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正与风则云相谈甚欢。谁知一听到司蓝钰的声音,带着笑意的脸立刻就暗了些许。
风则云抬眼问道:“师姐怎么了?可是有难处?”
雪尽摇了摇头,门外的司蓝钰又道:“雪尽姑娘,往日多有冒犯,还望雪尽姑娘见谅,既然雪尽姑娘今日未得空闲,那我便明日再来看你,只是这些吃食已下了钱两,还望雪尽姑娘可以收下。”
雪尽抿了抿唇,扬声说道:“多谢司公子好意,雪尽心领了,夜深了,雪尽也不便相送,还望公子路上小心。”
司蓝钰本想着雪尽能接过这小食,他也能好好与她道个歉,可雪尽姑娘连门都不曾开,便是拒绝之意了。司蓝钰心下一片哇凉,只得捧着手中糕点失魂落魄地下了楼。
待脚步声远去,屋内的风则云倒显得有些拘谨了。
风则云本就沉默寡言没有多少话可讲,方才都是雪尽在说说笑笑地逗弄他。
如今雪尽不言语,他也只得捏着茶杯饮茶。
先前风则云气愤地从房中出来,本是想先去看望雪尽的。
只是想到慕子霁那般登徒子似的作为,难保又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意外,便又回了暗室,决定再做一个面具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一来二去,等岳娘敲门,风则云才知已是临近戌时。
岳娘此去,大抵是盯着那两个人在整理宅子。
城西的宅子久未有人住,整理自然仔细了些,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些时辰。
还未与风则云嘱咐几句,忙又紧着时间开门营生。
因为实在不想瞧见慕子霁,风则云也懒得再回房间,秉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便依着下午的决定去看望师姐。
岳娘听他要去看望雪尽,便叫他去前厅瞧瞧。
雪尽是欢愉楼的花魁,大厅里乌压压地坐满了一群公子哥儿。风则云混在里面看完了她的表演,便想起师姐最是喜爱糕点,就先去厨房提了一盒桃酥饼。
这边雪尽刚在转角与慕子霁道完别进屋还未坐下,风则云便敲了她的闺房。
风则云敲了门也未说话,雪尽还道是司蓝钰,脸上稍显雾色,起身开了门却又立即喜笑颜开:“师弟,快进屋。”
风则云进了屋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雪尽瞧。
雪尽同知春是当初风翌扬夫妇外出游历时救下的,一同带回了写意山庄。那时风则云刚满七岁,知春八岁,雪尽十岁,风则云的娘亲琦玉娘子便让两人给他做了玩伴儿。
听雨楼对楼中的人都一视同仁,会教他们识字习文,也会教他们习武强身健体,雪尽更是被教导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之雪尽长得美貌。
一张鹅蛋儿脸镶着几分端庄秀丽,眉眼处也带着几丝果敢,螓首蛾眉,朱唇粉面,碧鬟红袖,绰约多姿。
果真是一位清粉佳人,说是官家女子也毫不逊色。
雪尽捻了只茶杯,沏了杯茶给风则云,笑盈盈地问:“怎么?不认识师姐了?”
风则云接过茶杯道:“没有,就是许久未见师姐,甚是想念。”
“想念为何一连来了几日我都未曾见到你人影?怕不是敷衍于我吧?”
“未曾。我只是事务繁...”
“事务繁多是吧?我知道,你跟知春就惯会用这个搪塞我。楼中事务有哪些我还能不知晓吗?知春也是,来了这些天,我就只见过他一次,还是问我要糖葫芦吃,你说,你是不是克扣他的月钱了?”
风则云一愣:“怎么会,我的钱都在他身上管着呢。”
“那他怎么还找我买糖葫芦?”
“兴许...是你买得比较甜?”
