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则云着实无言反驳,恨不得连那只香囊也扔了去,只得默了口。
慕子霁却兴致勃勃,抬手又夹了菜喂去。
风则云闭口不接,慕子霁将筷子抵上他唇似笑非笑道:“娘子难道是忘了有种法子叫做以口渡物,现下这般撒娇,莫不是还想与我试上一试?”
说罢便倾身向前作势要含过来。
风则云几欲捏掌,想到那三月之约,只得咬牙张口接过。虽是自己喜欢的菜式,却觉得口中之物着实恶心至极。
慕子霁瞧了风则云一眼,给自己也喂了一口饭菜,笑盈盈地夸:“嗯,没想到这欢愉楼的饭菜也这般美味,以前都只顾着吃酒了,着实有些浪费。”
风则云听着这话,又想起慕子霁那些花边消息来,更显得脏腑里一阵反胃。
慕子霁却不管,依旧自顾自地继续投喂,口中还煞有其事地一一夸赞菜式可口,顺带七言八语地不知所云:“也不知这厨子肯不肯去我家上工,我发现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好吃的紧呐。”
风则云全无兴致听他言语,好似木偶一般,冷淡至极的相继接过慕子霁喂过来的饭菜,权当被人伺候着用了回膳食。
慕子霁却是个磨人的,偏要问个结果来,语气竟是有几分诚恳:“娘子,按理说这厨子应该也算是你家的,你说凭我俩现在的关系,他能不能免费去给我家当个差?”
风则云冷眼瞧了慕子霁一眼,并不言语。慕子霁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夹了一块红烧肉扔进自己口中,转头以眼神询问威胁。
风则云当即便下了脸色,捏着手中的茶杯就朝慕子霁的脸上拍去。
慕子霁反应迅速地从凳子上弹跳起来,边拍胸脯边装模作样地细细嚼了嚼口中的红烧肉,吞咽后说道:“不借就不借嘛,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害得我差点被红烧肉噎着了。”
风则云抬眸回他:“与我何干?”
慕子霁煞有其事:“你堂堂大侠,知道契约规定了不能用匕首扎我,竟然试图用惊吓的方式来噎死我,有损威名。”
风则云着实气着了,怒极反笑:“慕公子这张嘴真是生得伶俐,左右经你这么一说,看来还真是我的错了。”
“什么慕公子,我是你夫君,而且本就是你错。我喂你吃食,多情意绵绵的事情,怎得你就那般不愿?”
“缘由为何,慕公子难道不知晓吗?”
“娘子的想法,我如何能知晓?再说,你是我的红颜,我如何喂不得?”
“慕公子要是不满意,大可离去,我风则云一介男子,做不来你说的那般。”
“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这与心爱之人你侬我侬皆是人之常情,你何必如此介怀。”
“慕公子也说了,那是与心爱之人,你我不过一笔交易,断没有你说的那般情意。”
“交易又如何,这三个月我们还得同榻而眠呢,不过喂个吃食,你何须如此较真。”
“怒不能从。”
“不能从你方才不也让我喂了?”
“你!”风则云右掌紧紧捏着茶杯,大有将其粉碎之态。
慕子霁瞧着那力道,莫名觉得自己脖子发凉,语气抖落了几分:“哎呀,吃饭喝茶也是人之常情,有何难堪的,大侠莫要有心理负担,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语毕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风则云的手,口中念叨:“莫要生气,莫要生气,这白瓷玉器扎到手便是不好了。”
风则云胸中气血翻涌,捏着茶杯挥手便封了慕子霁的哑穴,“慕公子这嘴还是闭上为好,至于这你侬我侬的人之常情,在下实在无福消受,请慕公子慢用。”
随即一甩衣袖,夺门而去。
慕子霁瞅了一眼那只被摔得稀碎的茶杯,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尸首,顿时面如土色。
人家都是红颜知己主动投喂,端的就是个藕断丝连,不分彼此。
他倒好,一番情真意切反倒差点落了条小命儿。
这红颜知己,真真难养也!
