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课后后学生们的窃窃私语。
"据说,何教授有对象的啊。"
"是吧,之前警院有几个选了何教授的课,说注意到他手上有戒指痕来着。"
"那那位怎么说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教授肯定这么觉得啊。"
"咳咳,先生来了。"
"唉,今天那题你听懂了没?"
说着,那位何教授抱着笔记本和书走来,银边镜框和中山装蛮搭的。他微微点头,举手投足间一如他还是学生的那些年,但又有些不同,或许是气质上的差异吧,或许更成熟了些。
"下课了,还不走吗?"何杳晚习惯性地问问。
几个人回答说:"要走了,先生再见。"
"明天见。"
约莫十分钟后,学校后门。
分明是自己正常上下班,何杳晚就是走得像做贼一般,还得四下看看没人,然后一溜烟跑到某个人面前。那位一身西装,同样的银色镜框,嵌了细链,笑意盈盈伸开手接住来人。
"走啦,我这倾国倾城的爱人,"
"…?"叶景眠不明所以,停下脚步来看着何杳晚。
何杳晚笑着道:"等会儿给你讲,好不容易溜出来的,别给逮到了。"
"哼,"叶景眠转了个话头,"我那么见不得人?"
"才没有,低调点——"
“哦,那下午吃什么?”
“吃……不知道啊。”
“那炖个排骨?”
“好。”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九年。
是在十九年前的冬,那一年,他们大学将毕业。
何杳晚坐在窗边,暮色落在侧脸,叶景眠敲了敲窗户,说:“不去看看吗?”
“冷,不去。”那时的何杳晚,只是抬头,视线落在叶景眠身上一瞬,又偏向窗外的雪,发现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出去了。
叶景眠仍然站着:“出去转转嘛。”
何杳晚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叶景眠换了个话问他:“你为什么那么怕冷?”
“因为冷。”说着,何杳晚站起来走向了教室后门。
“哎呦什么人能让何杳晚都出来啊。”
“那不得看我们叶景眠嘛。”
叶景眠笑着,转向何杳晚:“他和我天下第一好,羡慕吧?”
何杳晚看着,说实话,他和叶景眠也算不上多熟吧。他们之间的互动更多的是叶景眠主动。
一场雪仗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了,又不知道怎么把目标由叶景眠就扩大到了他和他旁边那位不怎么近人情的何杳晚。
突然被叶景眠扔了的何杳晚愣了一下,二话不说团了个更大的雪球扔了回去。
叶景眠笑着挡下来,说:“你怎么还睚眦必报呢?”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哎哎哎,我错了,咱俩不能一致对外吗?”
何杳晚抿了抿嘴,在收到来自别的人的雪球之后,毫不犹豫答应了:“能。”
是次一年的秋。
何杳晚难得一身西装出门——是为了一场宴会。结束后就一个人走上了街,此刻人并不多,大多也都是从电车上下来的,也或者是坐在路边吃个夜宵。
他走累了,也并不打算直接回家,便找了个清静些的酒吧坐着。
点的酒度数不高,何杳晚还是慢慢地喝,一点不着急,不时还看看窗外的行人。
直到某个人突然出现在这。
叶景眠上来就很自觉的坐在何杳晚对面,碰了碰何杳晚的杯子,这位轻微洁癖就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端起杯子喝了口酒,说:“你怎么在这?”
“只能你来不能我来?好歹我们俩都有投资的。”
“能啊,随你乐意。”何杳晚淡淡笑着。
突然之间,叶景眠站起身来,凑近了些,何杳晚下意识就往后靠。
“怎么了?”
叶景眠笑了声,说:“你眼镜起雾了。”
说着,叶景眠伸手勾着何杳晚的眼镜。
何杳晚怔了怔,过了会儿才说。“深秋了,正常。”
“是吗?那不如借我戴戴?”
“你自己有眼镜,自己研究研究去 。”
叶景眠也见好就收,不再逗何杳晚了,坐回去,端起自己的酒,也不继续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看见外边手挽着手走的夫妻了,他呼了口气,收回视线。
何杳晚取下眼镜,垂眸静静地看着,等待雾气淡去才又戴好,问:“所以你来这边干什么,别说是凑巧啊。”
“我啊……”叶景眠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路过,你信吗?”
叶景眠心说我总不能说是知道你在这才特意过来的吧。
“那你路过得挺主次不分的,还能坐着喝酒,不着急走。”何杳晚明显是不相信这套说辞,冷冷地戳穿。
叶景眠只是笑了笑,说:“聪明的人就是这样的啊,不拆穿我能怎么样啊?”
“我也没说不信啊。”也许是待久了吧,何杳晚也会偶尔开些玩笑。此刻,他抬眸认真看着叶景眠,“我什么都没说你非要不打自招关我什么事啊。”
“你啊……”叶景眠没说出来话,笑了一声,端着杯子,去碰了一下何杳晚的。
玻璃杯相碰,声音很轻。但或许是周围比较安静,也就显得异常的清晰。
“嗯?”