雪尽瞧了他一眼,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行,我瞧见你这个样子就想到你小时候,着实记忆深刻。小时候只要我一板起脸,你比知春还快认错,师娘还总是笑话说只有我能管住你呢。谁知道小时候那么调皮捣蛋的你,居然越长大越清冷,我还以为你变了呢,看来还是没有。你说你小时候怎么会那么闹腾的呢?就不怕山里的老虎豹子把你给吃咯。”
风则云有些窘迫,不知如何言语,只得抓了块桃酥饼塞进嘴里。
雪尽咯吱咯吱地笑了一会儿,乐道:“原承想几年不见小师弟会有些长进,现在看来,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经逗。”
风则云有些无奈道:“师姐莫要再取笑我了。”
雪尽却依旧轻笑个不停:“哎呀,看来还是变了些许,以往你可不会这般同我说话。那必然是上蹿下跳叉腰嘟嘴,别提多欠揍了,哈哈.....”
“师姐。”
“好好好,我便不说了,再说你又得给我使性子了。我还是吃我的桃酥饼吧。”雪尽说着,也捻了一块酥饼吃了起来。
只是边吃又边笑盈盈地说道:“对了,听岳姨说你要住去城西的宅子?”
“嗯。”
“那我可也得去住几天,那宅子当时买的时候我也去瞧过,西厢房那间院子深得我心。”
“嗯,左右你现在也只唱一次台,到时便一起住过去,也省得知春找你告我的状。”
“知春怎么就是告你的状了,就不能是你真克扣了他的月钱?他可是我弟弟,我自是帮着他的。”
“那我也是你师弟啊。”
“你可不是,你现在是我的少主。”
“我……”
雪尽又咯咯咯地笑了一会儿才道:“好了,真不逗你了,夜已深了,师弟也快些回房去吧,不然你又该嚷嚷着男女有别,寝食难安了。”
“我才没.....罢了,总归我也是说不过师姐的,这便走了。”
风则云正欲起身,谁知门外却又有人气愤地拍起了门,“雪尽姑娘,你在吗?是岳娘让我来找你的。”
雪尽一听这个声音,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撤了下来,变得烦躁不已。
风则云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师姐?可是....有麻烦事?”
雪尽叹了叹气,摇头道:“无事,一个客人而已,你快回房去吧,为了罚你这么久才来看我,明日你和知春陪我上街。”
“好,听师姐的。”风则云点了点头,起身开了门,顿时迎上了司蓝钰审视的眼神,“你是谁?”
风则云并未搭理,司蓝钰还欲开口,跟在风则云身后的雪尽出声唤了一声,“司公子,请进来吧。”
司蓝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风则云,然后收回眼神,进了屋内。
且说这司蓝钰,本来已下了楼去,奈何左思右想下还是觉得不对。
都这个时辰了雪尽姑娘房中那个男人竟然还未出来,莫不是要秉烛夜谈?
一想到秉烛夜谈,司蓝钰便觉吃味儿不已。忙又提着衣角上了楼,决定看一眼。
果不其然,两人依旧相谈甚欢。
俗话说,这男人吃起味儿来,便是连那六岁孩童都得甘拜下风,管他礼貌风雅,统统抛在脑后,这雪尽姑娘就在屋内,敲了这扇门,他便能让那个男人出来。
司蓝钰思来想去,便带着手中的糕点去找了岳娘,一番游说之下,又要买雪尽的时辰。
岳娘虽恼,但司蓝钰好歹也是城主的儿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岳娘只得放口。
只是苦了风则云,甫一出门,便挨了司蓝钰一记眼刀。
风则云也没与他纠缠,又去厨房提了盒桃酥饼,去了暗室,继续捣鼓面具。
给面具上好了形状,再次从暗室出来时,已是亥时。
风则云脚下踌躇,着实不想回房,奈何房门却已在眼前。左右逃不脱,口中暗叹一声,便也就推了门而入。
且见一身影飞扑而来,风则云条件反射地抬起一掌便拍了去。
慕子霁泪眼婆娑地叫唤道:“娘子,你瞧瞧我这身上这伤啊,你是如何下得去手!”
