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霁硬生生受了一脚后,突然欺身而上,指尖轻点,以唇封口,辗转而下,惩罚似的含着风则云的下颚发狠地咬了一口。
风则云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慕子霁带着狠意的撕咬扯下了一丝缝隙。慕子霁抬手便揭开,一张英俊的脸顷刻间填满他的眼眸。
龙眉凤眼,鼻如悬胆,鬓若堆鸦,面如冠玉,傅粉何郎,好一个掷果潘安之姿。
慕子霁瞧着那张脸神采奕奕,口中笑道:“原来真正的你长这样。”
风则云周身僵硬,面具又被揭下,心下陡然一惊,才发现蹊跷之处。这慕子霁病色已退,哪有半分中毒姿态。
风则云胸口一沉,笃定道:“你没中毒?”
慕子霁捏着风则云的面具瞧了瞧,语气平平:“中了呀。”
风则云抿唇不语。
慕子霁捏着面具又给风则云戴上了,只是那个口子有些微的跷脚,未能服帖。
慕子霁伸出食指玩耍着,埋在风则云的肩头又道:“昨日我可能说得不够明白,我自小喜爱毒物,便也试毒解毒,这毒物吃下的未有千次也有百次了,你们听雨楼的千毒蛛确实厉害,但我这些年的毒也不是白吃的。要是真被药到了,我这一世英名可是毁了。”
“所以你昨日中毒也是装的?”
“嗯,装的。”
慕子霁昨日可不仅仅看到了那名玄衣男子,他是先瞧见了慕一慕二的身影才起身追上去的。
至于中毒嘛,也确实是中了,但他因为吃过太多种毒药,而阴差阳错地成了不易中毒体质,再加之他已在察觉中毒时就吞了扇柄中的解毒丸。
为何装相,无外乎是想要躲慕一慕二,顺带看看风则云是否会见死不救。
说到底,还是因为风则云秉性善良。
要是其他人遇到这般事情,大抵他早已去见了阎王爷。
慕子霁瞧了一眼面前的人,眉眼之处泛着一丝狡诈,只是没想到,那般清冷的面相竟也是假的。
只是骗人可不好。慕子霁眨了眨眼无声笑道。
风则云得到答案反倒沉寂了。饶是谁也想不到这藏月阁的小公子是个制毒高手。这百年盛产灵丹妙药以外还盛产万种毒药。真是害人性命之下偏又救死扶伤,无怪乎叫做藏月阁。
一切黑暗皆被月色掩埋,徒留阳光普照大地。好名字。真真好名字。
风则云面露鄙夷道:“所以你们藏月阁表面救人,实则害人。慕公子就不怕我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吗?”
慕子霁一听这话,便知风则云想岔了。
他摇着折扇起身,围着屋内踱步了几圈,似是在考虑,一双桃花眼却泛着精光,“你为何这般笃定你能将这个消息散出去?且不说现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就算你将这消息散出去,我藏月阁的伤药依旧是人人趋之若鹜的良品,就算制毒又如何,我一句制毒是为了解毒,便能破了这局,他们说不定还期望我多捣鼓一些解药出来。”
风则云垂眼思索,慕子霁凑近他的面前又道:“更何况,娘子昨日那解毒丸可也是我捣鼓出来的,怎么样?好用吗?比起江湖上那些号称解百毒的鼓吹之物,我这解毒丸是不是有效多了?”
风则云无法反驳,因为确如慕子霁所说,这解毒丸确实比一般的解毒剂好用。他也是六年前偶然捡了一个包裹,起初并不知是何物,想着丢的那人怕是会寻来,谁知在庙里等了一宿,依旧没等到人。
收着包裹准备离去时倒是遇到了一伙劫匪,还抓了一名女子,意欲轻薄。风则云顺势救人,谁承想那帮劫匪带着毒,他与那名女子都被波及,拼着力气将一干匪患都打残以后,带着那名女子奔袭不久后那女子便昏迷不醒,他也已是强弩之末,倒地时,包裹滚落在地,瓶瓶罐罐上印着一个解字,他也顾不得,死马当活马医,抓起瓶中药丸便吞了一颗。
药一入口,体内焦灼果然有所缓解,未待确认,风则云便给那女子也喂了一颗,不消片刻,那女子脸色也有所缓解。但到底不知是否真是解毒之物,便未再服用。待那名女子醒来,风则云将她送回家后,便带着那药丸回了听雨楼,给风翌扬确认过以后,才安心下来。
还记得当时风翌扬看过药之后连连夸赞,说是这解药制得妙极,不仅见效快,还能在一个时辰内免受同一个人的二次投毒。
风则云瞧了一眼慕子霁,有些不想承认被父亲夸赞的解毒高手竟是这个登徒子。
“既然你未中毒,为何还要装中毒来骗我?是觉得将我风则云玩弄于股掌之中十分有趣,还是有一天再拿这个要挟与我?”
