞳中的自己,几乎要醉了。
赵主簿等有家室的男子不禁瞠目:原来老婆还能这么宠!
吃完晚饭,四名捕快留下两人值夜班,其余两人回了家。
柳绰百无聊赖地在衙门□□转悠,却见赵主簿、杜管事以及李捕头进入了方效棠的书房。
这么多人挤在那么小的房间里,难道要打麻将吗?
*
虽然已经在衙门睡了三夜,但柳绰还是不太习惯,平日里都睡到日上三竿,今晨喜鹊一叫她便醒了。
杜管事买了早点,梁婆颤颤巍巍地发着碗筷,她见状赶紧迎过去,接住了险些落地的盘子。
大家吃过早点,各自忙去。柳绰也没闲着,她要出去履行自己昨晚的承诺。
染定县虽然不大,但人不少,到哪还找不到一个做饭的厨子!
可想得简单,实践起来却出奇得难。
她转了三条街,问了里面所有的饭馆、小摊,居然没有一人愿意去衙门做饭!
这种钱多、活儿少、离家近的便宜,竟没人想占!
她甚至产生了抢人的冲动。
冷静下来后,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以暴力强迫他们去衙门面试,与当初柳茂元抓那些书生给他当女婿有什么分别!
一间茶水铺的老板娘看这么俊俏的小姑娘愁眉不展,实在于心不忍,这才说了实话:“不是我们不愿意去衙门做工,而是曹老板连夜放了话……我们只是小本经营,实在惹不起八宝楼啊!”
柳绰秀眉倒竖,“他一个小小的曹洋,真的欺负到他姑奶奶我的头上了!”
小方:自己的媳妇自己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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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