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姬嘉兰道。
回客栈的路上,枫道:“公子,我们的马车昨日清晨才驶入上琉,今日都尉府就有动作了。”
姬嘉兰凝住眸色。
这都尉府竟然心虚至此。
看来他们与这桩劫杀案是脱不了干系了。
只是她没想到皇兄受命查案的事这么快被传出了宫,看来主谋在皇城还有眼线,或是说主谋根本就是皇城里的人。这背后势力定当不小。
姬嘉兰霍然又想起了背景滔天的姬泽。
要加紧查案了。
*
夜深。
姬嘉兰、枥和枫趁着夜色摸进了县衙。
三人东拐西绕,终于来到了昨夜枥口中的地牢门前。
如枥所说,地牢门前左右两侧各点一小盏油灯,共八个士兵把守,轮班时也是四人替四人,总没有空口。
姬嘉兰在假山后观望好一会儿,才听得枥以商量口吻道:“这地牢守卫每一刻钟的功夫轮换四人,待属下撂倒这班,枫护着公子进去,属下在外望风。”
“只是还请公子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出来,以防惊动县衙里的巡逻士兵,闹到都尉府去。”
姬嘉兰沉吟一刻,点了头。
枥往假山外挪了挪,夜色作掩,他从胸膛处摸出一个叠得方正的黄纸包,摊开一看,是一小堆白色粉末。
他微微俯首,呼气一吹,黄纸上的粉末便透过假山镂空的洞口往地牢口扑去,如雪一般,簌簌散在风里。
不消时,地牢守卫便挨个倒在地下,横七竖八地昏死过去。
“公子。”枥轻道。
他喊的是姬嘉兰,动的却是枫,只见他飞快扒下地上两人盔甲,套在自己和姬嘉兰身上,又三指轻捏住姬嘉兰的肩,抄着轻功朝昏暗的地牢奔去。
两人进入地牢,处一个黑长狭仄的通道,才发现这地牢仅门外墙上两盏油灯。
内里通道不燃半点油,自然无光亮,初时还能就着洞外的亮线行走,等进入七八丈,便是什么也瞧不清了。
又挪了半丈,前面的枫停步,似是被什么拦住,“公子,这儿被石门堵了去。”
“找找机关。”姬嘉兰道。
两人在石门前横竖摸索,洞内极黑,行动十分不便。
“夜明珠呢?”姬嘉兰问。
黑暗中,良久才有人讪讪且小声地回:“公子,我只管银子。”
姬嘉兰摸石墙的手停顿半刻,又摸索起来,下次行事还是叫枥跟着她一起好了。
好半晌后,仍没找到打开石门的机关。
也许这石门是从里头开的。
枫也想到了此处,请示道:“公子,不如我敲一声这门试试?”
“嗯。”
得到命令,枫掌心蕴劲,猛朝石门打去,听得嗡的沉闷一声,石门那头有人说话。
“什么人?”
姬嘉兰刚才在地牢外守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士兵进地牢换班,便不敢说是轮班来的。
于是心念一动,铿锵有力道:“都尉大人要审犯,还不快开门?!”
“大半夜审什么犯?”石门里头的人沉吟半刻,喝道:“先前司徒大人来时交代说不许都尉大人插手此案,此刻不好放人进来,还请都尉大人不要见怪。”
姬嘉兰觉得奇怪,司徒公冶骄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
他已经查出都尉府与劫杀案的确切关联了?
眼下不做多想,轻拍枫的箭袖,摸出黑布蒙了面,“掩了面,闯。”
“我今日非要见江秀不可。”
“是,公子。”
枫蓄起一记掌风又袭向石门,卷有排山倒海之势,风急劲强,只听轰一声,偌厚一堵石门竟被枫一掌震碎开来。
石门碎块四处迸溅,枫侧身扬臂为姬嘉兰挡住飞来的碎石。
堵在前方的石门裂开,两端一通,□□霎时被照亮。
不同于这边儿通道的黢黑,那头每隔两尺烧一盏油灯,烧得“呲啦”响,火焰的亮光明晃晃地散进姬嘉兰和枫的眼睛里。
“大胆!”见石门被人轰碎,顿觉情势不对,那头士兵立刻围聚,约有三十,刷啦啦抽出佩刀,指向强闯进来的姬嘉兰和枫。
“放肆!你们竟敢违抗司徒大人的命令?!”
姬嘉兰左跨一小步,作了一揖道:“大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法子的,今夜不请江大人去都尉府一叙,都尉大人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兄弟俩?还请大哥通融通融。”
她朝斜刺里一瞥,便见地牢里头不过十间牢房,外侧两间空无一人。不知道江秀是不是被关在里侧牢房。
“通融个屁!老子通融你谁来通融老子?你要脑袋老子不要脑袋?!”对面士兵骂道。
“你们两个自称是都尉大人的人,那还蒙着面怕别人看见你们的脸做什么?我看你们不是都尉府的人,倒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骂完举刀招呼,火光映照下,刀锋寒光烁烁,“把他们拿下!”