慕子霁摊开折扇点了点风则云的肩头,道:“娘子,你怎么总是把我想得这般坏呢?是你自己提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奈何却总是不信我。”
风则云冷哼一声:“也不知是谁总是把威胁挂嘴边,左一句嚷与外人道,又一句讲与江湖听,你怎配与我提信誉二字?”
“哎呀,先前确是我不对,以后断不会那般做了。这样,你不是想要我立字据嘛,我便立于你如何?”
慕子霁说得诚恳,风则云却断不敢信。白纸黑字不过形式而已,这承诺二字重在于心,他慕子霁要是想要言而无信,契约不过废纸一张。
再加上经过这两日来来回回的试探,已然对他没有了多少可信度,但到底没有其他法子。
风则云抬眼又道:“慕公子,说这话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解了我身上的药性吗?你这空口白牙,就如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如何信得?”
慕子霁收起折扇,搂着风则云的腰笑道:“那你可要发誓,我解了你的药性,这事便定下了,这三个月我要留宿你都得给我留门儿,我也不想在地板上睡,当然,凡事征求你的意见,约定俗成,如何?”
风则云不作答,只是道:“你先把药解了。”
“不成?那我就再加一条,每夜入睡时你都必须把面具揭了。”
“慕子霁,你妄想!”
“这怎能是我妄想呢?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好看的皮相,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这面具下的相貌没有被我发现倒也罢了,既然被我发现了,我如何能不多看几眼?莫非你这面具还有何不为人知的秘密?”
慕子霁说者无心,风则云却实在另有他意。
原承想慕子霁不过一时兴起,自己那般平庸的相貌纵然应了那三月之约,两人也断不会有太多的纠缠,如今却与他所想背道而驰。
这字据一立,白纸黑字,便是信物。对于重诺的听雨楼来说,更是半点不能毁约。
更何况...更何况起初他想要慕子霁立个字据也只是想要逼着他守下承诺而已。
虽说慕子霁名声在外,但在江湖上的评价却是不坏。对人以礼相待,礼貌有加,不管是公子小姐端的皆是个两厢情愿。
风则云心中虽如明镜,但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郎,受不得半丝威胁。
“地板和面具,我只接受其一。”
慕子霁一听这话脸就沉了。
这睡地板床帐一挡,饶是再好看的容貌也瞧不见,这睡床又总觉得心痒难耐,着实两难。
慕子霁思来想去后又道:“不揭面具也行,同榻而眠你得让我搂着睡,我可不兴楚河汉界那一套。这是额外的条件,不在你那征求范围之内。”
纵使比搂着睡还要亲密的事情都已做过,风则云却直犯恶心。说到底还是心思不纯,但也没有其他解法。
这人既然能做出那样的解毒丸出来,其他毒物也肯定不在话下。他心口一痛,勉强应下了:“立字据吧。”
慕子霁当即起笔拟了一份契约,美美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顺带用扇柄上的私印盖了戳,献宝一样地举至风则云面前:“怎么样?这下该信我了吧。”
风则云兴致缺缺地未多看,言简意赅道:“解药。”
慕子霁并未立即言语,以口将墨迹吹干后,折成小方块,装进香囊,塞进了风则云的手中:“解药我方才已喂给你了,难道你没发现你刚刚吼我那一声气息足得很吗?”
风则云捏了捏手心,果真感觉内力充沛,丹田更是透着一股暖意。
正欲一个手刀劈晕此人,慕子霁打着哈欠又躺上了床:“我需要睡个回笼觉。昨夜本就没睡好,娘子还偏要跟我打闹,真是,就仗着我舍不得。”
“慕子霁!”
“好啦,我知道啦,住口就是了。”
风则云捏着手中的香囊,瞧着床上的慕子霁,胸中血气翻滚,眼神从盛怒渐渐转为恼怒,最后长吐一口气,披上衣衫出了门。
昨夜因着有慕子霁在场,风则云问知春的消息便也只限于表面。
其实这采花大盗并不叫采花大盗。官府下的公文只是因为引据了百姓口中的名称,那人背后真正的名号应当叫做‘重影宫’。
这重影宫于三个月前在江湖上出现,先是收购了各路酒楼,再是建了几座钱庄,崛起速度堪比拔地高楼。但重影宫做事却很是低调,门派中人也并从未在江湖上放出风声,所以江湖上至今未有任何消息传出。
听雨楼因着是天下情报网,偶尔也接一接官府里的活计,便是在追查采花大盗的途中才得一个门派的称呼而已。
更遑论,这重影宫的行事却有些褒贬不一。
就说那三名男子,其前身是盘踞一方的匪患,几年前金盆洗手后隐姓埋名。
采花大盗对他们做的事,论迹不论心,在风则云看来更像是在行侠仗义。只是他们却在刻意敛财。
如若那位宫主无意挑起事端,只是像这样偶尔行侠仗义,或许又只是爱财的话,便也没什么。但若是那位宫主想要搅弄风云,这对百姓来说并不见得是好事。
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听雨楼建立的初衷便是忧民之所忧,不然也断不会写出那样的规训。
为何听雨楼会这般作为,这便要从听雨楼初代的那位楼主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