风则云充耳不闻,掏出匕首重重地拍在桌上,简言意骇:“你睡地板。”
慕子霁猜到风则云会这般选择了,只是心中着实心痒难耐。
先前与慕一慕二你追我赶地奔了十里地,这胸前的伤口也在奔袭下裂了些,待他回到房中,早已染红了绷带。
原承想这一身破烂儿能得一个同床共枕的机会呢,谁知风则云竟那般铁石心肠。
亏自己还给他带了城东有名的醉花鸡,定是又要我喂他。
慕子霁扯了扯胸前的绷带,瘪了瘪嘴:“地板就地板,但娘子要帮我换药。”
“你家的月凝丸是断货了吗?”
“没有啊。”
“既然如此,又何须换药。”
“这换药和我家月凝丸有何关系?我换的是金疮药和绷带,再说了,这伤口可是娘子给我扎的,便应当由娘子给我换药,你自己应下的。”
慕子霁一脸‘你想说话不算数’的表情,只看得风则云火气直冒,刚想上脚踹,谁知慕子霁竟抓起他的手戳了戳自己胸口那处猩红,嘴上哼哼哧哧地叫唤:“娘子啊,你瞧瞧我这衣衫,都被血染红了,人家美景都是雪染半边天,我这是血染半边衣啊,娘子,你都不会心疼吗?你夫君流了很多血啊。”
风则云嫌弃得立马就甩开了,声音听得出已经在极力忍耐,“闭嘴,想要换药就闭嘴。”
慕子霁却兴高采烈的道了一声“好嘞”,立马转身去柜子里拿了布条,乖乖地坐在了凳子上,满眼亮晶晶地望着风则云又道,“娘子,我准备好闭嘴了。”
风则云心中血气难忍,不断地凝神静气,握掌成拳,堪堪花了大力气才扼制住自己想要将慕子霁大卸八块的心。
怎料慕子霁嘴倒是闭上了,手却开始不老实。看着风则云那□□结实的小蛮腰,双手一带,风则云就被他稳稳的捉进了怀中,埋在腰侧的唇还适时轻啄了一口风则云拿着布条的手背。
这下风则云再也忍不住,抓起布条缠缠绕绕,不消片刻,慕子霁就被他捆了个结实,自己则几步向前,抓起挂在盆边的帕子来回净手。
慕子霁心中委屈,拖着木乃伊的身体蹦蹦跳跳地奔至风则云的身边,嘴里“呜呜呜”地叫唤。
风则云只当听不见,一袭掌风挥灭烛火,挑下床帐,和衣上了床。
房间里顿时涌入一片月黑风高的气息,其中夹带着慕子霁那“呜呜呜”低声啜泣。
慕子霁趴在床边叫唤了一阵儿,又蹦蹦跳跳地蹦到了桌旁,七扭八扭地扭松了手上的布条,摊开两指夹住桌上那个油纸包,一蹦一跳地又蹦去了床边,嗖的一下,将油纸包扔在了风则云的胸前。
风则云本就被吵得难以入眠,被这一个油纸包砸下来,立马就锁了慕子霁的脖子,语气中夹杂着盛怒,“慕子霁!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度,我......你.....”
“你什么呀?就许你耍赖,不许我带武器啊。你瞧,我这把匕首比你的如何?是不是我的更好看一些?”慕子霁捏着扇柄在风则云的眼前轻轻晃悠,眼中眸光止不住地跳跃。
风则云冷静片刻,问道:“慕子霁,你到底还有多少把戏。”
“什么把戏,我明明只是想与你好好履行那三月之约,奈何娘子你一直不肯信我呀,你瞧,今夜我也只是想让你尝尝这城东有名的醉花鸡,特地跑了十多里去给你买回来的,连绷带都浸了血,你竟瞧都不瞧一眼,真是伤我的心。”
“你...”
“你啊你,娘子你啊,就是想要撒娇,哎,也怪我太宠你,你放心,我这便喂你。”
慕子霁说罢便将风则云抱至床坐下,重新点了烛火,自己则坐在风则云的腿上,拆开油纸包的线封,连着油纸布拔下一只鸡腿,递于他嘴边,“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