士兵们一拥而上,枫抽刀横削格开两个士兵持刀竖劈的攻势,一手提起姬嘉兰,使轻功飞跃至一众士兵后方,松了左手让姬嘉兰往里走找江秀去,自己则在外挡敌。
姬嘉兰回首轻道:“不要伤他们性命。”
“是。”枫道,持环首刀拦人。
后背传来兵刃交击的声响,姬嘉兰快步往里探。
掠过八间空牢房,总算见得最里头的牢房里关了个人。
似是睡下了,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狼狈之下微掩两分细嫩的清俊。
这人想必就是上琉县令江秀了。
她抓住牢房门,粗着嗓子喊道:“江大人!江大人!”
江秀睡得浅,牢房口的兵刃声早就将他吵醒,但他如今处必死之路,心情麻木,不愿起身,可听得有人在牢房外大声叫喊他,这下不得不起了。
见江秀睁眼,姬嘉兰立马道:“江大人,主子派小人来救你了!”
闻姬嘉兰此言,地牢里躺在茅草上的江秀总算翻身坐了起来。
眉目浸染平和,是那些百姓口中平易近人的模样。
“江大人!江大人!”姬嘉兰又喊,江秀已然望了过来,姬嘉兰重复道:“主子让我们兄弟二人来救您,您别急,我大哥厉害得很。”
江秀朝地牢口打得火热的士兵们望去,其中有一人面对士兵合力围攻,却是游刃有余,剑势轻灵,不发杀招,只提剑格挡或是反握剑柄点士兵穴道。
“你家主子是谁?”江秀问。
姬嘉兰打了个马虎眼,“我家主子是谁,江大人心里不是明镜吗?”
牢中人敛目沉默。
好你个江秀。
姬嘉兰顿时心潮翻涌,她原本只想诈他一道,没想到他真知劫杀案主谋是谁,于是继续道:“江大人为主子卖命如此,主子心头惋惜,叫我们二人劫了您去,只等换个脓包来替您死。”
“以后虽是不能够再有自己的身份,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家主子也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你胡说什么?!”江秀突然生怒,“你家主子可真是自作多情!我早说过,我江某人就是冤死在这牢里,冤个百年千年,也不屑与你们这些蛇鼠为伍!我是绝不会听他办事的!”
江秀一番咒骂,却是半点没提起那主谋姓甚名谁。
“江大人这是何意?”姬嘉兰故作生气样,讽刺道:“你没对廷尉大人和司徒大人告发我家主子,不就是站我家主子一方?这节骨眼上还装什么清骨?”
“你!!”江秀怒极,猛地从茅草上站起,往姬嘉兰追走两步,食指颤颤着指她,后又重重拂袖,双颊烧怒泛红,道:“你走,我不要你们救。”
“呸,装什么装。”姬嘉兰啐了一口,“真想不通主子为何要命我们来救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人。”
她说罢,正要抽腰间的刀假意刮两下牢门的锁链,这把刀当然也是从地牢门口被迷晕的士兵身上卸下来的,只是手刚触到剑首,又收了回来。
她不会耍剑,若是握剑的姿势被人看出端倪可就误事了。
她今夜是存了心要把今夜闯地牢的锅甩到劫杀案主谋后背上。
“江大人,江大人。”姬嘉兰还想打探点儿什么,江秀却是不搭理她了,躺在杂乱有些湿潮的茅草上,阖紧了双目。
两人气氛已经僵持,那边的打斗声也渐息,枫蜻蜓点水般飞身到姬嘉兰身侧,附其耳道:“没时间了。”
姬嘉兰会意点头,临走前不忘对牢里的江秀喊:“江大人,没想到这地牢守卫如此森严,待我们兄弟找来帮手再来救你,不过你今日所言我也会如实禀报我家主子,有没有下次劫狱就说不准了。”
江秀一道冷哼,背过了身。
姬嘉兰朝枫抬眉,枫心下领会,持刀砍在牢房的锁链上,故意砍了偏,随后扶住姬嘉兰的肩,在一众士兵追击下,提剑防卫,逃出地牢。
还没出地牢口,就见得外面的光亮似乎强了些,又听得激烈的打斗声。
牢门外,枥已经跟被地牢里的打斗声吸引而来的士兵交手半天了,他背靠着地牢门,任士兵如何猛攻,都不挪半步脚。
士兵自是越来越多,提来的灯盏也愈发多,故而才有姬嘉兰在□□里看见的外面越发白亮的光。
枥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微侧目,枫已带着姬嘉兰逃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脚尖一点,轻跃上假山,分南北两个反方向跑了。
枫是太子暗卫,轻功自不是普通县衙衙役和镇守郡城的士兵能比的,在城北绕了不到半圈,就将身后追杀的士兵甩了个干净。
回到客房后,姬嘉兰不敢燃灯,迅速歇下。
窗外不时有风刮,躺在榻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