店里的奏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调,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倒是一点没变,直到后来,叶景眠突然很认真地说:“何杳晚。”
“嗯。”
“我喜欢你。”
何杳晚这才算是真正认真起来,他看着叶景眠,不知道是不敢确定还是迟疑。
“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从路过开始。是因为不敢说。但这一句,千真万确。”
“我知道你迟疑不定,像是你为什么一直怕冷,排斥……或者害怕雪天,是因为你走不出来,你心有顾虑。”
“可是,你已经看过不一样的雪天了,所以,不要把我也看做他们,只当做是我,可以吗?”
说这话的时候,叶景眠的声音分明是有些颤的,也许是紧张吧。何杳晚垂在身侧的手也逐渐收紧了些。
叶景眠继续说:“可能是我言不达意,但这后面的话或许也没那么重要,只有最开始那一句,我喜欢你,这是最为重要的。”
何杳晚垂下眸子,阴影里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是什么,他过了会儿,抬起头,也起身,倾身过去指尖勾住了叶景眠眼睛一侧,垂落着的细链,说:“如果我早就知道呢?”
此刻,沉默的人成了叶景眠,他看着何杳晚,而何杳晚说:“别这么看着我,洁癖是真的,但是你查到的有些东西,未必是真的,比如我的身世,比如我为什么怕。”
“那可不一定。”叶景眠直视着何杳晚,缓缓地说,“我知道你最开始让我查到的是假的啊。是吧,何家这位一直藏拙的二少爷,那位本该在冬夜被害的二少爷。或者说你现在应该是那一年后突然被认回去的三少爷。”
“你……”何杳晚突然笑了起来,说,“你的重点怎么那么容易偏啊。”
“我喜欢你。”
这是何杳晚坐下后第一句话。
叶景眠愣了愣,何杳晚就继续说:“刚才那些话都不重要。”——就是两个傻子,都觉得自己知道的多一点。
“重点在于,我喜欢你。”
*
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九年,他们携手走向归处。
等何杳晚告诉叶景眠刚才听到那些学生在说什么之后,叶景眠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何杳晚,说:“杳晚啊,所以为什么你不带戒指?”
“因为那几天你跟我冷战。两天以前。”何杳晚冷静地陈述并不准确的事实。
叶景眠立刻就纠正他并不明显的错误:“我申明,是你跟我冷战的,因为……”
何杳晚立刻抬起手,捂住叶景眠的嘴,赶紧让他闭嘴:“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好好好——”叶景眠一边笑一边牵起了何杳晚的手,还碰了碰手上的戒指。随后很自然又像是故意的,把手搭在何杳晚的腰际。
何杳晚:……
“下次记得澄清一下,我们俩天下第一好!”
“除开你之前的不告而别以外的话。”
“对不起,那是我的错。”
“也没怪你。快走了。”
是十年前的冬天。
何杳晚去别的大学搞了一星期左右的教研,顺便做个讲座,回来时公寓里空无一人。
那一天,是个雪天,像是他们认识第一年的冬。
等他进屋看了一圈,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倒是一点没变,只是衣服少了几件,俨然一派只是出门有些事的状况。
有急事出差?
几天之后的何杳晚都还是这么想的。甚至于那时候的叶景眠也是这么想着的。
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场分别,会就这么持续了两年。
那两年里,何杳晚辞了教授的工作。看起来像是没事,可那屋子里的陈设是一点不让变,他的每一次出行也都是带了目的去的——想要找到叶景眠。
之后他们的相逢,和好得很平静——因为何杳晚已经查到了经过。
那时,何杳晚知道叶景眠已经回来了,叶老爷子妥协了。但他没有去找叶景眠,只是在家里留了字条——[下江南。]
所以那时,他们相逢在江南,在那一年冬。
在那时的黄昏里,他们相拥。
只是那一年起后的几年里,何杳晚又不愿意看雪,一到冬天就在家哪都不愿意去,就搭着毯子看看书。
那一年后的几个冬天,叶景眠就天天守着何杳晚,何杳晚总劝他说:“你要不出去逛逛?我懒得出去了你也就跟我一起搁屋子里啊?”
叶景眠总是拒绝的,他的原话是:“我偏不,我就乐得在家呆着,毕竟你都在家,要不我们俩一起去走走?”
这么过去好几年吧,是何杳晚那天终于受不了叶景眠在家一直呆着了,毕竟两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叶景眠又不是个什么安分的性子,就只能天天祸害何杳晚。
“哎呀,你真的够了,今天就不在家呆着了,出去走走。”
“好好好——”
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十年夏。
何杳晚休假,所以叶景眠第二天就收拾好了行李,实施自己好不容易让何杳晚答应的方案。
——倒也没有很不容易,就是何杳晚答应得不容易。因为某个人一边要让他答应,一边又各种搞事。
“我们,去一趟江南,好不好?”
“……”
叶景眠笑着问:“说话啊。”
“我如果说不呢?”
“你再想想?”
“……去。”
所以那一年夏,他们走向了夏天,去看一场“莲叶何田田”的江南夏。