慕子霁连叹几声后,又吊儿郎当地坐下继续用膳。
其实他对风则云说未中毒是有些托大的,虽说他因为早年间尝过太多毒药,而阴差阳错地成了不易中毒的体质,但也只是比旁人起效慢了些许而已,并且这个情况同时还有伴有一个强烈的后遗症。
那就是一旦毒药的毒性起来了之后,会直接将感官放到最大,中毒的症状也会比旁人更加严重一些。
他折扇中的药丸丸虽能解掉七八分,起效也快,但药性在他身体里加速代谢时,他会十分难受。腹痛,头疼,有时还会伴随着手脚僵硬。
但慕子霁并不想让风则云知晓他有这样的后遗症,只能强撑着精神将他惹恼。
适才风则云前脚刚出门,慕子霁后脚便因为腹痛头疼,趴在床上动弹不能。断断续续地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有所缓解。
忙去铺子里换了身行头,上楼时又恰巧遇上了提着食盒的风则云。
慕子霁有几分无辜,用完膳又死皮赖脸地躺上了床。
这一招伤他一百自损八千的较量着实是意料之外。
只是他这放荡的登徒子形象在风则云这里便是摘不掉了。
不过随即又想到,昨夜风则云便是如这温软的被褥一般躺在他身侧,难免又心情激荡起来。
心花怒放地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几圈,昏天暗地的便也睡了去。
风则云却实在是气得很,又让岳娘给他另外再准备一间客房。
岳娘很是持疑,复又问了他一遍是不是左右的房间太吵,还说要将其他房间也空下来,不留客。风则云不好细说,却也没拒绝。
就慕子霁那个琢磨不透的脾性,保不齐还会有什么更出格的举动。不过现下还是得做做样子,等到了晚上,一个手刀下去。管他什么地板,面具,哪样他也不想妥协。
风则云想得极好,却抵不过事出突然。
自古以来,这秦楼楚馆也分三六九等。
这欢愉楼虽是烟花之地,但端的是一个“楼”字。
“楼”中女子都是淸倌儿,走的是卖艺不卖身的路子。
再加之欢愉楼的女子多是些从小无依无靠的孤儿,又或者是风家夫妇游历山川时解救的苦难女子。听雨楼那般重情重义,又怎会白白祸害自家姑娘。
只是欢愉楼的女子虽身世凄苦,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精通,再加上女子们个个都是天生丽质,千娇百媚之态,难保就有人起了觊觎之心。
据说前几年就有人想要强楼中的女子,只是还未出门便被打得半身不遂,还去大牢里走了一遭,光看这点,这欢愉楼便是有人罩着。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惹事儿挑事儿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但今日却是不同了。
只见雪尽姑娘刚唱跳完还未回后台,便瞧见一人从阁楼而下,潇洒地撑开折扇,出言不逊:“雪尽姑娘真的好嗓子,好身段,叫我好生想念呐。”
众人一瞧,立刻满眼愤恨。
这赋安城除了有个放浪形骸的慕子霁以外,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城主小儿子,司蓝钰。
这司蓝钰别的本事没有,学慕子霁那一套那是学了个十成十。
两个人也是从小便不对付的关系。
只是为什么不对付?缘由很是简单。
只因为二十多年前司家和慕家结为了亲家,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这司蓝钰跟慕子霁又是同年而生,难免为人比较。偏巧慕子霁小时候生得乖巧,并不像现在这般作为,在一众亲戚眼中,那是交口称赞的倜傥公子。只是十四岁那年突然像是着了道一样,行为开始脱轨了起来。
慕寒远打骂不断,请神相命,慕子霁依旧我行我素,毫不悔改,慕寒远最终也只得败下阵来。
慕子霁这样一变,司蓝钰倒是顿时多了许多称赞,其中不乏他爹司弘逸耳提面命早早地给他定下了一桩亲事,只待寻个良辰吉日便娶回家。
但司蓝钰何许人也?
司家独子,一脉单传,字瑾瑜,取自握瑾怀瑜,美玉无瑕,高风亮节之意。
只可惜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二世祖。
十四岁前有慕子霁挡着,司蓝钰已经潇洒自由惯了,哪受得住这般拘束的生活。更何况未婚妻还是赋安城有名的富商之女,性格颇为彪悍不说,总是爱与那些个油嘴滑舌的男人们争个高低。
司蓝钰嫌弃人家不够温柔贤惠,便整日与狐朋狗友一起游山玩水,招惹是非。司弘逸几次三番家法伺候,硬是没一点好转,棍棒之下还开始学起了慕子霁那套男女通吃的秉性来。
为着这点,司弘逸没少去藏月阁骂,慕寒远也顺带家法伺候一遍慕子霁。
慕子霁伤好了又会去找司蓝钰打一架,如此往复,两个人端的是互看不顺眼。
这些先不提,先说这司蓝钰,听狐朋狗友说道慕子霁经常出入欢愉楼,自己也要来试一试。
恰巧赶上那天雪尽姑娘登台献唱,顿时惊为天人,一片痴心暗许。
狗皮膏药似的追了雪尽姑娘好些时日,日日缠着雪尽,雪尽却一直不回应。
还把原本每月四次的公演换成了每月一次,可把那些个喜爱雪尽姑娘的公子哥儿气坏了。
联名上报给了城主大人,方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今夜听闻雪尽又登台了,司蓝钰让贴身小厮小东子将他扔过墙头,换了身行头,紧着时间就赶来了。
雪尽瞧见他也是没有好脸色,留下一句“司公子请便,小女子先回房披件衣裳”便冷着脸欠了身。
司蓝钰也不恼,屁颠屁颠地也跟了上去,刚踏上阁楼转角,便听见了慕子霁说话的声音,顿时火气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